看著畫麵中一起吃餛飩的兩人,施花雨突然問了一個毫不相關卻又讓在座每個人都非常好奇的問題:“你們知道小白為什麽喜歡秦蕭嗎?你們不覺得他們兩個人之間的感情升溫得太快了嗎?”


    “為什麽?”這個問題果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常思三人目光灼灼地盯著她,眼神中滿是求知的火焰。唯有掌管姻緣的桃源麵露驚訝,蹙起眉頭反問道:“你難道覺得小白和秦蕭之間……有問題?還是說他們之間有人在幹預?”


    經過這一段時間與小白的相處,她們都知道小白是個單純善良的好孩子,也都願意寵著她,甚至把她當做一家人來看。所以在聽到施花雨的問題後,她們完全沒有懷疑小白有問題,隻懷疑有人從中幹預。


    施花雨搖著手趕緊解釋道:“這倒不是。小白來找我談過,秦蕭的情況我也清楚。他們兩個之間沒有任何問題,他們之間的感情很純粹。”


    “那你幹嘛一臉嚴肅地說這種話!”桃源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嚇我一跳。我還以為出什麽事情了呢。”


    待兩聲輕咳緩解了些許尷尬,並重新吸引了幾人的注意後,施花雨露出一個神秘的笑容,指著屏幕中看起來和諧萬分的兩人說道:“我想要說的是,小白看上秦蕭的理由。你們不想知道嗎?”


    常思催促道:“快說!別賣關子了!”其餘幾人也無不豎起耳朵認真傾聽,生怕錯失一點細節。


    “因為他們兩個是同一種人。”


    “同一種人?”四人異口同聲地問道。


    “對!秦蕭對未來有迷茫,小白對過去有迷茫。小白孤獨,秦蕭自卑,小白能洞察人性,秦蕭能感知生靈。你們不覺得他們倆個太像了嗎?簡直天作之合!所以我說他們兩個是同一種人。”


    施花雨翹起了二郎腿,大片的雪白在裙擺下若隱若現,她指著對麵幾人毫不客氣地指責道:“你們是當局者迷,始終看不出秦蕭內心的困惑,也覺察不到他的自卑。而小白也藏得深,開朗活潑的樣子下麵有心事,看不出來是正常的。”


    “試想一下,當一個孤獨的人遇到了一個自卑的人,當兩個同樣迷茫的人碰到了一起。一個成了依靠,一個成了寄托。相互救贖中有了感情的萌芽,而當這份感情經過時間的錘煉以及磨合後,自然變成了愛戀。”


    “隻是小白早熟些先察覺到了,所以顯得主動些。而秦蕭因為自卑,始終不敢正麵去直視它,所以一直在逃避。兩個孩子都是聰明人,他們都知道對方喜歡自己的原因,隻是小白能坦然接受,但秦蕭還差一點。”


    “差什麽?”


    “差覺悟。他還是很自卑,自卑到不敢去接受這份感情,他在害怕。真不知道你們當初怎麽教的!秦蕭這麽好的一個孩子,怎麽就會自卑呢?真想不明白。”施花雨掃過啞口無言的四人,雖然什麽都沒有說,但她的埋怨是顯而易見的。


    “……”


    想不明白的不僅是施花雨,她們四人同樣如此。明明秦蕭看起來一直都很正常,骨子裏為什麽會自卑呢?難道說是他孤兒的身份?還是因為別的什麽……


    四人遐想時,施花雨還在那裏誇誇其談,但她們無一例外地保持了沉默,仔細聆聽。在感情這件事上,施花雨絕對稱得上權威,加上前不久這兩人還都找她談過心,做出的分析絕對八九不離十。她們隻能選擇相信。


    而麵對兩人如今擰巴的現狀,施花雨覺得隻有一個解決方法:找到一個契機,讓兩人都能直麵自己以及對方的感情,要先把事情說開了。至於要怎麽做,則又是一個讓她們頭大的問題。


    “這好辦啊,交給我吧。”


    突兀響起的聲音,躲過了在場五人的感知迴蕩在房間內。警覺起來的眾人很快冷靜了下來,因為她們認出了聲音的主人。驚訝與敬畏滯留在臉上,她們怎麽也想不到,他會在這裏。


    更讓她們沒想到的,是他接下來說的一切……


    時間稍微往前撥一點,當司晨報曉的雄雞高傲地揚起了帶冠的頭顱,自以為太陽被自己的威風所震懾,灰溜溜地從東方的天空爬出來時,例行的鍾鼓聲也響徹太安的各個角落。


    那是早朝的前報。


    太和殿前,一張張矮桌蒲團有序地排列在殿前廣場之上,文在左武在右,宦官有序站立其間,百官閑聊過後,早已靜坐等候。


    和京州外百姓遐想的有所不同,太和殿作為皇城內最大、最雄偉、最崇高的宮殿,其實容不下那麽多官員上朝。除去一些高官大臣以及有事上呈的官員外,其餘隻能在太和門外靜候。


    夏末秋初的晨風算不得寒冷,但也不是那些鶴發枯皮的老人們能承受得住的。不過朝廷也是很人性的,等入了秋分就會為參加早朝的官員提供早食了,雖然現在還不用,但一杯杯青煙嫋嫋的熱茶以作提神之用是少不了的。


    乾朝的官製基本沿襲四代人皇時所創的三省六部製,隻是廢除了中書省和門下省,設翰林院擔任審議、擬詔之責,位同六部,略低半級,另有宰相輔國。至於軍製則沿襲漢製,並無大改。


    前些日子由於戶部尚書李晟私通貪仙教團,整個六部上下都來了一次大洗牌,如今在此等待朝會的多了不少新麵孔,作為工部員外郎的王俊一時間竟然有些唏噓。


    “現在世道真是變了。大小官員死了快有一百多個人了,居然連點波瀾都沒有。這也就是在大乾,要是換一個朝代,指不定得亂成什麽樣。”


    想他王俊天祿二十年進士出身,因為其有修浚繕葺之才,被分到了工部。兢兢業業四十餘年,也總算混到了一個六品官,也算圓滿了。雖說隻有從六品,但薪水可一點也不少,那麽多年幹下來,他已經在太安有一座不小的宅子了。


    李晟的垮台帶來的影響是多方麵的,王俊因為潔身自好並沒有受到波及,但他的很多同僚就沒那麽好運了,像前不久還和他一起共事的工部郎中就被斬首了,理由也是私通邪教。


    王俊沒有時間去為自己的老同事感到悲哀,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在等著他。他如今已經七十多歲了,想趁著最後還有一點餘力,試著能不能向上爬一爬。倒不是他自己有多少野心,而是為了自己的子孫後代著想。


    兒子在工部還有個閑差,隻要不犯事也能平穩地過完一輩子。讓他擔心的是他孫子,一個不著調的紈絝,整日遊手好閑的。王俊怕自己留下的那點家底不夠他造的,所以想給他謀個一官半職,讓孫子安穩點好。


    但他當年所有的人脈都用在自己兒子身上了,如今環顧四周,能幫到他的人不多了。所以他想再上一層,看看能不能搏一搏郎中,到了五品,多少有點小權給那個孫子再謀點好處了。


    而現在,有一個立功的好機會擺在了他的麵前——東海城。他知道那是一個燙手山芋,但這是他最後的機會了。隻要表現好一點,把這座橋頭堡重建好了,一切就穩妥了。


    這樣想著,待一件件有關賑災、製衡、重立官員的大事一一被敲上了那至高無上的印泥後,在最後一遍“有事起奏”的嘹亮嗓音飄到王俊耳邊時,他終於鼓起勇氣上呈了自己的奏章。


    午時,禦書房內。


    早朝不過一天的開始以及對於前幾日的匯總,當百官散去,才是楊詹睿忙碌的開始。從退朝的辰時到現在,他連一口水都沒來得及喝,依舊埋頭在如山的奏章文卷之中。


    所幸還有太子楊承乾在一旁輔佐,加之今日的奏章較之昨日少了不少,應該能趕在晚膳完成。隻是今日宰相抱恙,不然還能再快些。一想到此,楊詹睿的肚子便不受控製地叫了幾聲,聲音不大卻足以讓房間內的另一個人聽個一清二楚。


    立於一旁的楊承乾抬起頭,笑著說道:“父皇,可需要兒臣傳膳?”


    “嗯。傳吧,你也先過去吧,把皇後也喊上,朕一會兒到。”


    “是,兒臣先行告退。”


    楊承乾迴身關上禦書房大門的那一刻,一道黑影從門框兩側的陰影中走出。楊詹睿看著他臉上猙獰的金色麵具,對待兒子時那副和藹的表情也逐漸冷了下去。


    “陛下,兩份密報。”


    “講。”


    “徐州密報,劉士封圍東海而不攻,克瑾王而不發。我等刻意激化兩軍矛盾,皆被其所壓。懷疑應是劉玄在背後指示。”


    “不奇怪。劉玄在任職徐州牧前曾以仁德為名,如今東海動亂,百姓罹難,他不願再起紛爭也是正常。既然如此那就隨他去,隻要劉士封能把薑曌的士兵卡死在東海就行。”


    “此外瑾瑜城探子來報,薑曌近日與徐州境內多家宗門聯係密切,其中包括玄女門、雲來劍宗……以及九天宮,推測應是想要補充戰力,獲得支持。”


    “修士的力量再強大,光靠她一個薑曌能養得起多少?沒了海軍與陸軍,她能仰仗的力量太少了。不用逼得太死,對於那些宗門先安插棋子進去,必要時逐個擊破蠶食。至於九天宮……隨他們去吧。”


    “是。還有一份密報,來自建業城……”


    “建業?坤兒還在和那些不清不楚的人聯係?”


    “是。貪、嗔兩大教團覆滅,李晟安插在三皇子周圍的棋子也伺機暴動,我等與掃花匠合作在其發現之前已經清理幹淨,但當中存在一處疑點。”


    楊詹睿的臉色變得複雜起來,有些冰冷地命令道:“說。”


    “我等行動期間,三皇子趁著身邊沒有監視的短暫空檔,前往建業的風華樓會見某人。我等並未查清,還請陛下恕罪。”


    “……”楊詹睿沉默了好久,終究還是揮了揮手示意眼前這位猙鬼郎退下。


    待到這偌大的禦書房真的隻剩下他一個人之後,他才忍不住自言自語道:“坤兒啊坤兒,朕不是不給你機會,但你真的……唉!算了,朕身上發生過的事情,不希望在你們這一代身上再發生。”


    “謔謔!想不到堂堂‘乾高宗’居然還會有這麽兒女情長的時候。”突然響起的聲音打斷了楊詹睿的長籲短歎,憑空出現在他麵前的是一個邋裏邋遢的中年人。


    看到他,楊詹睿的眼神又一次冷了下來,糾結半天,他才拱手道:“前輩不知何事?擅闖禦書房,縱然隻是一道投影,那也是死罪。前輩可不要覺得自己是仙人,就可以為所欲為。”


    對麵的中年人對此隻是不屑地笑了笑,白嫩如嬰兒的手微微張開,一幅地圖就出現在了兩人中間,他撚著並不存在的胡須,挑釁般說道:“你還想不想搞定薑曌那個娘們了?”


    “……願聞其詳。”


    “東海海族已經做好準備,三方齊頭並進,直指淮陰龜山。你也早點做好準備吧。”說罷,那中年人的影像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一點也沒有給楊詹睿反應的時間。


    迴憶著最後看見的布滿沙塵的背景,楊詹睿搖了搖頭,竟難得露出一絲同情:“窮荒?那個老鬼也不知道去那裏幹什麽。不知道誰又要倒黴了……”


    扭頭走向禦書房內那張占據了大半張牆壁的地圖,他的手指順著淮水的方向逆流而上,最終在一個名叫龜山的地方停了下來。


    “龜山、淮水……如果真的如他所說那位古神的力量已經十不存一了倒還好說,如果不是……”


    “唉!朕這是在與虎謀皮啊!罷了罷了,八王終究是個隱患,不嚇一嚇,他們怎麽會乖乖地待在原地呢?”


    “那個老鬼的話隻能信一半,貪、嗔的例子就在前麵,無論怎麽說那也曾經是個仙人境的存在,不可不防。青冥子不能動,還得再準備一個後手。”


    “海族……真是諷刺啊,剛打完仗又要和他們合作了。唉!朕這皇帝當得……”


    幾乎在同一時間,東海龍宮內,同一個人也結束了通訊。偌大的水晶宮內一時間鴉雀無聲,隻留下指尖敲擊扶手的聲音在獨自迴蕩。東海龍王一臉陰沉地坐在高台之上,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伴隨著他越發悠長的唿吸,水晶宮外雷霆不息,駭浪不止,不知道有多少無辜海族死在了這位名義上的東海之主無意的情緒流露之下。


    在這越發凝重的氛圍裏,即使貴為陸仙大妖都不敢擅自開口,此刻在場的唯有一位有這個資格。眼神陰鷙的龍首出聲問道:“大哥,與這老鬼合作無異於與虎謀皮。一定要這麽做嗎?”


    封號龍尊之間地位並無高低之分,隻分年齡,相互以兄弟相稱。有資格開口的,除了東海龍王本人外,隻有伏波尊了。


    “碣石怎麽樣了?”


    “狀態很不好。他嚐試過很多次試圖衝破天道禁錮,但都失敗了。現在……被暫時壓在無盡海淵,先讓他冷靜一下才好。”


    龍王點了點頭,揮爪暫退左右,隻留下伏波尊。無論是海族還是龍族,此刻都長舒了一口氣,爭相遠離了水晶宮,竟意外地產生了幾分劫後餘生的快感。


    因為東海之戰的失利,龍王陛下近來脾氣很不好。聽說前不久就因為某個寵姬登龍前是生活在東海郡的一條鯉魚,龍王竟然在泄欲後將她活活絞死了,然後把她的肉分食給了左右。


    一個返虛強者,就這麽死在了床上,一點反抗的餘地都沒有。雖然龍肉大補,但試問有幾個人能安心吃下去?有了這樣的前例,在這樣的時間點,誰敢觸他的黴頭?若不是礙於龍王威嚴,他們這些做臣子的,恐怕連這水晶宮都不願意來。


    “伏波。”


    “我在。”


    “我要報仇,給東海報仇,給碣石報仇,還有我的兒子,還有數十萬東海子民……我要淮江決堤,我要徐州淪為東海的一部分。我要他們死!”


    “……聽哥哥的。”


    “此事全權交給你了,我親自出馬盯死東蒼,看他這次還怎麽救場!我要他親眼看著徐州沉入海底!”


    伴隨著一聲又一聲壓在喉頭的低吟,大海逐漸平靜了下來。平靜到沒有一絲波瀾,海魚、海鳥、海風、海浪……一切都不複存在。隻有平靜得宛如湛藍鏡子的海麵,在靜靜地映襯著天空的色彩。


    哪邊是天空?哪邊是大海?哪邊是明?哪邊是暗?


    同樣無邊無際的,還有那萬裏瀚海。邋遢的中年人帶起了破爛的兜帽,眯起雙眼看向那熾熱的烈陽,自顧自地笑出了聲,露出一口髒兮兮的黃牙。


    “兩個小家夥,希望你們喜歡我送你們的禮物!不用謝我,未來你們成親的時候,給我一杯謝媒酒就行!哈哈哈哈哈!”


    “真刺激!這場旅行刺激!東海、九州、九天……我居然能拉一個至高入局,真他娘的刺激!哈哈哈哈!真他娘刺激!”


    “你是人間逍遙客,怎知我入局之樂?沒有你的鴻蒙,很無趣啊。不過別擔心,我這就讓它有趣起來。”


    “啦啦啦啦!浮萍漂泊本無根,天涯遊子君莫問……啦啦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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