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六煞已誅,國禍未平,九州動亂。邪徒萌生,四方俱疲。良將折損,士卒不充。經拒北侯舉薦,拒北城偏將、裨將軍韓虎臣,特封鎮東將軍,自領士卒三萬,七日為期,點選兵士,赴徐揚二州除惡祛邪。欽此!”


    “臣領旨!”


    ……


    “報!將軍!”


    “戰況如何?”


    “六安城久攻不下!我軍傷亡已近一成!”


    “荒謬!六安城內無糧,外無田,就連三座供糧的城池都已經被我軍占領,他們哪裏來的本事堅持這麽久?”


    “報!稟將軍,密探已查明,六安城守軍僅三千人,城中邪修三百餘,邪徒兩萬餘眾!蠱民皆入邪教!再無良民!”


    “……”


    “報!已查明六安城糧食來源!”


    “講!”


    “有人自城北密道遁地,以納戒存糧萬石,潛送入城。軍中修士已抓獲七人!”


    “好!推至城門,即刻斬首,以儆效尤!此外派遣土屬修士,築地下防線,我要一個螞蟻都進不了六安!”


    “是!”


    “你怎麽還在這兒?不是讓你去差人安排斬首了嗎?”


    “將軍,恕屬下直言,那七人斬不了……”


    “放屁!給敵軍運糧,那是叛國的罪!給邪徒送糧更是叛逆九州!十逆之罪犯了兩樣,你說我斬不了他們?”


    “將軍!納戒上發現了崔相家紋!他們……他們根本就是崔相派來的人!他們、他們就是有恃無恐!”


    “……”


    “*!該死!該死!該死的蠹蟲!廢物!”


    “啊!”


    ……


    “鎮東將軍韓虎臣領旨!”


    “甲胄在身,不便下跪。恕罪。”


    “奉天承運皇帝,斥曰:韓虎臣膽大妄為!六安一戰,何故坑殺無辜百姓一萬五千!立刻卸甲,押赴京城受審!”


    “將軍,為何還不領旨?”


    “閹人!這到底是皇帝的旨,還是那崔相的旨?”


    “大膽!誣陷崔相,抗旨不尊!韓虎臣你可是要反?”


    “哼!我要不要反你們管不著!迴去告訴崔相,六安的人是我殺的,他的人也是我殺的!那人頭也是我寄迴去的!他們該殺!不僅是他們!總有一天,我要屠你崔京檜滿門!以慰我陣亡將士之英魂!”


    “慰我英魂!崔狗伏誅!”


    “慰我英魂!崔狗伏誅!”


    “好……好、好!韓虎臣你大膽!咱家這就迴稟皇上,要告你一個謀逆的大罪!”


    “閹人自便!來人,送客!”


    ……


    “將軍……”


    “別扭扭捏捏的,有事快說。”


    “這是近幾日的軍報,以及九州周報,上麵都是在罵將軍的……”


    “哼!群狗亂吠!理他作甚?”


    “可是那崔相畢竟是大乾文人之首,更是那六宗書院再傳弟子,在大乾文界可謂是影響巨大。他振臂一唿,如今已有不下萬名儒生寫文登報,來抨擊將軍你了。”


    “自古書生多誤國,我算是明白了。打仗驅魔時縮在後方,稍稍太平了又要口誅筆伐。別說是我,萬裏兄、張老將軍、劉玄哪個沒被他們罵過?可笑!大乾在這幫文人手裏,遲早亡國!”


    “將軍,不少兄弟已經心生懈怠了……要不要屠殺蠱民、甚至要不要驅邪徒的言論如今已經在軍營裏傳開了。我們已經算好了,王將軍的隊伍甚至已經開始嘩變了……”


    “如今朝廷議論紛紛,以崔相為首的文人官員都在極勸誡皇上,勿要對邪徒趕盡殺絕。陛下也有所動搖,連下十三道金牌,命令開國公班師迴朝。”


    “義朝老將軍迴京城了!?”


    “他將軍隊交由副將,繼續驅逐邪徒。自己獨自一人迴京複命了。”


    “哼!腐儒!如今正是一網打盡的關鍵時刻,怎麽能半途而廢!邪徒不除,蠱民不解,就是給大乾留下一個禍端!他們難道還等著第二個六煞之亂嗎!”


    “將軍,那我們該怎麽辦?”


    “腐儒多怕死,那嘩變之事多半與他們也脫不了幹係……傳我軍令,大軍偏將石偉雲領三千軍,自大軍後方壓陣。凡有腐儒散播不利言論,立刻誅殺!”


    “將軍,這舉動可是在挑戰天下文人啊!崔相以及山水書院那邊……”


    “哼!崔狗沒這個膽子!我就是殺給他看的。他藏在京城我不好動他,那我就斬了他的舌頭,看他能把我怎麽樣!”


    “至於書院……那是真正的高風亮節,他們不會管的。讓石偉雲注意甄別,發現一些好苗子,就差人送到書海城,也算是給書院一個麵子。”


    “是!”


    ……


    “將軍!將軍!好消息好消息!”


    “可是廣陵郡平複了?”


    “不是!是崔狗!崔狗死了!”


    “死了?!哈哈哈!天佑大乾!你速速說來他是怎麽死的?”


    “義朝老將軍迴京在文武百官前與皇上對峙,崔狗言語逼人、指鹿為馬,意圖汙蔑四路大軍驅邪戰績。老將軍二話沒說,於朝堂之上手撕崔狗,血濺龍床!那崔狗死的不能再死了!”


    “哈哈哈哈!不愧是義朝老將軍,甚得我心!立刻將這個消息公布全軍!今夜開壇,暢飲飽餐!明日直攻廣陵城!”


    “是!”


    “哈哈哈哈!”


    ……


    “將軍……”


    “戰況如何……”


    “廣陵城乃貪仙教徒聚眾之所,我軍久攻不下,城內百姓皆已屠戮……除三千邪徒外再無生人……”


    “我軍戰損如何?”


    “已近三成。將軍,再不撤就……”


    “……”


    “三千邪徒,有修為者不過十之一二,最高也不過元嬰,多數不過煉氣築基……我三萬大軍竟是奈何不了他們分毫……這是什麽道理?”


    “這貪仙秘法當真就如此了不得?那是不是說拒北百萬凡兵,甚至不如一個修仙大能來得有用嘍?”


    “將軍……”


    “報!將軍!喜報!喜報!”


    “山水書院有大能三人,於廣陵城外撫琴對弈,屈指破城!廣陵城破了!三千邪徒被困棋局!無一生還!”


    “我們、我們……勝利了!”


    “哦……”


    ……


    “驅邪一役,韓將軍居功甚偉,可有何求?朕可允之。”


    “迴陛下,臣確有一求。敢問陛下,大乾可有人人皆習的功法?頑童老叟無論,皆可掌握靈力,不求修為高深,隻求成就煉氣築基之境即可。”


    “韓將軍所求,可是速成的且無門檻的功法?”


    “正是!”


    “國師,這天師府可有這樣的修行法門?”


    “無。凡修士,皆逆天而為,必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故而功法必有所付,且世間功法皆有門檻,或高或低。沒有韓將軍所求之法。”


    “國師,恕我直言,六宗傳承之深遠,天師府容納之廣闊,要一本人人都可修習的功法,很難嗎?”


    “難的不是功法的研習,而是心的曆練。以軍伍之事來形容,力量就是一把利刃,想要擁有並使用這把利刃並無難處。但如何正確地使用,並且更加高效地運用才是困難的地方。”


    “韓將軍,你為武將,老道反問一句,兩把絕世寶劍,若是分別在一個正直的人和一個地痞手中,它發揮的功效能一樣嗎?”


    “修士修士,修的不是境界,而是心。若一昧追求力量與強大,與那窮荒邪魔又有何區別?終究是逆天而行,惹得個天下大亂的局麵。”


    “國師……那如果人人有劍呢?隻要所有人都有一把絕世寶劍,那麽所有人就都是平等的了。這樣,無論是地痞還是正人君子,都要掂量幾分,這不也是一種和平嗎?”


    “孺子不可教也!韓將軍!刀尖上的和平也是和平嗎?縱是那傳說中的逍遙子,為何廣開逍遙閣卻也要設下限製,就是擔心心術不正者為禍一方!若人人有劍,和平不會到來,到來的隻會是無休止的殺戮與宣泄!”


    “可是……”


    “好了,國師,韓將軍,就此止住吧。朕知道韓將軍一心為國,也是在探討強國之法,但韓將軍終究還是隻有元嬰,這修士之事,還是交給國師吧……”


    “僅僅隻是因為我的修為嗎……哼!好,很好!”


    “韓將軍,你可有其他想要的賞賜?”


    “臣不敢奢求,然臣已習慣沙場之事,難坐高堂。臣聽聞前東海督尉於戰亂中殉國,九州門戶東海城暫無軍備,徐州軍事暫由州牧暫管。臣願請纓,駐守東海城,為大乾守好東方門戶!”


    “準!擬旨,朕封你為東海督尉,麾下士卒可自選三千,以作守關之用!”


    “臣領旨!”


    ……


    摸著熟悉的樸刀,過往的記憶一幕一幕地湧上韓虎臣的心頭。直至今日,他仍然忘不了被崔京檜坑害的兄弟們的麵容,仍忘不了那群腐儒囂張跋扈的嘴臉,仍忘不了那三生破城時心中的悲切。


    當年他和國師的爭辯,直到今天也沒有得出一個答案來。過去他一直對此有些耿耿於懷,但今天他卻有些釋懷了——因為馬上他就要用行動證明自己的想法了。


    國師作為大乾僅此一位的麒麟袍天師、大乘陸仙強者、當代天師府大天師,本就高高在上,睥睨眾生。


    他的看法終究是偏頗的,他在用上位者的角度,審視揣摩底層百姓的想法。


    他從來沒有真正接觸過人民。


    可韓虎臣他親眼見過病民為了活下去不惜加入邪教,僅為了痊愈;見過老人為了長生,甘願作邪徒的試藥人;見過將士臨終前,哀歎自己若能再強一些就好了的眼神……


    他見過太多太多在修煉的門口苦苦哀求卻一無所得的人了,見過太多太多苦於“修”字的人了……


    他要用自己的行動來證明,人人如龍的世界,是能夠創造的,一個所有人都有修為的世界,也能是和平的。


    試想一下,九州人口近三十萬萬,若三十萬萬人皆有修為在身,九州該強大到一種怎麽樣的境界啊?


    到時候再也不會有什麽邪修禍亂九州,再也不會有什麽妖獸騷擾邊境,窮荒邪魔也不敢南下……


    也再也不會有那麽多無辜的士卒死在戰場之上,也再也不會有那麽多的孤兒寡女,更不會有那麽多不平事……


    世有不平事,人可自度之!


    九州,將會變成一個真正的大同世界!


    一想到這兒,即使韓虎臣麵對將要背負的千古罪人的罵名,他也忍不住笑出了聲來。


    “將軍?”


    聽到突如其來的暗笑,石偉雲有些忐忑地看向了他。在石偉雲的記憶中,將軍已經很久沒有開懷大笑過了,但這幾日,他越發頻繁地笑,讓他有些擔憂,更有些害怕。


    “我沒事。金鱗與鐵鰭集結得如何了?”


    “迴稟將軍,金鱗軍全軍八千人,已於城北集結完畢;鐵鰭營四千也在城西集結。”


    “城南如何?”


    “殺天驕、蘇檀兒、禍盡、雷砌、太熙通寶、元壽通寶六人已準備就緒,隻等你一聲令下。”


    “好!”


    韓虎臣點了點頭,隨後麵無表情地拿起桌上的一顆夜明珠,珠大如拳,在昏暗的房間內替代了燭火,照亮了各個角落。一絲靈力注入夜明珠內部,一陣細微的龍吟響起,在那發光的球體內,出現了一道褐色的龍型紋路。


    滄桑而又堅韌的聲音響起,如牛似虎,震懾心靈:“準備好了?”


    “一切就緒,金鼇島方麵,就勞煩尊駕了。徐州海權能否迴歸東海,就看這一次了。”


    “哼……”


    聲滅,光熄。價值連城的夜明珠應聲破碎,隻留下一地齏粉,隨風而去。


    韓虎臣沒有再言,取過兩方大印。一方為東海督尉武印,在這一塊小小的虎符邊上,東海太守印在靜置中,散發出淡淡熒光。


    隨著他的大手將兩方大印覆蓋,牢牢抓在手中,兩大虛影也在督尉府上方浮現。一曰“受封大乾庇統東海”,一曰“武守東疆兵統東海”。


    同一時間,三個方向的納靈玄岩鑄成的城牆突然開始震顫。


    本就三丈之巨的黑色城牆,開始逐步拔高:三丈、六丈、九丈……終是到了十二丈的高度才緩緩停息。湊巧看見這一幕的居民心中的震撼與恐慌還沒有消散,下一刻新的異變就開始了:


    圍繞三方的城牆開始向著四個角落聚攏,四座高塔拔地而起,如四個漆黑的巨人,凝視著同樣漆黑的東海城。隨後高塔伸出“手臂”,數不清的手臂如樹枝般排列在兩側,兩兩相望,一一對應。


    滋——


    紫色的電光劃過夜的漆黑,電流交錯、互通,如漁網、似囚籠,將整個東海城包裹,四方左右,上天入地,再無出路。


    這積累百年,由無數陣法、鍛造名家奉獻終身的護城巨陣,第一次展露了真顏。


    四方紫霄禦海大陣!啟!


    隨著它的開啟,東海城失去了一切向外的通道,如海中孤島,無援無助。


    也就在陣法啟動的同時,韓虎臣輕裝出門,立於院中,沉默不語。石偉雲取過樸刀,緊跟其後,亦步亦趨。


    看著被電枝縱橫的天空,看著亮如白晝的黑夜,聽著陸續響起的推門、交談的聲響,韓虎接過並臣高舉樸刀,雄渾的聲音響徹整個東海,至此這座城市再也沒有一人安眠。


    “屠城!血祭!”


    由戰場磨礪而來的磅礴靈力直衝霄漢,一盞猩紅的燈塔宛如一支響箭,宣告了一切的開始。


    嗜血、暴虐的靈力自城北與城西迸發,衝天的血光遮掩了電光的耀眼,似人的怒吼也在同一時間響起。


    混雜的靈力在城南暴漲,五個渺小的身影,或享受、或嘶吼、或發泄、或無奈……衝向了都市。


    一聲龍吟,一聲浪拍,東方的天空出現兩輪深紅的月,與正空的圓月遙相唿應。鹹澀的暴雨隨著雙月的出現,落在了東海的每一個角落。為這座城市,詮釋了風雨飄搖。


    不悲不喜,無情無義。月黑風高,殺人無數。


    《仲平紀事·東海誌》載:九州域大乾曆靖安三十年夏六月三十,東海之亂驟起。六煞禍,荼毒至此。


    平仲公批:六煞已禍九州,癡臣再亂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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