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手挑開了無名刀客的一刀,莫秦蕭迴身一掌,拍在了藤蔓巨人的身上。三丈高的巨人宛如風箏一般,重重地砸在邊界。


    掌心一顆土黃的寶石在夾縫中爆發出驚人的光芒,巨人延長揮出的拳頭,在距離秦蕭隻有一尺時,化作沙土。好不容易趕過來的本體,還沒有走幾步,就在不甘的掙紮中,化作一堆沙丘。


    “起!”


    一記響指,秦蕭站在原地,身後有沙暴驟起。黃沙過境,唯有瘡痍。任由刀客催發什麽樣的種子,都不能阻擋風沙的前進。


    “生!”


    無名刀客怒喝一聲,刀撫地麵,有青蔥嫩芽破土而出,萬千白花凝聚在身邊,替他抵擋著飛來的黃沙。一刀橫斬,以傷換傷,在白花的保護下,他好不容易接近沙暴的核心,蓄力一刀就將其斬斷。


    花有千萬朵,沙有無盡數。


    須臾之間,白花灰飛煙滅,隻留下一地殘枝敗葉。沙暴雖散,沙塵尚存。一唿一吸之間,無名刀客的身體也在變得遲緩。


    不過這也正是他想要的。


    枯榮之意再度暴漲,凋零的花朵中被抽出一絲一縷晦暗的能量,統統匯入葳蕤的刀身。青翠的刀變得深沉,沉重的身體變得輕快,一刀震開了所有的砂礫。目光不能捕捉之時,無名刀客已經來到了秦蕭麵前。


    這一刻,他的速度提升了數倍不止。看似一刀斬首,但在肉眼的極限之外,還有數百刀無處不在。灰黃的屏障緩緩向著秦蕭逼近,若全部擊中,恐怕他當場就要化作臊子。


    可惜,這一切都沒有發生。


    “很不錯的一招,可惜還是太慢了。”


    啊?剛剛我可是斬了數萬刀不止啊!你說慢?


    無名刀客還在驚訝,隻剩右手的秦蕭用桃枝輕輕點了一下身前,光幕散開,桃花漫天,舉手投足之間,蕩然無存。


    “怎麽可能?!”


    “怎麽不可能?小家夥,你還是見識太少咯。”


    莫秦蕭淺笑著,又是緩緩一劍,刺向葳蕤。象征枯的晦暗能量被桃枝吸收,經過它的轉化,進入身體時已是純淨的生命力。


    無名刀客隻能呆呆地看著這堪稱奇跡的一幕。他完全動不了,空氣之中彌漫的沙礫,在肉眼看不見的時候,禁錮了他的行動。


    在過往的戰鬥中學習的,可不止莫秦蕭一個人。


    枯榮之意,與那玄之又玄的生死輪迴同出一脈。無名刀客因為得了葳蕤這把奇刀的傳承,才堪堪在金丹時入了門。


    他想不通,眼前之人不過二十左右,為何對於枯榮之意的造詣如此之深,為何自己用盡手段,卻奈何不了他一分一毫。


    這跟最開始的時候說的不一樣!


    一隻白皙的手臂重新長出,莫秦蕭換了一隻手持桃枝,將不算尖銳的枝頭點在了無名刀客的肩頭。


    淺笑著的麵龐逐漸冷峻下來,隨著枝頭一點一點地深入,無名刀客感覺身體內的一切都在被它吸收,化作桃枝上一個個的花苞。


    “你有半炷香的時間,說說看,誰派你來的?”


    無名刀客是有操守的,他絕對不會出賣自己的委托人。但不知為何,看著莫秦蕭金色的瞳孔,他隻想把知道的一切都給說出來。


    “是東海……”


    “啊啊啊啊!”


    話還沒有說完,無名刀客突然慘叫一聲,不顧身體被洞穿,發了瘋一般嘶吼著。


    漲起的血肉撐破了他的皮膚,不斷增生的骨骼化作鎧甲披在身上。可憐的葳蕤,被增生的血肉不斷包裹,融進了他身體內側。


    雙目赤紅,肉身崎嶇,不似人形。整個一被白色包裹的畸形肉塊。


    “殺……殺……死!”


    憑什麽?


    憑什麽我受了幾百年的苦才學會的枯榮之法,他一個二十歲的人就比我精熟?我不服!


    憑什麽!他能這麽強!他手中的桃枝一定是寶物!憑什麽他有這麽強的寶物!


    憑什麽!我苦練百年不及一個築基的新人!


    憑什麽憑什麽憑什麽!


    死死死死死死!殺殺殺殺殺殺!


    我要他死!!


    赤紅的血液充滿雙眼,不經意間撐爆了一顆,一大一小宛如紅葡萄般掛在石榴一樣裂開的腦袋上。他邁開比先前身體還大的腳,狂奔著衝向莫秦蕭,口中鮮紅的口水四濺,巨鼎一般的血手帶著拖曳的血肉,重重地砸向他。


    “咦!真惡心。”


    莫秦蕭嫌棄地擺了擺手,發狂的無名刀客就停在了原地,失去了生命的跡象。


    在肉眼洞察不到的地方,無量的砂礫一顆顆地打進他的體內,他的外表完好無損,他的內在再無餘物。


    秦蕭伸出手指,點在了空間的壁壘之上。這一次沒有漣漪蕩開,封閉的世界宛如鏡子般碎裂。


    哢嚓——


    一聲清響,他重新迴到了街道之上。一陣晚風自城中向著東海刮去,帶走了無名刀客早已化作齏粉的肉身。


    葳蕤落地,插在了道路中央,白花在一片血色的土壤中,悄無聲息地綻放了。


    莫秦蕭拔出葳蕤,仔細打量了一番,憋著笑問道:


    “話說桃源,這把刀不會是你哪個兄弟姐妹的作品吧?要不然也不會把你的枝幹給打壞了。”


    “枯榮,生死,兩者出自同源。八成是用槐老幺那個家夥的子孫做的吧。為老不尊!找時間我抽死他,連姑姑敢打了是吧!”


    “好耶!到時候一定要讓我來圍觀。”


    “滾啊!”


    打完口花花,“莫秦蕭”笑著看向東方那橫貫天虹的一擊,滿意地點了點頭:


    “不錯嘛!時機卡得剛剛好。”


    聲音還在空中迴蕩,人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最後留下的,是一個長裙及膝的背影。


    ……


    “哈哈哈哈!好燙啊!好疼啊!好舒服啊!!一個天驕還不夠,居然還來一個!你們這夥人到底要取悅我到什麽程度才肯罷休啊!!”


    已經焦枯的肉體狂笑著,從地上爬了起來。看著眼前持劍護在眾人身前的莫秦蕭,殺天驕興奮得不能自已,不停地從身上扯下焦肉,送入自己的口中。


    這倒胃口的一幕,眾人看了直皺眉頭。


    另一邊,修為較弱的仡軻長生結結實實地挨了一擊金日,再加上先前被阿依古麗打得四肢盡斷,此刻就剩下個萎縮、焦黑的軀幹,以及和桃子大不了多少的腦袋。


    令人驚奇的是,都這樣的他居然還沒有死,還在紅衣新娘的懷裏唿著氣。


    “相公!”


    紅衣新娘突然笑了,毫發無損的她,凝視著莫秦蕭,風情萬種地吻在了仡軻長生的額頭,留下一個深紅的印。眾目睽睽之下,她張開豔紅的嘴唇,一絲一口地將他吞噬殆盡。


    情欲,無盡的情欲在她身邊形成了實體,旖旎的香風逐漸彌漫在整個街道。小白和阿依古麗的臉頰染上了緋紅,魏無患尷尬地彎下了腰。


    唯有無我的莫秦蕭,冷靜地看著麵前突變的兩人。


    殺天驕的肉被他自己吃得差不多了,隻留下一雙殷紅的眼睛、一口白牙,死死盯著他們。長槍之上,猩紅的光芒覆蓋了他的全身,一個俊朗的年輕虛影覆蓋在他身上。


    同一時間,七十二根指骨的裝飾,也少了一個。


    血肉長出,就地重生。持槍亂舞,殺意凜然。


    紅衣新娘身形縮小了,比一般女子略高幾分。她扯下了紅蓋頭,露出一張白皙滲人、美豔狐魅的臉。仡軻的血成了最好的裝點,染紅了十個指尖。不經意間露出的榴齒,誘惑著周遭的人。


    美豔之外,一枚奇異的符文出現在她額頭,一聲千嬌百媚的舒暢叫喚在每個人耳邊響起。喜慶的嫁衣撕裂,燃燒,化作一身襤褸,遮羞之外,露出了布滿身體的經文與紋路。


    詭異、美豔、驚心動魄。


    老魏腳下一軟,若不是阿依古麗扶著他,恐怕丟人丟大發了。小白看著她的臉,無名的妒火突然燃起,恨不得立刻將她生撕活剝。手中寒哀蓄勢,下一刻就要捅死她。


    “冷靜下,別被影響了。”


    關鍵時刻青色的衣衫遮住了她的視野,冰冷的語音衝散了她內心的妒火。莫秦蕭略微向前,擋在小白身前。


    “嗯!”


    或許是這個舉動戳中了紅衣新娘的什麽點,她滿懷愛意地看向莫秦蕭,檀口微張,酥軟到骨子裏的聲音已經化作實體,纏在了他身上。


    “相公!奴家蘇檀兒,這廂有禮了。”


    “不知小相公,今晚願與奴家共赴巫山,雲雨一番?”


    “不願意。”


    莫秦蕭幾乎毫不猶豫地拒絕了她,一發峨眉月就打了出去。不曾想銀白的月光在靠近她時,被染上了粉色,還未靠近就在空中消散。


    “那真是……太遺憾了。無妨,既然相公不樂意,奴家也不強求。隻是可憐,相公要在事後,成為奴家的人了。嗬嗬……”


    一聲嬌笑,一擊破風。


    殺天驕不再像先前一般癲狂,保持了一種冷峻、沉默,就連持槍的把守都發生了改變,簡直就像變了一人。


    蓄勢,一擊青龍獻爪,血氣凝聚的龍爪掠過秦蕭二人,向著後方的魏無患刺去。接連打破阿依古麗十八層黃金護盾,帶著魏無患就奔東海而去。


    阿依古麗在後麵追,老魏雙劍抵擋在前麵攔。在另一個坊中停了下來。


    絲帶飄飄,香風氤氳。蘇檀兒手腕之下探出兩條絲帶,絞在了秦蕭二人身邊,張開一道愛欲的結界。


    一息之間,交戰百輪。


    或許是有結界罩著,小白和秦蕭開始不再收手,各種術法、招式也都拋了出來。戰至酣時,兩人合力,劍槍交匯,擋住了蘇檀兒拍來的一掌。


    這女子的力道,遠超莫秦蕭想象。兩人聯手都才堪堪擋住,反而她自己,依舊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甚至還能和他眉目傳情。


    身後隱約有金石碰撞聲不斷,老魏和阿依古麗合力,與那殺天驕打得不可開交。周遭的絲帶阻隔了秦蕭的感知,隻能從聲音判斷,他們應該僵持了下來。


    一式新月擋住了蘇檀兒打向小白的一掌,秦蕭明白了,這女人招招式式都是衝著小白去的,她對自己根本就沒什麽敵意。


    為什麽?我和她很熟嗎?


    意識到被針對的小白也是滿心不解,甚至還有些許惱怒。要不是寒哀一直在釋放寒氣克製著她的情緒,恐怕她又要落入蘇檀兒的圈套裏了。


    心思敏感、感知過人的小白,最煩這種會影響情緒的能力了。


    蘇檀兒是這樣,殺天驕也是這樣。他們難道是專門針對自己的嗎?


    看著麵無表情的秦蕭,蘇檀兒舔了舔嘴唇,舌尖染上一抹豔紅。她風情萬種地向前挑了挑眉頭,秀口抿住散亂的發尖,狐狸一般的眼睛中,濃濃的愛意如杯滿溢。


    秦蕭本能地向後退了一步。一息猶豫,紅影破空而來,越過了他刺向小白。


    還好她反應及時,水盾之上,半根染紅的發絲深深地鑲嵌在其中,整個水盾都被暈染成淡淡的胭脂色。


    蘇檀兒的目的絕對不是偷襲,這一擊沒有命中,她依舊淺淺地笑著,“嗯,可以了。相公,容許奴家告退。來日,必將與相公共入洞房。”


    “什麽?”


    “嗬嗬嗬……”


    “等一下!不許走!”


    明白了她的意圖的小白,一式投槍,如飛隼破江,有風雪過境,想要阻攔她的退路。


    可蘇檀兒隻是隨手一揮,不知從何處出現的殺天驕陰沉著臉,擋住了這凜冽的一擊。


    七十一個血人爭先恐後地擋在那一槍前,層層疊疊的血手化作冰雕,又在風中消散,將寒哀隔絕在外。


    “接下來就不適合打架了……”


    殺天驕留下一句沒來頭的話,蘇檀兒淺笑著,兩人都化為一陣香風,消失在了原地。


    緊追過來的魏無患與阿依古麗,拖著負傷的身子,看著消失不見的兩人,不禁鬆了一口氣。


    換了一副麵孔後,殺天驕無論是招式還是槍法,都發生了巨大的變化。方才他們兩個聯手,愣是沒有在他手裏占到一點好處。


    不僅如此,老魏為了幫阿依古麗,還替她挨了好幾槍。此刻身上血流如注,麵色蒼白。幾個銀箔附在傷口之上,做著暫時的療傷。


    捂著傷口的魏無患罵罵咧咧道:“這群人怎麽迴事!神經病啊!”


    “不好說……小白,先給老魏療傷。古麗,你見多識廣,知不知道他們的來路?”


    阿依古麗搖了搖頭,“我知道的隻有那個殺天驕,他是一個非常出名的殺人狂,專找麟兒榜上的天驕下手,實力非凡。在銷聲匿跡前,已經有二十餘位死在了他的槍下。”


    “至於仡軻長生,我原以為他隻是安遷人。現在看來那個叫蘇檀兒的女人才是關鍵。我猜,仡軻不過是她的傀儡。把自己偽裝成同命屍來掩人耳目,好手段!”


    “問題大條了呀……”


    從無我狀態下迴歸的秦蕭,一臉沉重地拍了拍腦袋。剛入東海城不過一天,就遭受到了這樣的襲擊。如果不是事前預謀的,任誰也不相信。


    可到底是誰呢?貪仙教徒?還是說其他什麽勢力呢……


    “主人!快跑!”


    太平無祟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東海城動了一營的人馬,是衝著你們來的!”


    “什麽!?”


    來不及驚訝,蘇檀兒設下的結界突然崩塌。四人周圍,斷垣頹壁,滿目瘡痍。恐慌的居民圍在周圍,充滿敵意地看著他們。


    方才的戰鬥,至少導致了三座坊被摧毀,數百戶居民無家可歸,有三百人受到波及負傷。若非太平無祟一直在救人,恐怕這個傷亡的數字還會進一步擴大。


    看著周圍的景色,秦蕭明悟了殺天驕的話是什麽意思,隻可惜還是晚了一步。


    金戈鐵馬動地來,驚破亡魂懾膽寒。


    四百銀甲重兵,以八門金鎖之陣,將莫秦蕭四人團團圍住。


    天有禁錮,上天無路,地有嚴陣,入地無門。


    一白袍老將自人群中提槍而來,數百士兵跟著他,將負傷受驚的百姓保衛起來,怒不可赦的他看向中央的四人,朗聲喝到:


    “軍事重鎮,為禍傷人。以仙欺凡,損壞城基,爾等該當何罪!”


    “銀鬃衛!拿下!”


    “是!”


    一聲喝下,數千將士齊齊舉槍,刃鋒破空,氣勢如虹。


    殺伐之氣,排山倒海,百戰之兵,正步向前。


    莫秦蕭、白秋練、魏無患、阿依古麗,伏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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