窄橋相會,見麵拔刀。


    過往行人,落荒而逃。


    藤蔓如觸手般撕開刀客的背脊,萬千藤條匯聚成花,如深淵兇獸,血口大張,意圖將麵前之人盡數吞下。


    “來者……不善啊。”


    莫秦蕭以枝為劍,下腰側身,躲過了藤蔓的攻擊,隨後持劍翻轉,反擊丹田。一舉震散了刀客的護體靈力。


    刀客雙目圓瞪,明顯是對這一擊感到有些不可思議。丹田震顫,靈力瓦解,一時間再難形成有效的防禦。可他也不是等閑之輩,須臾間迴刀格擋,帶動一層青色幻影,雖然攔住了必中的一擊,卻還是後撤數步,留下兩道深渠。


    相接一招,試探一式,莫秦蕭暫勝一籌。


    “好刀!”


    秦蕭橫持劍,看著方才試探,劍身被砍出的一寸缺口,由衷地讚許了一句。


    桃源的本體,雖然沒有經過煉化,隻是最普通的枝幹,其硬度也遠超一般金屬。僅僅一擊,就能砍出缺口。這一點,很多元嬰強者,都做不到啊!


    這把刀……不簡單啊……


    神秘刀客隻是默默點了點頭,依舊持刀相對。這一次,他沒有著急進攻,手中刀刃翻轉,刀背對敵,雙手一抱拳:


    “東海散修,無名無姓,問刀。”


    簡單的自我介紹結束後,無名刀客持刀直指莫秦蕭,“我來取道友項上人頭,或戰或逃,悉聽尊便。”


    夕陽朱霞,拖影留痕。這一次秦蕭看清了刀客手中之刀的全貌:


    長刀翠光,雁翎之基。刀身龍虯,古木蒼樹;無鐔曲背,盤根屈脊。刃藏舊葉,寒光暗存。三尺刀,一尺刃,餘下纏古藤。


    “一把好刀,叫什麽名字?”


    “花開十萬猶覺新,樹生十萬已老朽。葳蕤。”


    “好名字。”


    音落,劍出。這一局,莫秦蕭先攻。


    隻是這一次,無名刀客沒有反應,隻是看著莫秦蕭消失在眼中,看著和葳蕤如出一轍的枝幹占滿整個眼簾,看著無物不斬的劍氣隨意地破碎空間。


    劍尖抵喉,一寸之間。


    指甲蓋大小的寶石在無名刀客手中化作齏粉,塵埃飛揚,銀光迸濺。柔和而又堅韌的牆,扼住了劍尖。下一刻,空間震蕩,有風暴亂流肆意,腳下數尺深的土地蕩然無存。


    一個隔絕了空氣、靈力以及一切的真空之間突兀地出現在道路中間。


    莫秦蕭與無名刀客,失去了蹤跡,空留沿途被一劍撕裂的空間,在慢慢修複。


    隔絕鴻蒙之外,一如夾縫之蟲。


    莫秦蕭看著無名刀客,輕輕敲擊著無形的圍牆,蕩起的漣漪輻射到沉默的刀客身邊,歸於平靜。


    “絕宇玉,換道友的人頭,物有所值。”


    絕宇玉,一種極其稀有的寶石,是極少數的天然誕生的空屬的寶石。


    絕宇玉沒有脈藏,開采量少得可憐。隻有在空間波動頻繁的地段才有可能出現。僅讓它自由孕育的話,大約千年,才能有手掌大小。


    在效用方麵絕宇玉可以隔絕空間,在破碎時會將原有位置上的一切都轉移到一個獨立於鴻蒙界的小空間內。空間的大小和絕宇玉的品質大小有關,普遍有十幾見方。


    利用絕宇玉開辟出來的空間,是有時效的,但其在存在期間的穩定性卻相當可怕。隻要不是渡劫及以上的強者親自出手,基本不會被打破。


    由此絕宇玉做出的防禦型法器,往往是堪稱“絕對防禦”的存在。在經過合適的煉化和鍛造後,甚至可以抵禦陸仙的攻擊。


    而且就算不用,常態下的絕宇玉也有穩定空間的功效,能用來作為獨立空間的基石,許多渡劫修士都會用這個來輔助開辟小世界。有絕宇玉加持的小世界,至少在穩定程度上是有所保障的。


    所以,絕宇玉的價值根本就不能用金錢來衡量,完全是有價無市的狀態。像無名刀客剛剛捏碎的那一塊,雖然隻有指甲大小,也已是不可估量了。


    好大的手筆!為了對付秦蕭,居然連絕宇玉都用出來了嘛?


    “道友有一護道人,我不想讓她叨擾我們之間的決鬥。請讓我堂堂正正地,取下道友的頭顱。”


    謔哦!那就有點小看我了啊……


    絕對的寂靜。


    無名刀客略作解釋之後,單手持刀,就如同一隻饑餓的猛虎,用眼神死死咬住了孤立無援的獵物。


    可是,看著瀕臨死亡的獵物依舊一臉雲淡風輕,已有元嬰巔峰的他,心中警覺突增。直覺告訴他,這個人很不簡單。


    明明是我的主場,可為什麽感覺在被他主導?明明和以往的任務差不多,他隻有築基而已,可為什麽,心裏會那麽不安呢?


    無名刀客不出手,敵人在他眼中越發詭異,一種捉摸不透的恐懼,在秦蕭身上蔓延。


    先攻的仍然是莫秦蕭。方才便是他先出手的,即使換了一個地方,主動權還是在他手上。


    “既然如此,那休怪我劍下無情了。”


    狹隘的空間,沒有成為猛虎捕獵的牢籠,而是猿猴嬉戲的叢林。踏著詭譎的步法,莫秦蕭的殘影出現在空間中每一處角落,泛起的漣漪,擾亂了無名刀客沉寂的心。


    鏘——


    一劍鑽眉,一刀橫劈。


    青綠色的刀光,帶著一絲枯榮輪迴的韻味,擋住了四麵八方刺向他眉心的一劍。劍尖釘在葳蕤的刀身,在無名刀客匪夷所思的目光中,刻出一個小小的坑洞。


    “喝!”


    一聲輕嗬,反應迅速的無名刀客持刀挑擊。細如繡針的根莖沿著葳蕤,攀上了桃枝,纏在了莫秦蕭的手腕之上。枯榮的力量再次傳來,朵朵桃花開滿枝椏,秦蕭的手卻在肉眼可見地變得幹枯。


    “斷!”


    應聲而斷的,不是桃枝,而是莫秦蕭的手腕。沒有一絲鮮血濺出,沒有一絲血肉纏連。隻有宛如冰柱一般的骨骼,清脆地斷裂。


    對於莫秦蕭來說,這一擊來得太突然,以至於他似乎沒有反應過來,隻是呆呆地看著無名刀客。


    左手殘廢,桃枝脫手。刀客自然不會放過這個好機會,左手肌肉暴漲,葳蕤之上,靈光激增。七重刀影疊加,對著秦蕭就是迎頭痛擊。


    抬刀的一瞬間,三顆細小的種子從他袖口飛出,沾染了青黃的靈光,碗口粗的藤蔓瞬間暴漲,相互交織、糾纏,很快一個三丈高的青色巨人拔地而起,對著莫秦蕭揮下了水缸般布滿棘刺的重拳。


    轟——


    矮牆在沉木棺材如風暴般的橫掃下,化作碎石,四散而落。阿依古麗腳踩金箔,手中彎刀芳香四溢,牢牢吸引了仡軻長生的注意力。


    在她身下,小白持槍猛攻,帶動空氣中的水汽,形成一個又一個深邃的漩渦,將麵前持槍的敵人困死在牆角;魏無患雙劍淩厲,與那紅衣新娘在牆頭、屋簷、房頂奔走,劍對爪,且戰且退,不分伯仲。


    “哈哈哈哈!好槍法!隻就這樣的天驕才有資格死在我的槍下!”


    牆角之人愈戰愈勇,當寒哀帶起一陣凜冽的寒風,刺向他覆麵的臉時,他像個瘋子一般不退反進。


    大片的血肉從他嘴角撕裂,槍尖帶肉,寒哀淬血,一粒又一粒清脆的血珠落在地上。小白看著他露出大片白牙的側臉,下意識地忽略了他手中長槍。


    隻是一個恍惚,就讓她心中暗叫不好。


    槍走龍蛇,勢如鬼魅。一擊遊槍紮腳,瞄準小白的腿腕狠狠刺去。槍尖之後,纏繞在槍杆之上的奇怪裝飾,在可怖的速度下,發出嚶嚶鬼嚎。


    一擊已出,後招不斷,堅實的地麵被男子打穿,流動的粘稠血液布滿坑洞,亡魂哀嚎、鬼魅橫生,一雙又一雙的血手將指尖飛出,砸向小白。


    幸好小白反應及時,下壓槍杆,冰盾護身,魚群獻身抵住了偷襲。隻是還是有幾個血手指落在了身後,在一片轟鳴中房屋倒塌。所幸屋主人被水盾護住,並無大礙。


    至此,兩人十四迴合,不分伯仲。


    “哈哈哈!舒暢!不枉費我跟著蘇檀兒這個婊子!隻有這樣的天驕,才能讓我感到活著的意義!”


    神秘男子迴槍豎持,擺了個奇怪的把式。他目光炯炯地盯著小白,眼神中是無盡的貪婪與狂喜。隻剩半截的舌頭舔舐著側臉的傷口,他將鮮血糊得滿臉都是,讓人望而生畏。


    “真是一顆大好頭顱!隻有這樣好看的頭顱,才能成為我殺天驕的槍下之鬼!”


    說罷,殺天驕狂妄地原地大笑起來,槍上九根奇怪的裝飾隨著他身體的顫抖,也發出陰森的聲響。如洞中詭風,如鬼影哀嚎。


    狂妄、貪婪、虐殺、欣喜……


    複雜的氣味湧入小白的鼻腔,她可以確定眼前之人就是個十足的瘋子。


    那奇怪的裝飾,分明就是一截一截中空的指骨,被做成了小小的樂器,安嵌在那把同樣名叫殺天驕的長槍之上。


    “誰派你來的!”


    麵對小白的質問,殺天驕置若罔聞,依舊在原地狂笑。


    既然如此……隻能先打爆他了!之後再拜托芥彌姐姐搜個魂吧。


    殺天驕還在原地狂舞,手中長槍胡亂地舞動著,帶起的聲音在狹隘的巷子裏反複。原本戰意高昂的小白,突然感到有些不對勁。


    悲戚的嗚咽聲縈繞耳邊,讓她有些心煩意亂,內心深處,還有些畏懼和眼前之人為敵的想法。在這樣的情緒影響下的小白,居然放下手中的寒哀,抬頭看了一眼此刻正在與仡軻長生鏖戰的阿依古麗。


    仡軻長生似乎完全沒有認出她來,一手以棺為盾,一手揮舞鐮刀,死氣充滿了大半片天空,與金銀兩色分庭抗禮。


    看起來阿依古麗似乎落在了下風,但小白能感覺得出來,她在醞釀一發大的。


    機會!


    赤紅的長槍再一次向著小白襲來,濃厚的血腥味化作實體,數不清的猙獰血手牢牢地嵌住了她的四肢,將脆弱的心髒暴露在外。


    關鍵時刻一股寒流自小白掌背符文處傳來,雪神吐息,凝斷萬物,寒哀替她掙脫了束縛,折斷血手。


    “專心點。那把槍的聲音會影響神智。”


    “謝謝姐姐!”


    驚魂未定的小白速速與殺天驕保持了距離,一擊巨浪拍岸,挑開了追擊的殺天驕。


    恍然間,兩道虛影自小白身後掠過。她身體朝前,警惕地向四周看去。


    此時已經完全看不見老魏和那紅衣新娘了。圍牆、房簷等地方,都遺留了他們的痕跡,一黑一紅兩道流光,在東海城上空不斷挪移。


    憑借超群的感官,小白還能聽到魏無患口無遮攔的話語。


    “屁股大如磨盤,必定好生養!姑娘你何必跟著那個肺癆鬼,來我魏哥哥的懷抱!”


    “姑娘你那麽好看,跟著肺癆鬼簡直就是鮮花插在了牛糞上。你跟了我,我保證你夜夜享受天倫之樂!”


    “打住打住!我魏無患不打女人!你在動手,別怪我摸你了!”


    ……


    隻是聽了幾句,小白就不忍再聽下去,趕緊把注意力放迴眼前的敵人之上。隱約中,她似乎覺得那難聽的聲響似乎沉寂了不少,好像都被老魏的葷段子給壓製了,心中的陰鬱與蕩然無存。


    殺天驕見屢試不爽的技巧第在小白這邊吃了癟,頓時變得麵目可憎,惱羞成怒。


    抬槍高舉,一記貫日,不顧身後數排民宅,流淌的血色匯聚在槍尖,赤色的風暴毀滅著沿途的一切。若非小白及時救援,幾個無辜的行人就要慘死槍下。


    “神經病啊你!”


    一聲怒罵,小白是真的怒了。她最討厭這種不顧他人死活的人。


    “水形·黿護!”


    一往無前的殺天驕根本就不在意眼前的阻礙,仍舊直衝衝地捅向小白。


    千百水絲化蠶絹,巨大的黿靈擋在兩人中間。血槍破靈,緊接著噴湧的黃金突然溢出,將外溢的血水吞噬,一個黃紅相間的厚實壁壘以波浪之姿擋在了殺天驕之前。


    趁著他停頓的瞬間,一擊海燕搏浪,帶動萬千海浪,將他挑飛。


    “金石融!”


    “水形·蠶縛!二重!”


    半空中的阿依古麗又一次割斷仡軻長生的手臂,奪過了他手中的鐮刀與棺材,封印在白銀碎山之下。隨後一腳就將不成人形的他踹飛,與騰空的殺天驕撞在一起。


    兩人協力,一座黃金宮殿拔地而起,內有水牢束縛,外有寒冰凝結,將兩人困死其間。生死不知。


    “小白,你怎麽樣?”


    阿依古麗收刀,來到小白身邊,看著氣喘籲籲的她,焦急問道。


    “咱沒事。古麗姐姐,你那邊怎麽樣?”


    “仡軻長生掀不起什麽風浪了,他四肢都被我砍了,留了一口氣。你呢?”


    “不好!咱一點都不好!”一想到殺天驕身上惡心的氣味,小白就忍不住跺腳埋怨道:“那個人就是個瘋子!一直躲在巷子裏和咱打,擺明了就要拿住在附近的人做人質嘛!討厭死了!”


    “血色長槍?殺天驕……”


    阿依古麗恍然驚醒,心有餘悸地看向她:“人無名,以槍名!他可是那個臭名昭著的聖堂通緝犯。近兩百年來,專殺麟兒榜上天驕的瘋子。是個不折不扣的殺人狂啊!小白,你真的沒事嗎?”


    “沒事,他都沒有傷到咱。”小白擺了擺手,恰巧這時她耳邊突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小白,蹲下!”


    阿依古麗和魏無患明顯也聽到了。猜到了來者,小白情不自禁地笑了出來,幾乎毫不猶豫地撐起防禦,後撤躲避。


    老魏找了個機會,紅衣新娘被甩開,突兀地留在空中,卻不知此刻她已經與那被封印的兩人連成一線。


    “金日!日冕!”


    長虹貫天,熾日重升,照亮了血色的殘陽,刺破了昏暗的天際。無情的熾熱灼燒著一切,金色的封印化作烏有,唯有三個人形在金色的火焰中扭曲、畸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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