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並肩作戰就可以讓原本互相看不順眼的兩個人前嫌盡釋,何況寧西軍在西胡作戰前後加起來足有兩個多月。


    沈明照反問了賀全義一句,見他一笑不說話,便也不說什麽,隻向東方看到了寬闊的官道兩旁無邊的田野。


    再遠些,就是百姓輪廓模糊的房屋上有炊煙嫋嫋升起,飄散在空中。


    而在天空上,繁星開始閃爍。


    天地之間被籠罩了一片朦朧的夜色。


    “坐一天了,你該走了。”賀全義站起來,走到沈明照旁邊,用膝蓋碰了碰他的胳膊,“再不走,小心我治你一個延誤邊防之罪。”


    沈明照笑笑:“賀總兵新官上任,頭一個就要拿我開刀?可惜我並不在您麾下,您想治我的罪,隻怕還得帶著我先找寧總兵。兩相問起來為什麽要罰我,原來是因為我在城牆上多坐了半刻鍾?那您這位二十四歲的總兵大人可又要在西北出名了。”


    賀全義在他身邊蹲下:“這就是你們京城人對上官的禮?”又道:“真想不明白,侯爺見多識廣,什麽人沒見過,怎麽偏就看重你呢?”


    “就因為你這張臉好看?”他沒忍住,把心裏的實話都禿嚕出來了。


    沈明照看賀全義,賀全義繃著臉看迴去。


    “哈哈哈哈……”沈明照大笑起身,手扶在了賀全義的肩膀上,“大約是因為我運氣好,生在京畿,一入營就被分到禁軍裏,又長了一張招人喜歡的臉,被陛下分給侯爺做了一年半的貼身護衛,自然比賀總兵您更和侯爺稍微親近略有那麽一點兒了。”


    賀全義的表情一言難盡,也站起來,嗤了一聲,說:“既然沈指揮和侯爺近水樓台足有一年半,自以為比我們都和侯爺‘稍微親近略有那麽一點兒’,怎麽就不敢和侯爺表白表白心跡呢?”


    沈明照笑道:“賀總兵倒是說了,侯爺怎麽答你的?”


    他挑起一邊眉毛,麵帶同情的拍了拍沈明照的胳膊:“賀總兵啊,您說得沒錯,侯爺確實不是我一個人的侯爺,你也不比我差在哪兒,可侯爺的心從沒在男女婚事上停留過半分。我不說開,將來或許還有機會,一旦說開,可不就跟賀總兵您的結果一樣了?”


    賀全義想起大戰結束後,大軍迴到貝海湖,他安葬了秋狄,一個衝動跑到侯爺麵前表明了心跡,侯爺……侯爺直說並沒看上他。


    “等你在我這裏的愣頭青沒腦子傻樣兒淡去些,再說罷。”


    沈明照聽說他去找侯爺表白,跑來找他打架。


    打了半個晚上,他發泄似的問沈明照:“侯爺可不是你一個人的侯爺,除了你那張臉,你又比我強在哪兒?論本事,論軍功,我哪兒比不上你?如果秋狄沒死,現在至少也是三品指揮,他又有哪兒比不上你?你又算侯爺的什麽人!”


    兩人一前一後走在金泉府的城牆上,直到下到地麵,賀全義方才開口:“我沒想到,你真的沒和侯爺一起迴去,就留在這兒了。”


    沈明照頓了頓:“侯爺需要的不是隻會圍著她照顧的人……”


    他看向西北方的天空,抬頭道:“那裏是侯爺打下來的,我絕對不會再讓西胡沾染分毫。”


    賀全義問:“你就不怕侯爺迴了京,京中多少青年才俊,你白在這裏等著守著,侯爺已經是別人的了?”


    沈明照笑道:“侯爺不是我一個人的侯爺,這話不還是你說的?”


    賀全義一噎。


    沈明照緩緩唿出一口氣,說:“侯爺不會是任何人的。”


    就算侯爺真的和誰成婚了,侯爺仍是侯爺自己,不會成為她丈夫的妻子。


    他用了幾乎兩年,都沒有打動侯爺的心。他發現他完全不知道侯爺會對什麽樣的人心動。


    那他離侯爺距離遠些,會不會看得更清楚?


    沈明照與賀全義一路沉默著往城內走,路上的軍民見了他們,都行禮叫“賀總兵”“沈指揮”。


    到了沈明照宅子附近,賀全義停下腳步,說:“明日你出發,我不能送你,今日就送你到這裏了。你到了貝海,要……保重。別忘了秋狄還埋在那兒……”


    沈明照轉身抱拳:“全義,你也保重。”


    一夜無夢,林棠睜眼時,正是夏濃推門進來,要叫她起身。


    今日是她第一日到兵部上任,十分重要,林棠按習慣練武兩刻鍾,梳洗穿衣畢,檢查了渾身上下無一絲不妥之處,才讓人上早飯,準備吃了就去點卯坐衙。


    這時林黛玉來了,一進門就抱怨:“姐姐在外麵一年多都把我忘了,早飯也不叫我一起吃?”


    林棠放下牛乳碗,笑道:“我怕你時間緊,不方便,就沒讓人叫你。”


    林黛玉往林棠對麵一坐,和夏濃說:“給我也倒一碗牛乳來,別的就不用上了,左右這些東西姐姐也吃不完。”


    林棠邊吃飯,邊問:“昨兒我就想問你了,偏事多沒空,你身邊的雪雁春纖都不在裏頭服侍了?”


    林黛玉笑道:“說來雪雁春纖綠歌她們都是和英蓮差不多時間上學的,英蓮都做了一年多九品女史,雪雁春纖總不能一直做那些伺候我穿衣梳頭的活兒。年前我就問了她們的意思,倒都願意學醫,隻有綠歌不願意。她們每常跟著我也是天天在醫院,耳濡目染之下學了不少,今年三月女醫院再招學徒,我把她們都送去了,能學成什麽樣看造化罷。”


    林棠問:“那你現在使的幾個人怎麽樣,順手合心嗎?”


    林黛玉笑道:“都是咱們親自挑的人,能差到哪兒去呢。正好兒紫鵑也是我的人了,我打算再看她一個月,若好就選進來,照舊服侍我,若綠歌願意,就能把她也放出去辦事了。”


    林棠便想了一遍她身邊的幾個人,夏濃朱琴是一開始就跟著她的,到現在也有五六年了,真正是她一時離不開的。扶月是謝家老太太送給她,服侍她梳頭打扮的人,現下她一年倒有三百天梳男子發髻戴一根釵就完了,用不上她,她倒是個安靜穩重性子,也肯上進,常在屋裏不是讀書,就是做針線。


    底下還有七八個小的,現都是十三四五歲,隻是她沒空親自調理人,都是交給夏濃朱琴的。若要再提拔人上來,她不能全交給夏濃朱琴,須得親自看準了方好。


    她舍不得把薛寶釵留在西北,可若一切順利,薛寶釵這兩年還是得往西北過去。不然倒把新疆的棉花隔著幾千裏遠運迴京裏紡織?那也太耗費人力物力了。


    薛寶釵若去,也不可能讓她光杆司令一個人過去,必要配上兩三個幫手的。


    林棠思索著身邊人的去處,又不免暗罵自己竟是個傻子,隻想到京中是她根基所在,怎麽忘了西北產棉江南產絲,這兩處才最適合開辦國營紡織廠?


    先在空間裏下單一個抽絲機看看原理吧。


    副空間有那——麽大,光屋頂就大得能停直升機。她再也不怕沒地方放東西了!


    才迴京一日,眼前的事還沒辦完,後頭的事想太多也辦不了。


    吃了早飯,林黛玉去女醫院,林棠去兵部點卯,每人身後都有二三十個禁衛護送。


    清寧侯府送走兩位主人,稍安靜了沒有幾刻鍾,待到了時辰,王熙鳳坐在議事廳裏等人迴話,姑娘小子丫頭們都去上學,就又熱鬧了起來。


    六部同在大明宮裏,各處的院落房屋格局也相差無幾。


    林棠還在宮門口遇見了林如海,父女兩個一同入宮,一個到戶部,一個到兵部,都坐在尚書的位置上。不同之處便是林如海工做了三年多的侍郎和一年多尚書,與戶部的人早便相熟,戶部各官雖見了他都行禮問好,倒不似兵部的人見了林棠一般,極熱情的將她簇擁起來送到屋內,又殷勤的倒茶遞水自我介紹。


    接了兵部右侍郎魯全親自提壺、左侍郎李成思親自倒的茶,林棠從身下的官帽椅上站起來,對屋內她一眾下屬拱拱手,笑道:“我年輕經驗淺,全靠陛下的信重,僥幸立功,才有今日。今日我上任兵部尚書,往後都要靠各位扶持。盼我與各位大人能同心協力、同心同德,報效陛下和朝廷。宮中不可飲酒,我便以茶代酒,先敬各位一杯了。”


    如今滿朝文武是無人不知清寧侯林棠身上幾件大功,每一件都足以青史留名,朝中無人能比,皇上也格外信重於她。真與其共事之前,兵部尚有少數幾個人以為其到底年輕,皇上就這麽把她放在一部尚書的位置上,少不得她要磕幾個跟頭了。


    可聽了這一番話,諸人想起其義父承恩公和父親林尚書,哪一位不是在官場二三十年的人?清寧侯得他二位的真傳,自然也不是個好糊弄的。


    魯全李成思等忙都低頭拱手,連連道“不敢不敢”,看林棠端起茶杯,淺淺飲了一口。


    林棠放下茶,安然坐下,笑道:“請各歸各位罷,魯大人和李大人留下。”


    兵部其餘諸人各皆退下,魯全和李成思被林棠請在旁邊坐了。


    林棠問:“王大人去年九月被貶,到如今又是九個月了,兵部上下一應事體都是你兩位負責?”


    魯全和李成思都忙應是。


    林棠笑道:“我看了魯大人和李大人的履曆。魯大人原是武進士出身,為官二三十年,邊關也去過,強敵也殺過,各省也轉過,沒到五十歲,就因功勞顯著提拔了兵部侍郎。李大人就更了不得了,您是正經文人出身,書香世家,卻一到任縣令沒半年,就率縣兵鏟除了流寇作亂,這之後知府按察使一路高升。有您兩位如此文武全才的忠臣良將,怪不得陛下放心讓兵部尚書之位空懸了這麽久。”


    魯全和李成思先連連謙虛,又各誇林棠,說些願和林棠一心辦事等話,林棠自然也要謙虛一番。


    互相吹捧完畢,氣氛熱絡了起來,林棠方往正題切入:“我蒙陛下信重,擔此重任,可你們也知道,我不過有幾分偏才,是沒考過文武舉人,也沒在六部正經做過官的。這‘尚書’兩個字,我知道它是什麽意思,可要做什麽……”


    她笑笑:“少不得我還要請你們兩位給我講解講解,別在外人麵前鬧出笑話才好。若最近有什麽難辦的差事,也不妨說出來。”


    魯全和李成思對視一眼,分好了上午是魯全給林棠講政,下午是李成思。兩人又主動把兵部五年內的存檔找出來,給林棠做參詳使用。


    看著厚厚幾大摞的條陳存檔,林棠覺得至少到過年之前,她不會有一個休沐是空閑的了。


    到了黃昏時分,李成思大略給林棠把兵部各堂乃至對二十二省各地的事順了一遍,並無藏私。


    他和魯全正有一件極難的差事,必得侯爺出麵才行。


    “安海軍想要清寧炮和燧發槍,兵部沒有皇上的旨意不能撥給,南安郡王府就成日來催?”林棠笑了,“你們別管了,誰再因為這事找兵部的麻煩,一概讓他們來找我。我當麵和他們講道理。”


    皇上讓她來做尚書不就是為了這個?


    忠順親王和南安郡王府想反,在一步步試探皇上的底線。皇上若親自應對就失了為君的“身份”,所以要推出幾個人頂住,看忠順親王和南安郡王府是會頂不住壓力自行認罪,還是索性反了。


    不論他們選哪一中,皇上都不會承擔逼迫臣子謀反的惡名。


    聽得這一句,魯全和李成思真似如聽仙樂耳暫明一般。


    因離出國孝還有半個月,林棠沒請兵部諸人到外麵酒樓一聚,隻說等出國孝後再熱鬧,便在眾人的圍隨下出了宮。


    這時林如海早已下班迴家半天了。


    帶了一大摞機密材料,林棠不便騎馬,早命楊樹預備下馬車等著,她正好也在車裏閉目養神一會兒。


    精神上的疲乏遠比身體上的勞累更讓人受不住,她不知不覺在車裏睡著了。


    楊樹並不敢觸碰林棠,恰是林黛玉從府裏接出來了,便忙請她將林棠叫醒。


    看林棠睡得香甜,林黛玉一是不忍吵醒她,二是做了許多年的妹妹,早想也能做一迴“姐姐”,便和身後的薛寶釵等人笑一笑,伸出手要上車抱林棠下來。


    但在林黛玉距離還有林棠三尺遠的時候,林棠忽然睜眼,從袖子裏抖出一把短刀,抽刀便要指向林黛玉!


    林黛玉一驚,忙閃身跳下馬車,說:“姐姐,是我!”


    林棠也迴了神,看清楚外頭是林黛玉,忙把刀一丟,下車問:“玉兒,我沒傷著你罷?”


    林黛玉心還跳得飛快,試探著握住林棠的手,問:“姐姐?”


    林棠歉疚不已,低頭道:“我不是故意的,我以為是……”


    看林棠神色極差,林黛玉略略平複了心情,便摟住她的胳膊,笑道:“這有什麽,怕不是姐姐做噩夢了罷?咱們快進去,家裏早備好飯,就等你迴來了。”


    林棠有一肚子的話,不知該怎麽和林黛玉解釋,偏是在家門口,還有許多外人,隻得道:“好,咱們先吃飯。”


    楊樹探身到車裏,默默把林棠丟下的刀鞘和短刀都撿起來,插刀入鞘,先收在袖裏,並沒敢直接交給林棠,恐讓她們姐妹之間再說起這事。


    看林棠的貼身大丫頭夏濃走在最後,他便大著膽子,輕聲叫:“夏濃姑娘,夏濃姑娘?”


    隱隱約約聽見人喚,夏濃轉頭看了一圈,見前頭林棠和林黛玉都沒在意,便提著裙子出了府門,問楊樹:“是你叫我?”


    楊樹把刀遞給她:“請姑娘交給侯爺。”


    夏濃是日夜貼身服侍林棠的人,雖沒親見車內林棠和林黛玉發生了什麽,也影影綽綽猜到了一些。


    此時餘下跟出門的禁衛已經趕著車馬走了,守門的禁衛和小廝們都假做沒看見他們,卻時不時的偷瞄一兩眼。


    感受到旁邊的視線,夏濃紅了臉,卻仍用手指拽住楊樹的一點點袖子,將他拉到牆根下,迅速撒手站好,說:“今日的事你不許告訴一個人。”


    豆大的汗珠從楊樹額角落下,他看著夏濃烏雲一樣的頭發和細膩的後頸,喉結一滾,答應了一聲:“姑娘放心,我知道幹係。”


    “姑娘……”


    “夏濃!”朱琴出來找人,看見夏濃和楊樹站在一處,楊樹高大的身影把夏濃幾乎擋得嚴嚴實實的,不自覺臉上一熱。


    “你怎麽還不進去?一會兒侯爺找不見人了看你怎麽辦。”她咳嗽幾聲,看楊樹好歹讓開了些許,“楊千總,我們先迴去了,今日也勞動您護送侯爺了。”


    楊樹嚴肅道:“護衛侯爺的安全乃在下職責,當不起姑娘們的謝。姑娘們請,我也去了。”


    角門在身後合上,朱琴忍不住偷笑,問夏濃:“你和他在那兒說什麽呢?那裏到底是大街上,人來人往的,你也不怕人看見。”


    夏濃紅著臉:“說的是正經事,你別想歪了。”


    朱琴笑道:“我倒要知道你說了什麽正經事。”


    夏濃把短刀拿出來,在朱琴眼前一晃。


    朱琴一愣,麵上的笑容和眼中的打趣都消失了。


    “這是侯爺的心病……”朱琴的聲音裏是滿滿的愁意。


    “我隻見了一次戰場,就嚇得做了一個月的噩夢。侯爺不許我們再看,卻天天身處其中,還總有人想刺殺侯爺……”夏濃把短刀深深藏進袖子裏,“侯爺不許咱們告訴老爺和二姑娘,可你我勸不了侯爺,一直讓侯爺把事藏在心裏,天長日久的,怎麽是好呢……”


    看正房近了,朱琴忙打起精神,露出笑容,又趕緊讓夏濃也笑,說:“二姑娘是個七巧玲瓏心,說不定已經猜到了。若二姑娘問咱們,咱們不能說實話,說幾句別的提醒,二姑娘也能懂!快別瞎愁了,有發愁的功夫,還不如想想怎麽和二姑娘說呢。”


    因沒想到林棠迴來的這麽晚,薛寶釵已帶薛寶琴來清寧侯府等了半日,林黛玉怕失禮,晚飯特請了她姐妹倆一起用。


    既有外人在,就不便問林棠。林黛玉麵上隻做無事,其實一直在暗中觀察林棠的言行舉動,想看出來她和離京之前究竟有哪些不同了。


    一頓飯過去,除了林棠的飯量比去年春日增加了三分之一外,林黛玉什麽也沒看出來。


    ……能吃能睡就代表還沒有太大的問題。林黛玉這麽想著,自己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安慰自己。


    天色已晚,飯畢,略歇了半刻鍾,林棠就開始麵試薛寶琴。


    薛寶琴果然沒讓林棠失望,確實是心中有見識的人。她雖在四書五經等士大夫必讀書目上不如她姐姐薛寶釵和黛玉,但給做女官是盡夠了。


    恰好她也是皇商家庭出身,幼時還和父母南來北往做生意,比薛寶釵一直在家裏的更多了實際經驗,在某中意義上還更強一層。


    伯府變成侯府,護衛之首從六品典軍變為五品千總,但府內女官的品級數目仍是那些,暫無變動。


    正六品長史一人,林棠仍不準備提誰上去,正七品的少史和正九品女史都是滿的。


    薛寶琴雖難得,但她來得晚了些,王熙鳳和薛寶釵一內一外,已是林棠的左膀右臂一般,葛女史常女史和王熙鳳三人配合得很好,且與薛寶琴不是同一類型的人才。正九品少史還有兩人,林棠絕不可能讓甄英蓮讓位,而姚曦經過這一年多的曆練,也能獨當一麵了。幾人都無過錯,才華不輸太多,且比薛寶琴更有經驗,林棠不會專為了她徇私。


    女官中無職給她,便隻有幕賓。


    正九品女史的俸祿是一年六十兩,包吃包住包穿包醫療和子女教育,林棠另外還會參考她們一年中的表現,按檔發放十兩至三十兩不等的獎金。


    按照這個標準,清寧侯府的幕賓待遇分為三檔,第一檔為一等幕賓,年例四十兩,獎金五兩至二十兩,二等幕賓是一年三十兩,三等是二十兩。


    幕賓之下,林棠還設了不簽身契,隻算雇傭來的雜役之職,也分三等,隻是暫還無人。倒是女醫院的學徒待遇參考了雜役之屬,也和清寧侯府林府的三等下人待遇相似,一等月錢一兩,二等一吊,三等五百錢,包吃包住包穿,按照上月的考試成績,還分別有一百錢至五百錢的獎學金。


    目前女醫院中的大多數學徒還都在三等學徒裏,隻有少數幾個被劉司藥親自點為二等,還有一個升了二等之後懈怠,又被打迴三等的。


    等她們升到三等幕賓等級的時候,差不多就到可以出去開醫館的水準了。


    為了以身作則,林黛玉自己也領著二等學徒的月例,月月還都能額外拿到五百個錢的獎學金。


    而似是曹雪、柏清秋兩人,入府時都是三等幕賓,經過這一年多在外,林棠早給她們提了二等。柳湘蓮本是二等,林棠還要抽空檢查他的工作,再斟酌是否給提一等。


    綜合考慮下,林棠給薛寶琴開的是二等幕賓的契書。


    她雖然人才極好,畢竟還無經驗,且年紀尚幼,今年才十四歲,比女官們都小三四歲。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林棠會保證清寧侯府裏絕無陰私害人的事,卻也要注意不能寒了“老人”們的心。太過看重提拔薛寶琴,必會讓原來的“老人”心寒。


    但以薛寶琴的資質,林棠也不可能把她放到三等去。


    二等正好。


    麵試完薛寶琴,兩方簽了契書,便幾乎已經到了睡覺的時辰。


    契書上寫的是讓薛寶琴七月初一上任,但今日太晚了,林棠便留薛寶琴和薛寶釵先住一晚,明日再家去。


    薛寶琴已成了板上釘釘的林棠下屬,此時卻一點兒不扭捏害怕,仍如平常一般,大大方方謝了林棠,便和薛寶釵告辭出去。


    給薛寶琴安排屋子等事自有王熙鳳去辦,不必林棠費神。


    但她還是覺得時間完全不夠用。


    帶了一大堆條陳迴來,一個字也沒看,晚上本還想練武半個時辰,可現下已經晚上八點半了,明日有早朝,她兩點多就得起床,現在立刻梳洗睡覺,也隻能睡六個小時。


    瞥了一眼放在臥房裏的“一摞”,林棠:“……給我打水,我要洗澡。”


    林黛玉也知林棠忙碌,又在旁看了她一晚上,沒看出來什麽不對勁,便也迴自己屋子,準備安歇了。


    但一想到林棠半睜的眼睛裏閃爍著寒光,手上無比幹脆的拿下刀鞘亮出刀刃,她就覺得心驚。


    姐姐到底經曆了什麽,讓她都迴到家了,還覺得身邊都不安全?


    她問姐姐,姐姐很可能不會告訴她實話。


    但她還是得先問過姐姐,姐姐真的不說,她再去問別人。


    給林棠拉上床帳之前,夏濃把匕首還給了林棠。


    看著這貼身跟了她這麽久的匕首,林棠心情格外複雜。


    她無心要用它對準玉兒,玉兒必然也知道她不是故意的。


    可若玉兒問她,她該怎麽解釋呢?


    隱瞞不算謊言,但不說實話就是說謊。


    她要對玉兒說謊嗎?


    就任兵部尚書的第二個晚上,林棠沒能躲過林黛玉要和她一起睡覺。


    林棠心知肚明黛玉要問什麽,也知道今日時間多著,黛玉不會讓她糊弄了事的。


    可能拖一刻是一刻,她主動提起一樁事:“去年雲山伯——就是秦家舅舅,顏表哥的親舅舅,和我說顏表哥的母親給他寫信……”


    才聽了個起頭,林黛玉就去捂林棠的嘴:“是我有事要問姐姐,姐姐別扯這些沒用的拖時間!”


    林棠把林黛玉的手拿下來,握在手裏,笑道:“你要問的是正事,我要問的也是正事呀。我問你,為什麽這一年寫信,你一個字也不提顏表哥?”


    林黛玉扭過臉,嘟囔道:“姐姐都猜到了,還問我做什麽。”


    看她墨色的長發散落在背後和床上,就算身上隻著寢衣,也能看出來腰肢纖細,身形婀娜動人,林棠不禁摸了一把她的頭發,歎道:“玉兒長大了。”


    林黛玉嗔視林棠一眼,把頭發攏在一邊,鑽進薄被裏,笑道:“姐姐隻比我大三歲,這話說得像比我大三十歲似的,爹今年也總說我長大了,姐姐定也長大了變樣了更標致了,隻是他自己老了之類的話。幸好姐姐剛才不是說‘玉兒長大了,我老了’!不然你看我怎麽說你。”


    林棠笑道:“這話讓我聽著好酸!我不在家,還不知爹怎麽疼你呢!我好容易迴來了,我也要常迴家去,總不能隻你一個是爹的好姑娘。爹若敢當著我說他老了,我也要讓爹瞧瞧我的厲害!”


    林黛玉抬起身大笑:“好,咱們明兒就一起迴去,也讓爹知道他大姑娘的能耐!”


    她又說:“爹上個月還和我念叨,說不知寧西軍裏有沒有你能中意的人,或許能帶迴來給他看看,替你掌眼。我說讓爹別多想了,姐姐是去打仗的,又不是去挑男人的,再說姐姐又不要什麽高門貴胄的公子,隻要合心合意的人,你身邊已有了一個沈明照,他這樣生得好又體貼的人,都兩年也沒能得你另眼相待,何況別人?爹還說我掃興。前兒你迴來,不說新的人,連沈明照都沒跟迴來,爹嘴上不說,心裏不知怎麽可惜呢。”


    林棠笑道:“沈明照升了從三品指揮同知,我讓他留在西北了。你別這麽看我,不是我逼他,是他自己願意的。今年大周不是才打下來貝海湖東邊那一大片土地?等西胡過幾年稍緩過來些,必然不會服氣的,他們集結不了兵力大舉進攻,卻可以小股侵擾。貝海湖南北兩側又無極險要的屏障,並不難攻,不趁這幾年先打下根基,以後就算是小股來犯,也夠百姓們難的。那裏是立功的好地方,他留在那兒才對他最好。不然迴到京中,仍在禁衛裏,什麽時候才能再得實打實的功勞?”


    林黛玉忙問:“姐姐都替他打算起以後了,是不是……”


    林棠搖頭:“倒也沒有,不過是感念他這兩年盡心,想讓他有個好前程罷了。我這幾年差不多每天都忙得腳不沾地兒,哪兒有心思想那些?我不怕告訴你,萬一我真動心,再懷了身孕,一耽誤就是一兩年,等我能放下孩子出來,又不知星鬥變幻幾次了。我不敢冒險。”


    林黛玉知林棠所說為真,不免替沈明照可惜,卻也著實不想見到林棠被情·色所耽,白白誤了前程,便道:“讓人知道跟著姐姐不會錯,也這很好。”


    林棠笑道:“說完我了,該說你。你就不好奇我是怎麽和秦家舅舅說的?”


    林黛玉又躺下,拿薄被蓋住臉,說:“姐姐才說怕成親有孕耽誤事兒,倒又問我。我也怕耽誤我的事呢。”


    林棠也躺下,笑說:“一碼歸一碼,現在耽誤不起,十年八年後未必不能。再說你與我情況又不一樣,我是對他真沒有那心思,可你分明對他有意,如何不關心他家人怎麽看的?”


    她不再繞圈子,說:“秦家舅舅其實並不好意思直接問我你到底是什麽樣的姑娘。他去年九月就想問,偏一直有大事,直到我迴京之前,才終於私下問了我。我說——”


    “你說什麽了?”林黛玉抬頭,見林棠一笑,竟閉口不說了,她忙又坐起來,搖晃林棠,“你也太壞了,要麽就別說,要說別這麽吊著人胃口!快說!”


    林棠笑用手指劃了兩下臉:“就這麽急,連聲‘姐姐’也不叫了?”


    林黛玉羞得無法,便胳肢林棠的腰。


    林棠趕緊把她的兩隻手都握住,笑道:“我和他說,我妹子是天下有一,人間無雙的人物,他見了就知道。顏明哲能看上我妹子是他有眼光,他能不能求到我妹子,就得看他的命和本事好不好了……哎!我都說了你還胳肢我做什麽!”


    笑鬧一場,被褥枕頭都亂了,林棠也沒叫人,自己下床整理。


    林黛玉坐在床上幫忙,從林棠的枕下摸出了昨日的匕首。


    “姐姐……”林黛玉說話就掉下了眼淚。


    “你別哭,這有什麽哭的?”林棠忙坐到林黛玉身邊,摟著她說,“我知道你擔心我什麽,可我人好好兒的迴來了,最多經過幾迴刺殺,都沒傷著我半點兒。你想想,不管誰一年裏被刺殺三迴五迴的,都得緩一段兒時間是不是?我好好的,什麽事兒都沒有。最多再有半年我就好了,不怕了。你放心,啊?”


    林黛玉含淚點頭:“姐姐沒騙我?”


    林棠忙說:“我沒騙你。”


    “那這是怎麽迴事,不是說沒傷著嗎?”林黛玉看著林棠潔白小腿上的一處傷痕,眼淚又簌簌落在了衣襟上。


    “這是戰場上被箭射中的,不是刺殺傷的。”林棠把褲腿放下來,笑道,“都上戰場了,哪兒能一點兒不碰著磕著?就這一處,再沒別的了。你不信,我全脫了給你看?”


    說著,林棠作勢要脫衣裳。


    林黛玉清清嗓子,下了床,把房門鎖好,又點了幾支蠟燭,說:“姐姐脫罷。”


    林棠:……


    玉兒怎麽不按她想的攔住她,還真要看啊?


    六月十五,國孝一年結束。


    第二日,林棠請兵部數得上的幾個人在京中最好的酒樓喝了一頓,才算上任兵部尚書圓滿結束。


    薛蝌和邢岫煙的婚期定在六月二十。林棠坐足了一個時辰才走,給足了薛蝌麵子。


    又過幾日,在林棠終於將兵部上下都是如何運作的了然於心後,渤海國派來使臣,欲嫁女於大周,再娶大周之女迴國,與大周結兩國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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