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被封爵位,授予實權,手中的權利一天比一天大,林棠的遠慮就從如何在這個男尊女卑的時代挺起胸膛,作為一個“人”而不是“附屬品”活下來,變成了怎麽維持尊嚴活得更久,又變成怎麽讓更多的女性能和她一樣挺胸抬頭的活著,不用依靠父兄,也不必依靠丈夫、宗族。


    她想做這些,不是因為什麽偉大的值得人稱頌的理由。她隻是覺得,現在她所有的特殊地位說是因功晉封,其實都是皇上“賜”給她的,並不適用於這個時代的通用規則。


    既然是“賞賜”,就能賞下也能收迴。


    她希望就算是皇上和滿朝文武聯合起來,也不能輕易剝奪她的地位。


    她很幸運,遇到了一個比較開明,胸有大誌,願意破格提拔人才的皇上,還趕上了皇上地位不穩,最需要人才的時候。


    可人是會變的。


    若今上年老時,又覺得她一個女人身居如此高位,還不成婚生子,實在是不妥,或是新帝登基,另有一番打算,便不說奪去她的爵位,隻說賞她一個公主郡主的虛名兒,不再讓她有參政議政的實權,也夠她受的。


    從她找迴身份到現在五年,林家扳倒了甄家,黛玉參與了傾覆賈家,她今年還一力讓西寧郡王府和高家倒台,算是徹底得罪了“四王八公”等老牌勳貴,已經樹敵頗多。而世上的功名財富就那麽多,她一個女人占去了些許,就算不讓更多的女人去分,有些男人也會覺得他們得到的少了,心中嫉恨。


    也幸而一個牛痘讓她的聲望高到了一定層次,她暫時還不需過多擔心。


    可若二十年三十年後,世間沒了天花困擾,忘記了天花是多麽可怕,她聲望再高也都是虛的。以後她可能還會樹敵更多。


    所以她推也要推著別的女人往前走。


    隻有她自己和她手裏的幾個女官努力是不夠的。


    新式紡紗機的效率是現有紡紗機的八倍,而紡織出更多的布匹就代表能增加更多的國庫收入。如果說新式火·器還不夠,那再加一個紡織機,或許再加上蒸汽機,通過現實的成果和她的努力,應該足以讓朝廷重視“士農工商”中的工匠階層。


    紡紗機隻是一個引子,她希望能通過這個引子,讓大周從朝堂到民間都重視機器和工業。想真的改變什麽,她一個人努力遠遠不夠。


    大周以外的各國正在飛速發展,幾十年後,如果大周的皇帝不惜落後的代價也要執意打壓女人,那就隻能說這個朝代的命數如此了。


    紡紗機的圖紙林棠早已改過一遍又一遍,但她沒有想好什麽時候才是拿出這些的合適時機。


    新任寧西大將軍已經上任,寧西軍裏髒汙之人十去其八,另有兩成是罪行可以放過,也願意改好的。


    見高廉等大勢已去無可挽迴,足有三座邊城邊關的總兵沒待林棠過去,便將手下高廉安修石的人捉拿了捆好,等林棠入城便請罪。安西關的總兵甚至不是林棠親自捉拿,而是其手下五個指揮合力設計了他,送到林棠手上的。


    對於這些牆頭草,三品以下的林棠與秦朱安商議過,或是輕罰或是放過,而三品以上的,林棠隻將他們的行為悉數寫在奏折上,暫留職不變,等待皇上的批複。


    十幾城守將守軍升貶輪調和金泉府征兵已經有條不紊的開展,各罪犯家中也早已查抄完畢,所有財物統計歸檔。


    給人種痘並不算一件難事,林棠抽空親手教軍醫們幾日也就夠了,倒是軍醫人數有些不足,還需再招人培養。


    而讓兵將們適應新的規則是一件日積月累潛移默化的事,急不來。


    賀全義已被林棠親任為鎮北關正四品指揮僉事。


    餘下五十三個本次有功的蘇長安舊部,也分別從五年前的舊職上升了一到兩級。


    五年前被高廉散往各地的四千人,林棠也派人悉數尋到。


    願意歸隊的,大部分都歸於賀全義麾下,還有三成為報林棠之恩,留在了三泉關。


    蘇長安的遺體也有人在鎮北關外日夜搜尋,隻待尋到與其父母一同安葬。


    另外,皇上派林棠來西北最開始的目的——送燧發槍,也終於辦完了。


    目前一共隻有一萬五千支燧發槍,為了不厚此薄彼,讓邊關各城爭執,林棠索性全都留在了金泉府,給寧西大將軍親自帶的兵裝配上。


    秦朱安樂得連覺都不好好睡了,從早到晚泡在軍營裏研究戰術。


    如果有戰事,這這一支新式槍兵可能會成為獲勝的關鍵。


    總體來看,林棠手下的事雖然多,但已無緊急大事,隻需按部就班的辦完即可,要辦女子紡紗廠也能騰出空。


    但這幾個月寧西軍的大動瞞不過西胡。秦朱安和王子騰都推測,或許今冬西胡會集結軍隊大肆進犯。


    現在已是六月初,離冬日到來隻有三四個月。


    讓工匠造出合格的紡紗機至少要半個月,而林棠用得順手的工匠並沒有帶過來,全在京裏。或許這個時間還要再加半個月。


    做紡織機一個月,讓罪犯眷屬適應工作還需要時間,算起來還是太緊迫了。


    女子紡織廠歸誰管林棠也已經決定好。可這個人她舍不得留在西北。


    林棠算過一迴,拿起一張圖紙來到客房。


    客房的角落裏,立過大功但沒人獎賞它的電椅被一大堆木板鋸子什麽的堵在了那兒,看上去頗有幾分委屈的意味。


    客房正中是一個不太成樣子的東西,還是個未完品。若仔細看,能看出它和林棠手上圖紙畫的東西有幾分相似。


    “木匠活也不是想幹就能幹的……”林棠踢開一塊木板,又小心的把一堆釘子挪開,坐在了地上。


    她嫌棄的看著自己做出來的東西,簡直懶得和圖紙對比。


    不然直接買個古董迴來?


    林棠掏出手機,看了看古董的價格,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有錢也不是這麽花的。


    還是等時機合適,直接讓木匠做吧。


    不要心急,林棠對自己說。


    出空間之前,林棠習慣性的打開係統麵板查看。


    升級了?


    【目前係統等級lv.7。】


    【說明(點擊查看其餘說明):開放副空間,請宿主在三個副空間裏進行選擇[副空間1][副空間2][副空間3](點擊後會出現副空間三維圖、平麵圖和副空間具體說明,不會立刻進行選擇,請宿主放心查看)。副空間為係統升級贈送,無論宿主如何選擇,都不另外對宿主收費。副空間進入方法:當宿主選擇完畢,進入方法就會出現在你心裏。因未達到必要條件,lv.8功能不可提前。】


    【當宿主累計獲得10000000點功德後,係統將自動升級為lv.8。】


    【目前累計功德:1002240.89[點擊查看具體功德獲得明細]。】


    【目前功德餘額:900000.89。】


    【lv.8預告:宿主可以通過空間進行瞬間地點移動。】


    副空間?是會和這所房子一樣的平層,還會是……


    林棠懷著期待,先點開了[副空間1]。


    彩色三維圖彈了出來。


    她一個接一個的查看。


    一號副空間是一個典型的現代別墅,一共三層,還帶一層地下室和車庫,車庫當然是空的。不算客廳餐廳遊戲室等功能性房間,這幢別墅共是八個臥室和八個衛生間。


    灰白相間的外牆和內部簡約冷淡的裝修風格,再加上平頂和幾乎每個房間都有的巨大落地窗,還有臨水的平台、清澈的水池和寬闊庭院裏精心布置修剪過的草坪和綠化,讓這幢別墅看上去既美觀,又適宜居住。


    二號副空間是中式別墅,三號副空間是西式城堡風別墅。


    三幢別墅其實隻有外觀和裝修有差別,內部房間的布置也有不同,其實按麵積和居住空間來說是差不多的。


    林棠忽視什麽“送地暖”“中央空調”等三幢別墅都有的裝修,和“給您最舒適的居住環境和最高端的生活體驗”等看著像售樓處特有的形容詞句,在一號副空間和二號副空間裏猶豫了不到三分鍾,就決定好了選一號。


    中式大別墅她現在天天住,而且比二號空間又大又正宗,迴京還有自己的園子可以逛,實在沒必要選二號。


    選一號,就算她小時候想住大別墅的夢想實現了。


    林棠沉下心神,按照冥冥之中的感覺心中一動,再睜眼時,身邊的環境已經變了。


    真正來到了副空間裏,林棠發現現實和三維圖上還是有些不一樣的。


    夏夜的風拂過她的麵龐,她再次閉上眼睛,感受著在主空間裏從來沒出現過的自然氣息。


    風吹樹搖,她甚至聽見了蛙叫和鳥鳴。


    但和主空間一樣,副空間裏除了林棠外,還是沒有任何人聲。


    重新活一迴,已有七年半了,林棠每次進入主空間,不管是在白天還是黑夜,所有房間的窗簾都是緊緊拉好的,遮住了林棠向外看的視線。


    林棠也從來沒有嚐試過把窗簾拉開。


    其實林棠心裏清楚,她害怕看到窗外的景象。不管窗外是地府還是她本該在的現實,都會讓她恐慌。


    所以她裝作窗簾不能被拉開,就那麽自欺欺人的放著。


    林棠緩緩睜開眼睛。


    她一步一步走到圍牆旁,站穩,將手放在牆上。


    再往前,手指被無形的牆擋住。


    就著還算皎潔的月光,林棠看到牆外是一望無際的原野。


    她鬆了一口氣。


    如果副空間直接在真實的別墅區裏,而別人看不見她,她也看不見別人,她隻能看到別人家的燈光明明滅滅,那估計她會再也不敢踏入副空間一步。


    風吹動林棠的衣襟,她耳朵上水滴型的耳環微晃。


    穿著幾百年前的衣裳打開防盜門密碼鎖,密碼鎖上藍色的燈光閃爍,照在她手腕的翠色鐲子上,讓她有一種不知身在何處的茫然。


    穿過走廊,邁入客廳,林棠發現這幢別墅的裝修風格其實和她的主空間幾乎一模一樣,這又讓她覺得熟悉。


    除了茶幾上放著的文件袋,客廳裏除了基本裝修外沒有一件多餘的東西。


    林棠打開文件袋。


    裏麵竟然是購房合同房產證和小區門禁鑰匙。


    她啞然失笑。


    抱著不知道怎麽形容的心情,林棠翻開購房合同。


    她的笑容凝固了。


    購房合同上的乙方一欄,寫的是林棠上輩子真正的姓名和身份證號等信息。


    她打開手機,搜索甲方。


    真實的地點,真實的公司,真實的物業,真實的開盤時間和戶型圖,完全符合規範的購房合同。


    林棠手一鬆,手機砸在了柔軟的沙發上,彈落幾下歸於平靜。


    係統這算什麽意思?


    難道真的是在為她迴到“上輩子”做準備?


    那她在這裏的家人都算什麽?一場夢嗎?


    林棠第一次希望功德值能漲得慢一些。


    *


    接下來的幾天,林棠在外迴到下處吃飯休息時,總是時不時的走神,或是麵無表情的看著某處。


    薛寶釵甄英蓮等將她的狀態看在眼中,都暗自擔心。


    這一日,林棠吃一頓飯的功夫走神五次。飯後,薛寶釵和甄英蓮幾人私下商議一迴,是甄英蓮小心翼翼走到林棠臥房,問:“伯爺是不是最近太累了,要不要請大夫來看看?”


    林棠正坐在床上算功德漲幅,甄英蓮忽然進來,她反應就慢了半拍:“我沒事兒,不用請大夫。”


    甄英蓮見此更是滿目的擔憂。


    她挽住林棠的一隻手,側身認真對林棠說:“伯爺最近在外頭還好,一迴家裏,總是吃飯也不好生吃,覺也睡不足,您看您眼下都泛出青黑了。您既然身上無事,是不是有什麽心事?若是我們能幫忙的,請伯爺盡管開口。您這樣自己不覺得,我們都擔心好幾日了。”


    林棠忙摸一把自己的臉,笑問:“真這麽明顯?”


    她起身去拿鏡子,甄英蓮先她一步,把鏡子捧到她麵前,說:“您看。”


    眼下確實透著不健康的青黑,一看麵色便知疲憊。


    林棠就著甄英蓮的手放下鏡子,笑道:“不是你說,我還不知道呢。最近都沒空照鏡子。”


    甄英蓮歎道:“我知道,您是不肯告訴我。咱們二月末從京中出來,到現在三個多月了,您幾乎沒有一日歇息。既然您心中有事,總是想著放不下,不如趁京中還沒來人,偷空歇上幾日,也好想清楚了。左右大事都已經完了,別的事也不急。”


    林棠想了想,笑道:“休息就罷了。早些把這裏的事完了,也好早些迴去。”


    如果係統再繼續升級,最終真的會把她送迴去,她還能在這裏多久?


    十年,二十年?還是幸運一點,有三十年四十年?


    她接下來的每一天每一個時辰都很珍貴,不能再浪費了。


    未知的事情不值得她花這麽多精神去擔憂。或許五年內一場大病就會要了她的命,或許十年內她會被敵軍的流失射中身亡。上一世她不是也隻活了平均壽命的一半都不到,就被“意外”死亡了?


    林棠強迫自己不要去想,把更多的空閑時間用在“打熬身體”習武上。


    當身體累極的時候,就算心裏有再多事,也抵不過洶湧而來的困意。


    三法司的人到金泉府的前一日,林棠已經把心態大概調整迴來。


    等她好得差不多,她才發現原來謝雲儒、秦朱安甚至連王子騰都察覺到了她的不對勁,這些日子有許多事他們都能辦的就直接辦,辦不了的才拿給她一起決定,好讓她多休息,別太勞累了。


    這讓她怎麽舍得離開這裏呢?


    刑部尚書給林棠捎來了家書,她打開看完,已是滿麵淚痕。


    她自以為獨立、能幹,從更先進的現代社會過來,比這裏的人思想都更超前,想為了事業走遍全大周,其實她既戀家又脆弱,隻希望能永遠和家人在一起,平安幸福的過完這一生。


    可若不努力,怎麽保證家人的一世平安?


    除了家常瑣事外,林如海和林黛玉的信中自然也寫了許多朝局政事。


    林如海說戶部尚書沈大人年已六十有八,自覺年老多病,身體不足以支撐再為朝廷效力,已經上折兩次請辭。皇上大約是要他接任戶部尚書。


    寧榮兩府之人獲罪,上命歸還戶部欠銀,西寧郡王府被抄,皇上也命從西寧郡王府的財產裏先將戶部欠銀補上,餘下再歸檔。


    承恩公府已經率先還了當年跟風借的兩萬銀子,林家確實沒借過,沒法兒跟著響應。


    皇上是要趁著這股風,一氣把上皇在位時,戶部借出去的所有欠銀收迴。


    可別家欠銀或許是為自家使用,大部分勳貴之家的欠銀卻都是當年為接待幾代皇帝們南巡欠下的,說來其實是一筆爛賬。年代久遠,誰也不能證明他們借的銀子到底是花在了皇家,還是自己留下了。


    林如海沒有說更多。但林棠結合春闈那一場風雨,察覺到這可能是皇上在逼勳貴們。


    林黛玉則寫了關於賈家的許多事。


    還完加起來足有幾十萬之巨的欠銀,賈家所餘的錢財已經不多,據王熙鳳所說,現銀是幾乎沒了,隻剩下三千兩銀子權做周轉,另外庫裏還有價值兩三萬的東西。不過榮國公府的皇莊還沒被收迴,若下人不貪,一年至少有五六千銀子的進項,多則有上萬。若賈家過得儉省些,十年還可以攢下不少。


    開國幾十載,寧榮兩府的下人不斷生育繁衍,再加上不停的從外買進丫頭小廝,饒是賈母王熙鳳懲治賴家時一起打發了一批,加起來也還足有六七百之眾。每年光養下人就是一大筆開銷。


    賈母擇其優,逐其劣,大刀闊斧的裁撤人手,或是放去身契,或是發賣了共五百多個下人,隻在自家留下了一百出頭的人。她又命改了家規,她自己使四個貼身丫頭,邢太太王太太和尤氏李紈都是兩個,姨娘身份便隻有一個,粗使的人也減少了許多。


    又因還過欠銀,邢太太賈政王太太全沒了私房,賈母便將自己的體己分給邢太太一千兩,賈政王太太兩千兩,尤氏和肚子裏的孩子兩千兩,李紈一千兩,賈寶玉四人每人一千兩,又給三春每人一千,邢岫煙五百做嫁妝。


    賈赦賈珍流放上路,她也拿出一人一千兩銀子給他們路上打點花用。賈璉賈蓉坐牢的費用是官中出,每年三百兩。


    如此分派完畢,賈家幾乎人人心服,並無異議。大約隻有邢太太覺得少,但沒人支持理會她,她也鬧不出花樣來。


    賈璉在外安置尤二姐的房舍也被賈母收迴。


    尤二姐沒了孩子,老娘也死了,著實可憐。賈璉已去坐牢,讓賈母也看開了不少,便說尤二姐可以住到賈家。等賈璉出獄,若賈璉也願意,便給他們明媒正娶的辦婚事。


    不知尤三姐怎麽勸的,尤二姐沒有答應賈母,而是和尤三姐住到了柳家,徹底和賈家一刀兩斷。


    被尤二姐拒絕,賈母倒也沒惱,還把當日賈璉給她置辦的嫁妝給了她,讓她再找好人家過活罷。


    柳湘蓮是有情有義之人,並不介意多養一個大姨子。倒是尤三姐心中含愧,覺得平白拖累了他。


    尤二姐本便是身子嬌弱的人,一經落了胎,每日要吃藥養著,一月下來是不少開銷。她住了一個月,知道為了她一個,讓妹子兩三個月沒去清寧伯府上學,隻顧著照顧她,柳家不算富貴,妹子和妹夫卻沒嫌她花錢,藥品補品一日沒斷過,思及從前她和尤老娘嫌柳湘蓮沒出息賺錢太少,更低愧得無地自容。


    待身子好了些,尤二姐便從嫁妝裏拿出一半兒,一定要給尤三姐柳湘蓮,說她不能白吃白住。


    柳湘蓮本不肯要:“我和三姐兒是夫妻,姐姐家來住本是應該的,我倒要姐姐的錢,那成什麽人了?”


    怎奈尤二姐這次格外堅持,尤三姐也讓柳湘蓮收下,他隻得收了,轉頭又盡數給了尤三姐,說:“你替姐姐收著,將來再給她罷。”


    尤二姐知尤三姐和柳湘蓮情分深重,比她和賈璉的虛情假意不知真了多少。她自知從前品行名聲不好,失了德行,今既住在柳家,便格外注意與柳湘蓮避嫌,輕易不肯見人。每到飯時,柳湘蓮和尤三姐一處吃,她便在屋內自吃。


    尤三姐想勸她不必如此拘束,尤二姐落淚道:“我並不是拘束。是我如今隻有你一個親人了,不想再壞了咱們的姐妹情分,所以先注意著。我再不想和從前一樣糊塗了。”


    見是如此,尤三姐心內也頗覺感歎,也就不再勸她。


    倒是王熙鳳得知此事,特特派人又跑了一趟刑部大牢,把尤二姐不要他的事兒添油加醋告訴了賈璉。


    賈赦賈珍流放上路之前,王熙鳳還生拉硬拽秦可卿和她一起去“送”了一迴。林黛玉說她雖沒親眼見,但聽人說起,賈赦賈珍都活活被王熙鳳氣暈了,是被押送的人打醒帶走的。


    林黛玉知道王熙鳳這些事都是瞞著她做的,但她並不覺得王熙鳳這樣做有什麽不好。


    她說,鳳姐姐從前受了賈家多少氣,這時候報迴去一二是理所應當。她就喜歡鳳姐姐這樣敢愛敢恨的性子,比那些心裏隻有算計的人可愛多了。


    林黛玉還寫,賈母將琥珀等四個大丫頭給了她,還想給她和林棠一人一萬兩銀子。四個大丫頭她收了,銀子她沒要。賈母本還想讓鴛鴦出去,因鴛鴦執意不肯,定要服侍賈母,賈母也隻得罷了。


    賈寶玉也求她收留麝月等幾個丫頭,她念著當年的情分,答應了。


    她還把紫鵑一家子買了來,王熙鳳買了林紅玉和她爹娘林之孝一家子,就像林棠當年要彩蘭王嬸子等人一樣。


    現琥珀紫鵑等都暫住在清寧伯府裏學規矩,等學好了再往各處分派。這些人差不多都是賈母調理出來的,一個比一個好,隻可惜大多不會讀書識字,不然也不輸女官多少。


    獨有一個襲人,本她娘和哥哥聽得賈家賣人,便求上門要把她贖迴去。可襲人求了賈母,情願不出去,一直服侍賈寶玉。賈母感念其忠誠,也就留下了。[注1]


    林黛玉用玩笑的口吻寫,賈寶玉現在是完全的白身,父親無職,母親是有罪之身,其實和襲人沒有誰高貴誰低賤。若不是王尚書仍在位上,賈寶玉的舅舅家裏仍舊顯赫,還有一位在馮家做當家奶奶的嫡親長姐,其實他和襲人應該也算一份好姻緣。


    可惜王太太必不會願意讓賈寶玉娶襲人做正房的。可有這麽一個溫柔嬌俏從小服侍到大的愛妾在側,以賈寶玉現在的身份,又能結到什麽樣的好親事?還不如給襲人放良娶了她,才算是有情有義,有始有終。


    林棠看了這一段,又是好笑,細細想來又覺得有理。


    她把信放好去找薛寶釵,不提林黛玉的信,隻把事兒一說,笑道:“我看賈寶玉合該娶了襲人,才算對得起她。你覺得這話怎麽樣?”


    薛寶釵曾經想過和賈寶玉結親,但此事更多是其母薛姨媽積極,她一直覺得賈寶玉不算適合她的良配。


    做了大半年女官,見識得多了,心境更加開闊,她更是早就不把賈寶玉放在心上。


    因此林棠這麽說,她並不覺得怎樣,也想了一迴,笑道:“寶兄弟的性子我大概知道,我姨媽看重家世門第,他未必在意。襲人麽,從小兒服侍了他這麽些年,在他身上的心隻怕比姨媽還多。她人生得不錯,心思也細,寶兄弟待她也比別人不一樣,若他們兩個成了姻緣倒不奇怪。隻是有我姨媽在,恐怕難成。再說賈家還有老太太呢。我姨媽雖然……”


    畢竟王太太是她正經的姨媽長輩,她將王太太的錯處掩住不說:“可賈家有這位‘忠義榮國公夫人’,寶兄弟未必尋不著大家子的女孩兒。”


    話現在是這樣說,可王太太的倚仗不過是王子騰罷了。若王子騰也倒了,賈寶玉還比襲人強在哪兒?


    王子騰這三個多月的表現稱得上一句忠心不二,他沒落在林棠手裏,林棠知道她家裏的花兒一朵也不會落了。


    那皇上會不會追究王子騰?


    林棠沒對薛寶釵提她想了什麽,笑道:“不說他們了。我來還想問你,四萬套軍服和行李的事兒怎麽樣了?”


    薛寶釵忙起身,從案上拿出幾頁紙,和林棠說:“已經商議定了,白家和孫家各領兩萬套軍服,於七月十五之前交上。先給三成的定金,做完給五成,交付一個月後沒發現問題,再結最後兩成。棉被就得要八月才能有了。因軍服軍被的棉花是寧西軍自種的,布料也是從寧西軍庫裏撥,隻給他們工費,價格並不高。契書在這兒,待您看過無誤,我便去和他們簽了。”


    林棠翻看一遍契書,道:“這價格是怎麽壓得這麽低的?”


    薛寶釵笑道:“他們兩家都說寧西軍保家衛國,護衛邊疆,他們做生意的人才能安全行走,又因您是‘痘仙娘娘’,是來凡間救苦救難的,他們為了報答神仙娘娘,情願隻收個本錢。”


    林棠笑道:“我知道,這也離不了你三寸不爛之舌。”


    薛寶釵忙笑道:“伯爺高看我了,這件事我確實沒費多少精神。我想著,隻怕甘肅這幾家大商以往沒少被高廉安修石這些人勒索,一年供上去的銀子不知是這一單利潤的幾十倍,也還少不了往各處官府裏打點人情的使費。現見了您是一位並不貪圖銀錢的,又年輕,他們逮著這個空兒,可不要抓緊討好您和秦大將軍?若真攀上您兩位,以後在衙門裏也能少使費些了。”


    林棠恍然笑道:“是了,你家便是皇商,對行商的事知道得詳細。我便不大清楚這些,若沒有你,隻怕我不多加注意,還會入了他們的套兒。我就說派你去辦這事準沒錯。”


    薛寶釵笑道:“我也沒想到竟還能用上這些。除了他兩家外,別家都說要給寧西軍做白工,我知道他們是想以小套大,就沒用他們。”


    林棠道:“你做得很好,以後也這樣辦。咱們到西北隻是暫時外任,早則明年春日,遲則明年秋日就要迴去的。等咱們迴京,這裏還是仍留給當任的官員為好。我身份敏感,來這裏辦差一年,倒和地頭蛇親近起來了,也沒法兒和皇上交待。若他們野心甚大,還想意圖京中,更是麻煩。”


    她把契書還到薛寶釵手裏,說:“就這麽辦,我知道你為難什麽,我去和秦大將軍解釋。”


    林棠隻隱晦一提,她沒選不要錢的商家做軍服軍被,反選了另外兩家,秦朱安不但理解了林棠的意思,還多領悟了些,當即便道:“伯爺放心,我知皇上命我來此,必不是想讓我重蹈高廉的覆轍。我今後也會格外注意。”


    三法司的官員隻在金泉府十日,便帶了高廉等罪犯啟程迴京。


    王子騰和謝雲儒隨三法司的人一同迴去。


    趙珂和常子山原是皇上派給林棠的人,並不一同迴去,仍留在金泉府聽林棠的示下。


    今歲冬日若西胡進犯,是平日隻駐守京中的將士們難得立功的機會。林棠知道趙珂和常子山都有些躍躍欲試。其實她雖然不想見到傷亡,但也很想知道燧發槍在實戰中到底能發揮多少作用。


    四萬新兵已經招齊,正在加緊操練。林棠和秦朱安再三強調,上了戰場要讓將士們小心保護燧發槍,最好一支都不要落到西胡手中,否則過不了幾年,大周的優勢就不再是優勢了。


    秦朱安也深知燧發槍的重要性,演練兵陣時,燧發槍兵的位置基本都是在最後麵,既能有效擊退敵人,也能最大程度的保護槍兵安全。


    林棠看了秦朱安的陣法,忽然想起一個模糊存在記憶裏的什麽什麽十連環。


    她趕緊上網百度又查了一下兵書,發現這屬於代青朝鳥銃的標準戰術用法……


    算了,她一個從來沒帶過兵的人,就不拿淺薄的經驗幹擾真正上過戰場的將軍們了。


    更先進的槍炮圖紙林棠也早已畫好,她甚至還根據網絡上的資源地圖和現在的地理誌去分析哪裏存在豐富的煤炭資源。


    但她真的不敢輕易把這些拿出來。


    如果她提前開啟了世界混戰,她承擔得起這個責任嗎?


    七月,林棠的生日之前,京中又有書信送來,這迴是林豐親自帶人送來的,一並送來的還有給林棠的生辰禮。


    皇上本已命禮部準備選秀,給太子擇選太子妃和嬪禦,可誰知太後娘娘忽然薨了,太子殿下要守孝一年,選秀隻得延後在辦。


    皇太後的葬禮自是不比上皇的規格,但有爵有官之家仍要一年內不得宴飲,庶民三月不能婚嫁是一樣的。


    原戶部尚書沈尚安致仕迴鄉,頤養天年。林如海進戶部尚書,加內閣大學士入閣,真正成為了朝廷不可或缺的重臣。


    一就任,林如海就接手了催還戶部欠銀之事。林黛玉信中笑話林如海,等這差事辦完,他就成大周最厲害能催債的人了。


    林黛玉信裏的內容還是比林如海的要多。


    她寫三春已經從賈家迴到她身邊。賈迎春被劉司藥取中,已經強行歸在女醫學徒裏。賈探春和賈惜春都對行醫不感興趣,暫在她身邊做些雜事。她除了女醫院外也無大事,索性將女醫院經營之事交給她二人,讓甄氏姐妹三人專心學醫,省了她不少功夫。


    既又在國孝裏,林棠的生辰便沒辦,隻和親近之人吃了長壽麵,又順便休息一日而已。


    桂清和李一山的兒女親事本定在八月初,此時也隻得停下不辦,再等一年國孝過去後尋個好日子。


    不覺風吹草地枯黃,落葉紛紛,天氣轉冷,北風蕭肅,來到了九月。


    這日正是九月初九重陽節,雖在國孝之中,也不禁人人頭上簪了菊花插了茱萸。


    金泉府各家都釀了好菊花酒,林棠幾日之內收到了幾十壇子,是有幾個肚子也吃不盡,便又分給人。


    林棠正和眾人吃菊花糕,說笑取樂,忽有人來報:“伯爺!鎮北關找到蘇將軍的屍骨了!”


    忽又有人來報:“伯爺,欽差到了!送了許多東西來,大將軍請您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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