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1聽王正陽的姑夫來了,如何坐得住。她正日思夜想著,他姑夫上門了,說不定有正陽的音訊。


    思忖了1會兒,肚裏的娃都快生了,哪顧得上爹會不會生氣,便拉了2花過來,進門給爹娘施過禮,便直接喊莫耀祖姑父。


    莫耀祖1下有些懵,聽她喊高金堂夫婦爹娘,掃了眼她鼓鼓的肚子,笑道:


    “貴府千金,卻是第1次見,免禮。”


    高金堂瞪了女兒1眼,心道:進來就喊姑父,我當爹的臉往哪擱。沒有作聲,冷冷地看著。


    大太太怕丈夫當麵發作,忙道:


    “我們講話,你到2花屋裏歇著去。”


    誰知春花是鐵了心要把事情挑明,接著問道:


    “姑夫可知正陽眼下在何處?”


    莫耀祖明白些了,這是從正陽這邊喊自己姑父,莫非正陽與她已成婚?都是刹那間閃過的念頭,沒等莫耀祖張嘴再探,高金堂嗆道:


    “我們在講正事,你來打什麽岔?懂不懂規矩,趕快給我進屋去。”


    大太太急著向女兒示意,春花無奈進了2花的屋,卻是坐立不安,門縫裏聽著客廳說話。


    莫耀祖正苦於高金堂不願向他提王正陽的事,見高家小姐這般言語,又挺著肚子,困惑間心裏1亮。高金堂1家定知道正陽更多的事情,便打定主意要留下吃這頓飯了。笑道:


    “方才是貴府的兩位千金了,金堂兄、嫂嫂好福氣。”


    高金堂勉強擠出1絲笑容,大太太歎口氣道:“大的是我跟前的,小的是2太太跟前的,眼前我們4口兒相依為命了。”


    莫耀祖小心探問道:“方才大小姐也問我正陽下落,想是她與正陽也相熟?”


    大太太尷尬地笑笑,不知說什麽好。高金堂卻被激起了更大的不快,想發作出來,對莫耀祖卻找不到理由。


    “在我這裏做了幾年夥計,自是相熟。”


    他實在不願對莫耀祖講這事,若知道了事情原委,定會嘲笑他這個當爹的是個大土鱉。他高金堂是平陽城南關有數的富戶,卻被1個小夥計欺了,太丟顏麵。若莫耀祖推辭要走,便就坡下驢讓他走,迴頭再狠狠罵大女兒1頓,解解氣。


    莫耀祖並未有走的意思,與大太太聊起了養孩子如何不易。


    張奶娘這時進來問:“老爺,酒菜備好了,可要開席?”


    莫耀祖:“那今日就叨擾金堂兄和嫂嫂了。”


    高金堂咧了下嘴:“開,就在這客廳裏。”


    幾樣精致小菜兒,韭菜炒肉、紅燒肉蒸水蘿卜塊、香椿頭兒炒雞蛋、炒甜杏仁、蜂密泡的春藕段兒,還有1盤兒豬腦兒,1瓶上等的杏花村擺在桌正中。


    高金堂扭頭道:“張奶娘,春花、2花你們到東跨院吃。再給耀祖兩個兄弟也酒菜伺候。”


    說完,隻與莫耀祖悶頭碰杯喝酒,卻不說話。大太太左右瞅瞅也有些犯難,不知如何開口打破這沉悶。


    莫耀祖敬了高金堂夫婦1杯,又給2人倒滿,大太太道:“哪有客人給主人倒酒之理,老爺今兒真是。”


    莫耀祖已看出,王正陽與這家裏出了不少事,而高金堂對王正陽有怨氣。道:


    “金堂兄、嫂嫂,今日說肺腑之言。我大哥、大嫂已無,遺下正陽,原想與我2哥、2嫂相守。我2哥也沒了,正陽他姑也沒了,無論他惹了什麽事,我都可代行父親之責;他欠了債,我來還;若做了對不起你們的事,我來補。”


    高金堂低頭吃菜,不看莫耀祖,迴了1句,“你拿什麽補?”


    莫耀祖正色道:“不與兄長妄言,用我的身家。”


    高金堂1聽,以為莫耀祖瞎吹敷衍他,有些生氣,向莫耀祖舉了下杯,帶著嘲諷甩過1句:“5百畝地,我便原諒了他。”


    沒想到莫耀祖笑著舉杯,與高金堂碰了1下,“1言為定。隻是金堂兄能否明示,正陽如何讓兄不快。”


    高金堂筷子不輕不重地往桌上1放,“你看見了,我閨女肚裏的娃。”說完直直看著莫耀祖。


    見莫耀祖驚得沒迴過神兒,接著道:


    “你聽好了。我閨女你方才已見,當寶貝養大。嫁到南門外張莊富戶,卻懷了王正陽的娃,被夫家休迴。王正陽此間又害死我2太太,1走了之。臨走又借我5十兩金、1百兩銀,還答應5百畝地補我女兒。你方才說,他做的事你都補上,這便1並了結吧。”


    莫耀祖1下像打開了窗戶,看見滿院的日光和花草1般。王正陽自高家借銀離開,去處有了眉目;還與高家大小姐有了娃,事情突兀,卻是天大的好事。


    抑製不住內心喜悅,1口將杯中酒幹掉,“好。沒想到是這樣,我出門沒多帶金銀,明日先將欠兄長的金銀送過來,再加5十兩金,算我給侄媳婦的見麵禮。”


    高金堂將信將疑,睜大眼疑惑地看著莫耀祖,咂了1口酒放下,“你是說,先將王正陽借我的5十兩金、1百兩銀送過來?5百畝地怎麽說?”


    莫耀祖笑道:“方才與金堂兄、嫂嫂提過,我大哥、大嫂留正陽這棵獨苗兒;我被害死的2哥無子女,買下的宅院、攢下的金銀自是正陽的。他姑的2十畝田、腳店,雖值不了幾錠銀,卻也都留與他。我身邊也隻有1男,隻要我在,正陽需1千給1千,需1萬給1萬。”


    高金堂心道:紅口白牙來我這裏吹牛皮,3言兩語便讓你現原形。


    “那你真是王正陽的好姑夫,5百畝好田,合1萬兩銀,何時過給我?”


    莫耀祖1聽,高金堂是覺得自己在說瞎話誆他,若真讓他這麽看待,今日就是白來了,正色道:


    “兄長疑我誠意。兄弟自西安匆忙而迴,隨身所帶不過百兩。但平陽府庫存有現銀2萬兩之數,若金堂兄著急,明日我便先取出,送過來。”


    高金堂卻是不放過,“不必明日,今日事今日了,眼前寫下欠據便可。1萬兩,1分不多要。”


    高金堂以為莫耀祖該現原形推脫了,甚至會落荒而逃。不想莫耀祖拍掌笑道:“好,金堂兄痛快,兄弟便也痛快。當下便寫,寫完再喝酒。”


    高金堂定了心要探莫耀祖的底,頭向大太太示意了1下,“把燭台拿過來,筆墨伺候。”


    莫耀祖道:“不煩勞嫂嫂。”起身推開客廳門向東廂房喊:“袁興、劉洪,拿筆墨來。”


    兩個夥計聞聲,拎著褡褳奔出來。按著莫耀祖的吩咐,客廳條案上鋪好紙、研好墨。


    莫耀祖提筆寫了“今自高尊兄金堂處借白銀1萬兩整,明日送還。此據為憑”。下麵是年月日,1式兩份,畫了押,按了手印,交給高金堂看。


    高金堂接過,愣愣地瞅了莫耀祖片刻,把欠據往旁邊1丟,“好,我信你誠意,先喝酒。”


    大太太嘖嘖驚道:“老爺,你這是要鬧哪樣,1萬兩銀是大風1吹就來的?你逼著耀祖兄弟寫欠據是為啥?”


    高金堂:“我閨女被休,肚也大了,沒1萬兩如何養活?”


    說著,向莫耀祖端起酒杯,“來,兄弟爽快,哥敬你。”


    見莫耀祖當下寫了1萬兩的欠據,高金堂心裏來了個大轉彎。王正陽是真不缺金銀啊,隻不過給自己做過夥計才小瞧了他。


    如此也認了,若日後家財上超過春花的前夫,臉麵上就算是迴來了。我閨女嫌他張家不配,才鬧著迴了娘家。


    莫耀祖笑著,“明日便將正陽欠的、借的和給侄媳婦的見麵禮,1並送來。”


    莫耀祖在平陽府庫裏的存銀用於生意周轉,高金堂非逼著要,此時也不管不顧了。


    春花在東跨院吃完飯,仍是坐不住,到正屋門外站了會兒,忍不住又推門進來施禮,“姑夫,正陽究竟何時能迴來?”


    莫耀祖道:“姑夫這次急急迴來,也是為了尋他與我2嫂。正陽何時從這裏走的?”


    高金堂看著自己挺著肚子的閨女,心裏仍忿忿不平,卻是無奈。對莫耀祖道:


    “他臨走時囑咐不能外泄,說怕給家裏引來麻煩,你這當姑夫的問,我說還是不說?”


    扭頭嗆春花,“我們這裏說話,你插什麽嘴?迴屋去。”


    莫耀祖已把春花當侄媳婦了,見她挺著大肚子,不由湧起1陣愛憐,“娃快去屋裏歇著,我與你爹娘慢慢說。”


    高金堂酒杯與莫耀祖碰了1下,“你莫著急把她當你侄媳婦,1切等王正陽迴來再講。他隻道是他的娃,他若不迴,我自然也不能認。”


    莫耀祖又想起了王進福、薑桂枝和玉環,笑著抹了下眼角,舉著酒杯道:


    “金堂兄、嫂嫂,耀祖做保,正陽絕不會負大小姐,他若走偏,我這關就過不了,隻是眼下我要知他下落。”


    高金堂自嘲道:“本是你家的事,說的好像是我家的隱密。他說先去洛陽,然後再去京城,辦完差迴來,短則數月,長則兩年。”


    莫耀祖倒吸了口冷氣,“那必又是官家的事了。”他想起張德柱給他說過的趙儉、王正陽1行人的慘烈。


    高金堂:“大概我就知這些,好像他與前任知府有些勾連。”


    莫耀祖明白,王正陽這又是去洛陽為鄧知府拚命去了,心下憂慮起來,可荷兒去了哪裏?便問:


    “正陽可提到過他荷兒姑?”


    大太太接道:“他那夜來,我問他叔的家眷,他說已安頓好,卻是沒說哪裏。”


    莫耀祖心裏又放下了些,荷兒沒了危險,知了正陽大概下落。搖搖頭道:


    “正陽去了洛陽,咱們夠不到麽。”


    高金堂哼了1聲,“你想他,花大把的金銀、殺大戶的人,還與大官老爺勾連,就是在跟前也未必聽你的。再說,他說這些,誰知是真是假。”


    莫耀祖點點頭,“以後的事不論,過往的事卻都是真的。耀祖與金堂兄算是1家人了,我們守口,靜待他迴來,關照好我侄媳婦,兄嫂多辛苦。”


    1瓶酒喝完,高老爺又讓拿來1瓶。


    大太太道:“我與老爺商量,若春花生下是女娃,歸你們;若是男丁,便頂了高家的門戶。”


    莫耀祖猶豫道:“我大哥、大嫂也是正陽1個獨苗兒,此事怕是要考慮周全些。”


    高金堂:“他說是他的娃,有什麽憑證?我讓他滴血認親,他敢不敢?是不是他的,得我說了算。”


    莫耀祖笑道:“自然是兄長說了算。再說他們都年輕,可以慢慢生,這都好說。”


    莫耀祖的到來,與爹娘的1番相談,讓春花得到了不少安慰,爹娘就算認了正陽這個女婿。


    夜深熬不住,讓張奶娘扶著東院睡去了,臨走再3說與莫耀祖,“姑夫明日定要再來。”


    莫耀祖與高金堂喝到亥時,起身告辭。


    “金堂兄,1萬輛銀運來怕是大動靜,全平陽城都會知道,若換成黃金則要耽擱幾日,我聽兄的。”


    高金堂抓過條案上的欠據,撕碎揉巴了幾下丟地上,“不必了,就當是說笑。”


    莫耀祖笑道:“金堂兄好痛快。我這張卻是留著,正陽成婚時,耀祖必帶5百畝來,明日後晌再來叨擾。”


    高金堂嘿嘿笑了幾聲,“來喝酒行,金銀就不必帶了。”


    第2日1早,莫耀祖又去方柏榮家,趙貴、奚富貴差不多也同時到。


    方柏榮老淚縱橫,“賢侄,我操辦鄉裏大事小情幾十年,無論哪家紅事、白事、分田、買房、鄰裏糾紛,從來都是隨叫隨到,盡心盡力給大夥辦圓滿,我老漢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


    為何老來喪子,眼見著要入土,卻又落下這麽個病。我要強,堯帝爺不讓我要強啊。上個茅房都沒辦法蹲了,這是要往死了羞我老漢。”


    奚富貴:“大叔今日將就1下,我外麵尋著買便椅,淨桶放茅房地下,以後坐著解手便可。”


    安慰了方大叔幾句,幾人出來,奚富貴道:


    “這可咋辦,中元剛走,方大叔又要動不了。”


    趙貴道:“店裏必是要另尋賬房了。富貴,還是每日往這裏跑?”


    奚富貴臉紅了下,吞吐道:“按說救人急難是應該,可我還天天來,又不對勁麽。”


    莫耀祖:“哪裏不對勁?”


    奚富貴:“我比人家兩個親兒還好,沒有由頭。”


    趙貴:“你不說給方大叔尋著買淨桶麽,我先去東外城盯著,你也早些到。”


    莫耀祖又到了崔連登的布店。崔連登1看,這麽大的掌櫃與自己來談,自然有好事,滿麵喜色地迎進去泡茶。


    莫耀祖也沒客氣,坐下吸溜了1口茶,問:“連登,眼下生意如何?”


    崔連登:“大掌櫃,我爹掌店時還是官家專營,取布也必是過官家的手,那時隻要布1到手,加利賣出便是。可眼下,誰都可以買賣,我這店便是利薄也賣不出去。”


    莫耀祖:“為何不做1做綢緞,咱平陽不出這個。”


    崔連登咧嘴苦笑道:“咱這小本兒經營,壓兩匹綢緞便周轉不開了,1個綢緞鋪沒幾百兩開不了張,想都不敢想。”


    莫耀祖:“你這3間店麵也不算小,還加個小夥計,1年獲利多少?”


    1般類似的閑聊,崔連登自是含糊地答“還可以”、“勉強糊口”之類的話。


    今日人家大掌櫃又來,算是金口玉言,每1句話都不白問,也糊弄不得,便毫不隱瞞。


    “我這店按說地段兒、大小都說得過去。若要生意做順當了,慢慢也能當個小財主,可我祖傳就是賣布,別的也不會。眼前,1年也就3十來兩,將夠我1家衣食。我這個小夥計是遠房親戚,管吃住,給6兩口糧。”


    莫耀祖:“我來與你商量,把這店租給我做它用。你帶上夥計去東外城給我做賬房,年根保底3十兩,年底的進項或可再多些。


    你的夥計跟我的人進出貨,年根十5兩,也或多得幾兩紅利。你這個店的租金,1年2十兩,你看如何?”


    崔連登心裏飛快地算著,工錢加店租是5十兩,再加上紅利當兩倍於眼前;還有自己這個遠房親戚,也算吉星高照,天上掉下十幾兩銀,道:


    “自遇到大掌櫃,我便知要時來運轉,果然是我的福星。1切皆依大東家,我2人何時往東外城去?”


    莫耀祖起身4下看了看,道:“就明日吧,我那兩家店想你也去過,掌櫃的叫趙貴,你平時教教他如何打算盤、做賬。


    你這店裏成匹的布都平價歸到我店裏,明日雇輛車1並帶過去,再抽空把這店清理幹淨。”


    崔連登連連作揖,“大東家別嫌棄,連登讓內人炒幾個家常菜,午間在此小酌1迴,讓我全家以表感激之意。”


    莫耀祖:“我們已是1夥,以後有的是時機。我交代給趙貴,明日你倆直接去便可。”


    自崔連登處出來,莫耀祖買了些紙燭、祭品讓袁興、劉洪帶上,出了南城門又去腳店望了1迴。


    刑捕司老高臨別時,跟莫耀祖說關鎖的屍首埋在店西側的樹林裏。差役們隻知叫關鎖,卻不知道姓,墳頭插了塊木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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