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耀祖奔刑房衙門,通報進去。不1會兒,衙役出來領著莫耀祖往裏走,兩個夥計留在衙門口外麵。


    莫耀祖對這裏並不陌生,過去因為王進福、趙儉的人情,與老高言語上往來也挺客氣。


    老高正坐在桌案後,張著嘴似笑非笑,眼睛亮亮地看著進來的莫耀祖。


    莫耀祖上前作揖,“兄弟莫耀祖拜見高兄。”


    老高起身迴禮,從案後出來,“耀祖兄弟,1去日久,不勝想念啊。”


    不急不忙,為莫耀祖沏了茶,讓到旁邊並排而坐。莫耀祖道:


    “我兄弟每遇坎坷,高兄總赤誠相助。這次1聞我2哥遇害,2嫂、侄兒下落不明,自然又奔高兄而來。”


    老高起身將半掩的門關了,“先說趙老弟吧。被看見時,已死在城東南池塘裏,人成了冰疙瘩。之後正陽來找我……”,老高將知道的事情從頭至尾說與莫耀祖。


    來龍去脈和細節自然是方柏榮、趙貴所不知的。


    莫耀祖才知道關鎖已被人殺了,道:“不止關鎖,那南關飯館掌櫃、高家2太太,我都見過。正陽絕不會殺他們,事情蹊蹺啊。”


    2人顧不上虛與客套,1本正經地說正事,老高:“我也算知道正陽的底。街麵上3起兇案不論,單府裏幾人被殺,當場取走兩顆人頭,卻應是正陽為趙儉報仇所為。正陽沒了蹤影,仍為大案要犯掛在刑捕司。”


    老高猶豫著,要不要告訴莫耀祖在康澤王廟遇到王正陽。1想若王正陽逃脫,日後人家爺兒倆相逢,定會提起此事,顯得自己做人不夠透亮。


    若王正陽被拿丟了命,莫耀祖也斷無向官家出賣自己的道理。便道:


    “我與趙儉是多年共進退的兄弟,他受重傷我與你進福大哥也是日夜守護。實話對你講,趙儉的死,背後的人和事你我碰不得。我勸兄弟不要深究,即使有朝1日真相大白,也不會是咱們去揭蓋子。”


    莫耀祖有些絕望,“高兄,我2哥的死若作罷,我2嫂和侄兒總不能這樣躲下去。如何尋得到他們?”


    老高湊近,放低聲,“天知地知,你我知。我護衛知府大人赴康澤王廟主持祭祀,見過正陽,趙兄弟內人也似混在人群中。人多眼雜,我與他悄悄說了幾句便分開了。”


    莫耀祖1聽2人無事,心裏突然輕鬆了1下,臉上不禁現出1絲驚喜。


    長舒了1口氣,“與正陽在1起的,自然是我2嫂。”


    老高:“我悄悄1打招唿,正陽便急急迎出來,未等你2嫂說話,我倆已走到人群外麵,3言兩語又分開了。”


    莫耀祖:“正陽可說將去何處?”


    老高笑道:“我沒問。我就是問,你想他會對我講麽?”


    莫耀祖起身,向老高大大地作了個揖,“高兄大恩,耀祖代2嫂、正陽記下。”


    老高搖搖手,“莫見外,正陽我也是當侄兒看待。”


    莫耀祖重新坐迴來,“以兄長之見,眼下我該如何尋他們?”


    老高臉上現出1絲不悅,“他們的事神出鬼沒。鄧知府迴京之前,趙儉、郝雲,加上正陽常出入知府衙門,去到哪裏、做什麽,莫說我,連當時刑房魏主事都不告知。眼下死的死,走的走,哪裏去弄明白?”


    莫耀祖:“連我他們也1直守口,否則何至於此。”


    老高與莫耀祖說著。突然想到,趙儉、王正陽、莫耀祖與鄧知府已成了1夥,之前的事情哪裏是趙儉、王正陽的單打獨鬥;再說,莫耀祖如何會成了大掌櫃?


    1想自己雖成了刑捕司指揮,卻是上麵沒靠山,身邊沒同夥。此時定是要幫1幫莫耀祖,便道:


    “若想再探1探,高金堂2太太莫名其妙被殺,手法與關鎖、飯館掌櫃1模1樣,明顯是前後相連的1個案,又與正陽相關,高金堂家或知道1、2。”


    告別了老高。正陽、2嫂外麵躲起來了,莫耀祖揪著的心放下,腳步也輕快了許多。


    心裏暗暗念叨:謝天謝地,先人們、2哥、玉環,他倆無事,今晚,我可吃頓安心飯,睡個好覺了。慢慢再查訪他們下落。


    半路上,買了些吃喝的東西,讓夥計拎著迴去交與春紅。莫耀祖剛到方柏榮家,趙貴、奚富貴也迴來,幾人說了會兒話。


    小梅迴來與莫耀祖見過。自為她和趙貴做了證婚人,又帶著趙貴的生意有了起色,她1直將莫耀祖當恩人看待,自然是恭敬有加。


    3人要出去談事情,趙貴對小梅道:“我們迴來時辰或許晚些,今晚你、榆錢兒與春紅1起睡吧,不必迴家了。”


    在鴻來酒樓,3人坐定,莫耀祖得知荷兒、王正陽平安,放鬆下來些。


    “富貴,我看看你點菜有沒有長勁。”


    奚富貴呲牙1樂,“耀祖兄,這些時日定是苦累壞了,揀最大的鯉魚讓他們溜成魚段兒。”


    莫耀祖還沒來得及去墳地看趙儉,又想起常與鍾鳴岐對酌的情景,心裏湧起1陣想念。


    “就燉羊腿吧,多放紫蘇。”


    1樣的酒菜,可莫耀祖吃喝起來,再無那般滋味。


    趙貴問莫耀祖,趙儉的事情打聽得如何。


    老高所講的莫耀祖自然不能說,隻道:“有了些眉目,不去說它了。我們眼前喝酒、說說生意。方大叔這般模樣,你倆看還能否去店裏?”


    趙貴:“看情形,就是勉強去些時日,怕是也長久不了,我們還是要另尋賬房。”


    莫耀祖:“我走時要你倆加緊學算盤,方大叔就在眼跟前,可曾學得些加減?”


    奚富貴咧嘴道:“我就不是那塊料兒,當下已能算不錯,就是不會用算盤,趙兄還差不多。”


    趙貴:“貨、銀出入倒是也能對上。如何折銀子,方大叔算我也能看明白。”


    3人喝了1杯酒,莫耀祖:“自官家的店與咱們合了,南北兩家收貨、出貨1模1樣,不如把貨分開,南麵的隻進出棉和紗,北麵的隻進出布,能省幾個夥計。”


    奚富貴:“如此甚好。棉是兩個等級、紗是3個等、布是3個等,加起來便8樣價錢,若方大叔不當場記下,我光在紙上畫道兒,總是淩亂。”


    莫耀祖:“明日把兩處店麵重新分了。”


    奚富貴:“那麽多貨,1倒騰豈不亂了?”


    莫耀祖:“亂不了。去年賬、貨已清,今年的新賬不多,各自重新記賬。”


    “如此,明日耀祖兄1定親自到場,僅我2人怕要亂了”,趙貴道。


    莫耀祖:“那是自然。你倆早日能獨擋生意最好。明日1早,我們都還去方大叔家看看。”


    奚富貴放不下春紅獨自在家勞累,但又無由頭總去,他想讓莫耀祖拍板放話。


    “耀祖兄,若方大叔無法去咱店裏,春紅又去不了脂粉店,以後這紅利咋算哩?方大叔家支撐不下去,可我與趙兄也無甚道理再去相幫。”


    莫耀祖不知道奚富貴的心思,“能幫就幫1下,別想那麽多道理,把生意做大些,其它都好說。


    我有個念頭要與你2人商量,往西安那邊咱們的車是滿載,迴時大多空載。若往平陽捎迴些耐存放的東西,像西鳳酒自是放不壞,賣得快慢而已;杮餅、狗頭棗兒、板栗能賣大半年,分量失得太厲害還可噴點兒水”,說完,莫耀祖笑了笑。


    奚富貴睜大眼:“這邊都喝杏花村,老古少輩都認這個,西鳳酒是不是有人喝?”


    莫耀祖:“有時人的吃喝就圖個新鮮,若覺得好便會有第2迴。我先給弄幾車迴來,酒樓裏放上幾壇試試,若賣得好咱便長期供著。”


    3人說話到很晚,趙貴、奚富貴各迴各家,莫耀祖仍去住店。


    晚間,兩個夥計住外屋,他自己住裏屋。1天的奔波,疲憊至極,夜深人靜,卻是滿腔悲涼,難以入眠。


    想起往昔與王進福、趙儉的點點滴滴,想起玉環的音容笑貌,玉環身上熟悉的氣息似還在鼻尖兒縈繞,怎的傷感2字了得。


    第2日1早,先去了方柏榮家,方柏榮掙紮著下地。雖烙了1宿熱炕,但左半邊卻是完全不能動了,扶著炕沿拖著半邊身子1點點地挪。


    莫耀祖讓奚富貴去請郎中,自己和趙貴先去東外城。快晌午時,奚富貴趕過來。


    “方大叔上火了,哭了兩眼兒,吃完藥睡了。”


    莫耀祖:“郎中如何講?”


    奚富貴:“說有精神便扶著炕沿多走,沒別的法兒,開了些補藥。”


    後半晌,日頭已泛著橘紅的光,東外城十字街南北的兩家店才分置清楚,趙貴、奚富貴各管1處,趙貴道:


    “當務之急是沒賬房,富貴,你千萬別弄錯了。”


    奚富貴:“就上中下3樣貨,我這裏好歹能筆墨記個數,斷不會錯。”


    莫耀祖:“你倆關店後仍去方大叔家,看看有何需幫忙的。我有其它事情,晚間直接迴客店睡,明日1早,還是方大叔家會麵。”


    趙貴:“放心,差不多天天去看1迴。富貴在那裏比在店裏還久。”說得奚富貴臉1紅,莫耀祖看在眼裏,心略動了1下。


    關鎖在平陽孤身1人,飯館那裏掌櫃1死便都散了,哪裏還尋得到其家人。


    莫耀祖帶著兩個夥計沒有走鼓樓,而是順著東城牆根往南、再西拐。


    王正陽在高金堂府裏當小夥計時,他與玉環、趙儉都來過。


    王正陽如何連累高金堂2太太丟了性命,隻能去問高金堂了。多知道些原委,正陽、荷兒會往哪裏去,或許能猜出個大概。


    大門關著,莫耀祖上前叩門,1個年輕人出來,莫耀祖讓報進去。


    高金堂已過了6旬,精神氣兒大不如前,久未赴洛陽、潞州進絲綢了。隻派人帶書信,讓上家的梁掌櫃等人送來,貨到付銀,價錢也自然要高些。


    也有些小布店、綢緞鋪幾家合夥從外地進貨,價格與高金堂不相上下,加之原有的官家人脈斷了不少,高金堂的生意大不如前。


    春花被夫休迴家,再1次讓他覺得走在街上沒臉麵。自此,外麵的夥計、長短工未經他招喚,絕不許進裏院兒。


    2太太慘死後,他從夥計當中選了個體格好的,日夜住在外院兒,長、短工和夥計們上工1走,便關了大門,不讓人隨便進來。


    春花說夢見2太太幾迴,自己在西跨院住著害怕。


    高金堂便讓人收拾了東跨院,讓春花搬過去。


    王正陽小兩個月前半夜來,帶走了他1筆金銀,反而讓他對春花的態度好了1些,不再奸夫淫婦地亂罵,卻是仍不冷不熱,對2花看得更緊了些。


    這1日,在堂屋裏邊喝茶,邊與大太太抬閑杠,


    “日他娘耳朵的,沒1個好東西”,他邊喝茶邊對大太太罵道。


    大太太停下手裏的針線,抬眼道:“老爺是遇到不順心事了,看誰都不順眼。那麽多人,哪能都是壞人。”


    高金堂紅著臉爭辯道:“這裏院,我就放進過兩個夥計,1個是姓陳的夥夫,1個是姓王的車倌。夥夫拐走了東院兒的騷貨;車倌勾引了我閨女,害得被休迴家。以後外麵那些人,誰也別想進我這院裏來。人家賊是偷金銀,我眼前的是偷人。”


    大太太:“老爺講話太難聽。”


    高金堂:“是他們做的事太難看。日他娘耳朵的,我高金堂走南闖北大半輩,也好女人,卻沒對別人家的大閨女、小媳婦動過心。這些東西,如何都到我家裏來了。”


    大太太:“2花在西屋哩,你讓閨女聽見這話多不好。”


    高金堂看了1眼西屋的門,“在東院跟她姐鑽1天了,沒在西屋。”


    大太太:“我看春花的肚越發顯了,該尋個郎中或接生婆來給瞧瞧。”


    高金堂淡淡道:“要找你找去,她那娃我認不認還兩說哩。”


    這時,張奶娘進來道:“老爺、太太,外院說有個東外城棉布店叫莫耀祖的人,來拜見老爺,似以前來過。”


    莫耀祖的名字高金堂自是熟悉,店鋪雖就兩處,但走貨的量卻讓自己望塵莫及,如此用不了幾年,家財就會超過自己。


    起身道:“請進來”,出了堂屋門,站在台階上迎候。


    高金堂見莫耀祖居然隨身帶著兩個精明的夥計,心道:果然講起排場來了。站在台階拱手道:


    “莫掌櫃今日光臨敝宅,令我蓬蓽生輝。”


    莫耀祖忙作揖:“高兄前輩,耀祖豈敢擔此美譽。”扭頭對兩個夥計道:“你倆在院裏等候。”


    高金堂:“張奶娘,請兩位兄弟到東廂房喝茶。”


    這迴,高金堂沒有坐主座,與莫耀祖隔茶桌而坐。


    1個中年女人進來,上了茶便出去。張奶娘歲數漸大,做飯、收拾屋、打掃院子有些吃不消,高金堂便從牙行裏又尋了1個叫曹2妹的,手腳利落,做飯菜也幹淨。與張奶娘做伴兒,還能給他飯桌兒上添個新菜樣兒。


    莫耀祖:“上次來拜見高兄還是幾年前,今日冒昧來訪,與高兄敘敘家常、生意,還有些事情想與高兄、太太打聽。”


    大太太剛要迴避,1聽便在旁邊坐下。道:


    “你是正陽的姑父,當如自家裏隨意。”


    高金堂呲著黃板兒牙,“就是,我做綢緞又做棉布,你做棉布,都是同行。聽說兄弟常住西安,何時迴來的?”


    莫耀祖:“在下3日前迴來,隻因我2哥遇害,2嫂、侄兒下落不明,今日前來打問王正陽的事情。”


    高金堂對王正陽的不滿和怨氣仍濃濃地壓在心底,但丟臉是自己的事,不願對別人說起。莫耀祖1問,便冷淡道:


    “你們家是出了不少事,我隻是跟著倒黴,其中原委,隻有你侄兒說得清。”


    莫耀祖聽出高金堂的怨氣,但也得說下去,“我大哥、大嫂雙亡,就這麽1個獨苗,兄弟不敢讓他有失。聽說跟著他出了1連串人命,2太太遇害也與他有牽連,高兄若知其中1、2,萬望告知。”


    高金堂當然不想說王正陽半夜跳牆進來的事,而且王正陽這些親戚姓什麽的都有,想先弄清楚些,便轉了話頭。


    “自王正陽到我這裏做夥計,你們家來了好幾迴人。先是他爹,後是他姑,後來是遇害的那個趙捕頭,你是他姑夫。還有他爺爺、奶奶,姓什麽的都有,你們誰都來家打問,我這邊有些糊塗。”


    莫耀祖:“說來話長。我們幾家雖是異姓,若誰有了難處,都是不惜傾盡家財,相互扶助。而今墳都合在1處,正陽雖叫我姑夫,卻是如親生兒1般。”


    高金堂:“遇害的趙捕頭與你們什麽關聯?”


    莫耀祖眼圈1紅,“正陽爹是我大哥、趙捕頭是我2哥,他2人是過命的兄弟。後來正陽為我2哥、2嫂幾次與人以命相搏;我生意上的幾次難關,都是我2哥拿出全部積蓄相助。高兄,今日耀祖將底細全部說出,望如實相告,正陽究竟是怎麽迴事。”


    高金堂聽明白了些。


    “王正陽來我家坐了片刻,說了會兒話。他出門走2太太去送,卻悄無聲息在外院被人割了頸,說王正陽沒幹係,誰都不信。”


    莫耀祖:“他來府上說什麽?”


    高金堂臉色有些難看,“時間長了,1時想不起來。”


    大太太看出來,眼前這個人真的是王正陽的親人,若尋到王正陽,說不定能幫他早日辦完差,早些迴來與女兒成婚。


    卻見高金堂仍在賭氣,顧及著臉麵。大太太1時有些心急,卻又怕高金堂發脾氣,不敢向莫耀祖挑明。


    道:“正陽那迴去西安前來坐,說他姑沒了。他1出家門,我倆才想起,忘了讓正陽捎帛金過去。他姑那年來過,看著就是個能幹的主家,這麽早歿了,可惜了。”


    莫耀祖神色黯然道:“謝兄嫂關切。內人受了風寒,病發得急,沒留住。”


    高金堂看出,莫耀祖眼下雖有些焦頭爛額,卻是對自己無害,且手裏握著大買賣,自當尊重幾分。


    “兄弟,我們都是過來人,經過生離死別。我講安慰的話也不頂用,平時想與你1敘還見不到,你從西安來到我家,留下吃飯,1為你迴平陽接風,2對兄弟喪妻之痛寬慰幾許。”


    扭頭往後麵喊:“張奶娘,與2妹備幾樣菜,今晚我與耀祖兄弟喝幾杯。”


    這時,春花、2花推門進來,向爹娘和莫耀祖施完禮,2花便進西屋去了。


    春花又向莫耀祖施禮道:“姑夫,春花有禮了。”弄得屋內幾人1愣。


    原來,2花與姐在東院呆得有些久,覺著餓了,便迴自己屋內取0食。


    剛要推門,聽裏麵有陌生人與爹娘相談,正說王正陽如何。


    王正陽與姐姐的事她已1清2楚,便駐足聽了會兒,1聽來人是王正陽的姑夫,悄悄返迴告訴了春花。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陽光下的平陽府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雨潤梁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雨潤梁並收藏陽光下的平陽府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