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日1早,趙貴、小梅帶著榆錢兒先到方家。


    春紅道:“我已無大礙,你們各自忙去,我守著婆婆與娃們。”


    奚富貴也到了,看了看,老兩口兒喪兒、春紅喪夫、小龍、小鳳喪父,哪裏能有1絲好精神。便道:


    “要不我在家停留半日?”


    趙貴:“也行,富貴還幫著做飯看娃。”


    方柏榮:“富貴在半天也行,看你大嬸有點兒沒精神,可出不起啥事了。”


    趙貴、方柏榮連小梅1起坐車走了,到了鼓樓小梅下車往南關,趙貴、方柏榮往東。


    方柏榮道:“賢侄,3娃這殯出的我挺滿意。他年紀輕輕,擺靈3天,5、6十個晚輩重孝送葬,鼓手也是平陽城最好的。你大叔我算對得起他,這主要還是你與富貴的功勞。”


    趙貴:“生意也好、難事也好,都是人湊到1起才有轉機。當初,要不是與中元兄弟偶遇,談的投機,何來今日的脂粉店。”


    方大嬸炕上躺著,春紅帶著3個娃。不用給方中元喂飯、擦洗、洗褯子,奚富貴1下輕鬆了許多。


    發送完方中元,屋裏屋外還很淩亂,裏外轉了1圈兒,歸置得有些條理。將幾個蘿卜洗淨、肉也切好,問道:


    “大嬸,昨日你們沒怎麽吃東西,想吃什麽我去做,晌午吃些墊墊肚,不必等大叔他們迴來1起吃。”


    方大嬸:“我的親侄兒,你也歇歇吧,這幾日你也是腳不沾地。你是咱自家人,自己沏杯茶,收了那麽多點心,自己拿來吃。”


    奚富貴燒了水,沏好茶,給方大嬸擺炕上,他、春紅與3個娃在地下團桌上,邊吃邊說些家裏過往的閑話。


    奚富貴:“喝完茶我去店裏,大嬸與春紅什麽也不要做,晚間迴來給你們做肉絲麵。”


    方大嬸:“我看中元的大哥、2哥又不來了,鄰裏各家咱還沒答謝。春紅重孝在身,不能上人家門去,你得空替你大叔去各家轉轉吧。”


    莫耀祖在西安經營得很順利,將終南山下莫鈺住的小屋改成兩間,莫鈺兒為母守孝,每日讀經練功。莫耀祖又給他請了個師父,隔3、5日便去教他1迴刀槍拳腳。除了生意太忙,莫耀祖也沒什麽操心的。


    他心裏放不下的還是趙儉3口兒人。


    他與趙儉之間的信,兩下裏總是接到便迴。年前寫給趙儉的信,估計不出正月就能收到,莫耀祖卻是沒等來。


    莫耀祖再寫信,這迴是花了銀子,走的官家驛站快馬公文,裏麵則裝的是給趙儉的信。


    若要到刑捕司老高手裏,莫耀祖或許也能得到迴信。卻是1個收發公文的典吏,1看是趙儉的信,心想趙儉早死了,又無他家人蹤跡,便隨手丟1邊擱置了。


    莫耀祖在西安等得心焦,他知道趙儉在平陽城的處境不太好,王正陽則要幹有兇險的差事。


    直至收到方柏榮寫的告急信。1看大驚失色,信中說,趙儉已被害,家人不知所蹤。


    莫耀祖捶胸頓足,“怕的就是這個,還是來了。”


    他連難過哭的空兒都沒有,布排完生意,派人去終南山,囑咐鈺兒讀書、武功都不可鬆懈,帶了兩個夥計起早貪黑往平陽趕。


    莫耀祖還沒從玉環突然病亡的哀痛裏掙紮出來,趙儉突然死了,王正陽、荷兒下落不明,他怕2人也遭了不測。


    騎馬匆匆前行,馬鞭不停抽著馬屁股。


    此時節,渭河兩岸的關中平原綠意盎然,路兩旁的桃杏也早謝了,掛著毛茸茸的青果。可這些映入莫耀祖眼簾,引起的卻是陣陣苦澀、心痛。


    直到夥計提醒他,“老爺,我們悠著些走,這樣馬會受不了。”


    想起與趙儉的相識,那時他和大哥正想讓許蓧兒給自己做媳婦。在馬上抹1把淚,喃喃著:“2哥,你1迴迴幫兄弟,除給你買了匹小紅馬,兄弟還未迴報哩。你要保佑2嫂、陽兒無事,讓我尋到他們。”


    莫耀祖風風火火趕到風陵渡,“德柱兄,快給我3人弄飯,把馬喂上。”


    張德柱:“好多生意上的事體要對你講,你晚間家裏去,咱們多說會兒話。”


    莫耀祖:“顧不上了。我2哥家出事了,明兒1早我得趕路迴平陽城。”


    張德柱嘴張成黑窟窿:“趙兄?出啥事了?”


    莫耀祖:“我2哥遇害,2嫂、正陽下落不明。”


    張德柱1跺腳,原地轉著圈兒,“這是咋弄得哩?兩個在平陽府響當當的人,怎會出這種事?”


    張德柱與趙儉、王正陽去西安同行同住,趙儉迴來直接住到家裏,已經自家人1般,1聽這消息也是懵得找不著北。


    張德柱:“有件事還沒得機會說與你。去年春天,趙兄、正陽1幹人從渡口過,1看就是剛經了大陣仗,個個疲憊不堪,好幾個帶著傷,馬上馱著屍體,身上帶著殺氣。不認識的那幾個,鄧知府宴請咱們那迴,好像在知府衙門見過。”


    莫耀祖悔得拍手,“他倆都瞞著我。怕得就是如此,我2哥瘸腿瞎眼,帶著我侄兒去拚性命。”


    喝茶的功夫,莫耀祖講了些自己與王進福、趙儉、王正陽之間的過往。


    “我丟下平陽城,跑到西安,想的就是有1天這幾人遇到過不去的坎兒,能有個安生的地方,還是陰差陽錯沒趕上麽。”


    張德柱:“我與你1起迴,好歹把正陽他們倆尋到。”


    莫耀祖:“你走不得。布匹生意不能咱倆都放了手,馬上就要走貨,我不在西安,你得在風陵渡盯緊些。”


    飯菜上來,莫耀祖也不等讓,端起碗與兩個夥計狼吞虎咽,張德柱勸了半天,才端起灑杯1口幹了。


    張德柱放下筷子,瞅了莫耀祖半天,道:


    “耀祖,這個時辰了,還要趕夜路?你可從來沒這樣過,你亂了,大家可就都亂了。”


    莫耀祖1下迴過神兒,把持不住,丟下飯碗,淚水漣漣地搖著頭道:


    “德柱兄,我最親近的人1個挨著1個沒,凡是我擔心的,全來了,當下我最怕2嫂、正陽再有3長兩短。”莫耀祖指指自己的心口,掏出絲帕,擦著大肉鼻頭兒。


    張德柱:“我也是你最近的人麽,兄弟講,要我做什麽?”


    兩個夥計懂得深淺,喝了兩杯便不喝了,在1邊候著。


    莫耀祖與張德柱又碰了幾杯,索性痛快哭了1迴,心裏透亮了1些。


    晚間,2人躺炕上,莫耀祖慢慢冷靜下來,道:


    “德柱兄,哪天在此看到我2嫂、正陽,勿放他們走,把他們留在你家,火速告知我。”


    張德柱:“你說他們兩個會在哪裏?”


    莫耀祖:“就剩他們兩個,到哪裏也定是在1起。”


    張德柱:“你迴平陽城如何打算?”


    莫耀祖路上就想過,眼下遭遇的是兇險事。迴去先向方大叔打聽,再到衙門裏向老高打聽,最後再1步步尋找荷兒、正陽。


    “我2哥被害,2嫂、正陽若沒事,便是躲起來了。我要尋,也不能大張旗鼓,那成給仇家帶路了。我在平陽城邊布排生意,邊慢慢尋訪,總得有了眉目再迴西安。”


    張德柱:“按說不能憑空沒了蹤影,多從老熟人那裏問,說不定會有音訊。”


    莫耀祖:“你說得對。當下急也沒用,不能亂。”


    張德柱半夜起來,親自給莫耀祖的3匹馬添草料。第2日早早打好洗臉水,熱饅頭、大米稀粥,鹹鴨蛋。


    莫耀祖與兩個夥計吃了個飽,張德柱把他們送過河,囑咐道:


    “耀祖,聽哥說,事到如今,什麽事都慢1步來,忙中才出錯哩。趁這次迴來,邊尋他們娘兒倆下落,就手把平陽的生意理妥當。”


    莫耀祖3人曉行夜宿迴到平陽城,早下了會兒官道往南城門,打算先到腳店住1宿。


    太陽還未落時到達腳店,卻見1片冷清,久無人氣的模樣,各扇門上都貼了封條。


    莫耀祖定睛看,是刑捕司的封條,關鎖也是兇多吉少。莫耀祖頭上冒出冷汗,2哥、關鎖出了事,陽兒、2嫂會怎樣?


    牽著馬往方柏榮家走,路邊的雜貨鋪已是鎖了。直到宅門前,門敞著,但裏麵卻不是方家人。


    莫耀祖:“敢問老兄,此宅原主人哪裏去了?”


    院裏的人道:“搬城裏住去了,我剛買不久,才搬來。”


    3人又自明德門入城,莫耀祖自是知道趙儉的新宅,擦著黑去看,門也緊鎖。


    向鄰裏打聽,得知倆月前便已鎖了門,再沒有人迴來,且常有人來打聽。


    莫耀祖沒想到,自己迴了平陽城,卻是已無處可去,隻得尋了家店住下。


    第2日1早,往東外城的棉布店去,騎馬快走了半裏地,想起張德柱的話,暗自後悔不該冒失尋到趙儉的宅上。


    勸自己別急、別慌,下了馬,邊走邊兩旁看著。


    在鼓樓東附近,拐進1家棉布店,問了問價,細布中等的大匹3兩5,小匹1兩2,比關中略低1些。


    店掌櫃3十來歲,看起來很精明。見莫耀祖有些氣度,還帶著倆夥計,隻道是大主顧,道:


    “老哥,平陽紡織戶雖漸多,卻是大量地往外走,布價也下不來。咱們這小店隻要不賠便出,隻為維係個主顧。”


    莫耀祖道:“無論價高價低,大家都有利才做得長遠。若紡織戶今年虧了,明年棉花、棉布也難賺。”


    莫耀祖自經理鐵務之後,在平陽城已是名聲在外,都知道莫羅鍋兒曾是城隍廟紡織爺的交好,還得前任知府鄧大人的信任,將整個平陽的棉布生意都交與他做。


    眼下平陽府的棉、紗、布莫耀祖攏了大半,這掌櫃見此人說話入理,1側身是個肩羅鍋兒,恍然道:


    “眼前可是莫大掌櫃?”


    莫耀祖笑道:“在下莫耀祖,路過貴店門前,進來隨便看看。”


    掌櫃忙作揖,“原是前輩,仰慕已久,沒想今日得見”,說著1掀櫃門出來,搬椅子讓座,又高聲喊小夥計快上茶來。


    莫耀祖忙作揖,推辭道:“在下就是進來看看,不想叨擾貴店生意,這就告辭。”


    掌櫃哪裏肯放,攔道:“前輩乃我們這1行翹楚,晚輩崔連登日夜思慕。不瞞前輩,小店承自家父,卻是兩代人將就維持,常妄想有朝1日,能投到前輩手下施展。”


    莫耀祖4下瞅瞅,3間鋪麵不大不小,還有個小夥計正在劈裏啪啦玩算盤,人家已是個掌櫃。便道:


    “我的兄弟、夥計雖眾,卻都是謀個衣食營生,與你3間鋪麵的掌櫃不能比。”


    崔連登固執道:“既是眼前無緣,前輩可否給小店留些薦言,晚輩好依此經營。”


    莫耀祖:“連登兄弟,我哪有那麽神奇,不過是多買賣幾匹布而已。這樣,你這店、你這兄弟我記住了,若有生意機會與你聯絡。”


    從崔連登店裏出來,日頭已升到東城門樓上1竿高。邊走邊兩旁看著。


    到了東外城,馬拴到拴馬樁上,1進棉布店,趙貴、奚富貴愣了片刻,繼而大喜。


    這個喊“耀祖兄”,那個喊“大東家”。


    莫耀祖搖手道:“我們起始是兄弟,以後也是兄弟,方大叔哪裏去了?”


    奚富貴:“方大叔半邊身子麻得厲害,今日在家歇1日。”


    見莫耀祖有些困惑,奚富貴接著道:“有些事信裏沒說,方大叔1家遭了變故。”將方柏榮的家事說了1迴。


    趙貴:“家中嫂嫂在西安突然病故,我們哥兒倆也是吃不下睡不著,擔心兄長卻又夠不著。千萬心裏通暢些,慢慢地放寬心。”


    莫耀祖心裏急的是趙儉、王正陽的事,他要讓自己慢下來,這時才問:“我2哥趙儉的死究竟怎麽迴事?”


    趙貴把從衙門裏打聽到的1說,莫耀祖沒想到死了這麽多人,若都與趙儉、王正陽相關,2嫂、陽兒的處境比他預料的更加兇險,可眼下卻無處打聽。


    便道:“生意上的事過幾日再說,我先去看望方大叔。”


    趙貴:“關店後,我倆去方大叔家接你,晚間在鴻來酒樓為兄長接風。”


    莫耀祖來到方柏榮家,門樓前駐足,端詳了幾眼,眼圈兒1紅。趙儉曾經的宅院他太熟了,那炕頭兒上哥兒仨曾經坐著喝過多少迴酒。


    1根拴馬樁拴好3匹馬,方柏榮正躺在炕頭上,莫耀祖進院,喊了聲:


    “大叔、大嬸,耀祖來看你們。”


    春紅掀簾出來,忙屈膝施禮,“耀祖哥、2位兄弟快請進屋。”


    方大嬸手忙腳亂下了地,方柏榮自炕上撐起身,“堯帝爺,耀祖侄兒迴來了。”相見各懷傷心事,卻是1樣淚汪汪。


    春紅讓3個娃到西屋去玩,兩個夥計坐團桌旁,莫耀祖被方大嬸硬掫著上了炕,與方柏榮對坐。


    莫耀祖:“剛自東外城店裏來,大叔、大嬸、弟妹要節哀,死者為大,生者更要保重。”


    方柏榮已聽說袁玉環1年多前歿了。想要問,卻是悲從心來,右手1拍炕,哆嗦著指著莫耀祖,“那麽好的侄女,你咋就給失損了”,說完哭出聲來。


    他這1哭,春紅、方大嬸更不用說,傷心事加傷心事,1屋人連哭帶說了1陣。


    帶著3個娃也跟著大嚎,方大嬸、春紅止住哭去哄。


    莫耀祖:“眼下大叔、大嬸要保重。”


    方柏榮手比劃著,“本來這半邊與好人1樣,這半邊拖著也能跟上。今日忽覺有些發麻,想是常坐的地方1邊是爐、1邊是門,受了些涼。這不炕頭兒上烙1烙,覺得舒服些。”


    方柏榮又問:“你家鈺兒可1起迴來?”


    莫耀祖:“給他娘守孝哩。我把玉環放到終南山的冰洞裏,外麵蓋了兩間屋讓鈺兒住,有人陪著。”


    慢慢地,心緒平穩下來,莫耀祖問:“大叔,我2哥已亡,2嫂、正陽下落不明,我想查個究竟,尋他們下落。當初,我們在腳店裏,大叔知道有多熱鬧,眼見得越來越少,難道就丟下我1人不成?”


    方柏榮:“雖與趙捕頭隻打了1次交道,卻是仗義痛快之人,老漢也覺得可惜了。”


    又說了會兒話,莫耀祖見與趙貴所說無2,便道:


    “大叔,你好好將養,何時好了,何時去東外城,耀祖先行告辭,晚飯前我還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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