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王進福白天黑夜地忙差事的時候,女人也很有眼色地把店裏的活兒差不多全包了,掃地、燒水、為袁大叔兩口兒煮粥。


    這一天吃完晚飯,袁大嬸道:“閨女,來嬸屋裏坐會兒吧。”


    一番詢問和體貼,袁大嬸陪著女人流了幾滴淚,女人的前前後後也知道了個遍。


    袁大嬸歎道:“怪不得。別看你倆大哥、妹的叫,我咋看著客氣得有點生分,他說給你找個下家,到哪裏去找?”


    女人:“走前跟我講,待他到牙行看看,是否有尋傭人的主家。”


    袁大嬸道:“好下家是那麽容易碰到的?沒有合適去處就先在大嬸店裏住著,店錢大嬸也不收你的,那炕多睡一個少睡一個都一樣。”


    春困秋乏,腳店裏的挑夫們渾身散發著濃烈的汗味兒,酣睡正濃。


    已是後半夜,袁大叔提醒女客房從裏閂上門,迴到西房去睡一兩個時辰。


    袁大嬸還未睡著,見老伴兒迴來,便問:“孩兒他爹,你說那個進福會不會把那閨女丟下不管了。”


    袁大叔:“這話咋說的。”


    袁大嬸:“他倆根本不是兄妹……。”將他倆相遇後的事說與老伴兒。


    袁大叔道:“怪不得那進福連他妹的名兒都說不出來。”


    袁大嬸:“你看他倆這事咋弄?”


    袁大叔:“他前天晚間不是跑迴來一迴麽,我看他不像丟下不管;給那閨女留了有五、六錢碎銀。”


    袁大嬸:“他要扔這裏不管了,我看就讓她在店裏住下吧,跟咱倆一起當閨女做個伴兒。”


    袁大叔:“人家還哥、妹地叫著;哥也沒說不迴來,半夜著急迴來囑咐,妹也沒說要走,你莫瞎想亂說了。”


    袁大嬸:“要我說他倆還不如好歹成個家,一起過日子,還找什麽下家,就是找一下家也未必有這麽合適的。”


    袁大叔:“要說是這麽個理兒。可眼下人家倆跟咱說熟不熟,說生不生,咱說話還要看看人家愛不愛聽。”


    袁大嬸:“我看這閨女人挺好,又懂事又勤快;長得也不賴,就是命苦麽。”


    袁大叔:“光說這閨女這邊,你還得看後生那邊家裏是怎麽個情形。”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說到過了三更鼓才眯了一會兒。


    第二天,女人早早起來燒水,把圪台、窗台也掃幹淨。


    老兩口自是也習慣早起,袁大叔去客堂裏坐著,眼裏踅摸著屋裏、院裏的東西。


    凡夜裏來住的帶著什麽他都記個大概,怕萬一有心眼不正的將別人更值錢的東西捎走。


    太陽還未升起,住店的便走了個精光,進城的進城;昨晚出了城的,早早趕路迴去了。


    袁大嬸在西屋的灶台前下米,女人蹲在灶前往裏添柴。


    袁大叔背著手遛過來道:“閨女,以後你別吃那剩幹糧,管他吃好吃賴,跟我兩口兒搭夥吃口熱乎的。再說,你本就手裏沒幾個銅錢兒,外麵買幹的耗費大。”


    那女人蹲在灶坑邊,低著頭不出聲。王進福留的銀子她覺得不該花,幹糧省著吃也快吃完了,這老兩口兒的日子也不寬裕,一時窘在那裏發呆。


    袁大叔又道:“昨兒你嬸不跟你說了麽,若沒處去你便住在這裏,吃跟我們一起吃,熬稀粥多加瓢水啥都有了。”


    袁大嬸:“閨女別難為情,我兩口到這個歲數,經過可憐事兒,見過可憐人;把眼前的坎兒過了慢慢就好了。說起來我就剩了一閨女,夫家在城南二十裏的鄉裏,你在店裏跟嬸做個伴兒也挺好。”


    女人抹了下眼睛道:“大叔、大嬸,那俺就先在這裏住下了。俺叫薑桂枝,以後叔嬸喚俺桂枝便可。”


    袁大叔道:“來咱這店的都是窮人,雜七雜八的人多少年也難遇一個,你就踏心在此住著;進福那後生我看人也實誠,這麽心腸熱的人在這世上也不算多。”


    桂枝:“就是,要不是遇到大哥,此時怕是俺已與娘做伴兒去了。”


    晌午腳店裏來歇腳的人少,薑桂枝讓袁大叔去歇著,自已去客堂盯著。


    袁大叔,“進出的都是赤腳大漢,你女人家坐那裏不適宜。你起得早,自去與你嬸補會兒覺。我困了趴桌上眯一會兒。”


    王進福走著,想起腳店老兩口對女人和自己的關照。萍水相逢,日後大約是難迴報,便往路邊瞅著,進了家糧店,又將那一錢銀子換了二鬥米背著迴腳店。


    腳店裏空蕩蕩的,袁大叔正抓塊抹布擦那張舊桌子。


    薑桂枝正在掃客房裏的地,看王進福滿麵紅光帶著一身酒氣進門,眼中一喜,喊了聲“大哥迴來了”,就又低頭掃地。


    袁大叔端詳了一下,說:“想必是酒足飯飽,差辦得妥當了。困了就去炕上睡,晚飯得了喊你。”


    王進福說:“這都半後晌了,捱到黑了我再踏實睡個好覺,我們頭兒說了,明兒不用趕早應卯。”


    王進福一看,這個女人比剛到店裏氣色又好了幾分,臉上的淒苦褪了大半,眉間的皺紋也變淺了些。


    心裏歎了口氣想:明日便到牙行去,得給她尋個差不多些的下家。


    王進福把米放圪台上,“這幾天黑白連著辦差,衙門賞的,給大叔大嬸背迴來。”


    袁大叔:“賞你的你便留著。這幾日辦得什麽差?”


    王進福笑道:“布政司老爺們來平陽了,我們刑捕司清理流民、給老爺們護轎。”


    薑桂枝默默地一邊聽著,雖然隻是短短幾日,眼前這叫王進福的大哥卻是她唯一的依靠。她怕他一去不迴,還擔心他出什麽事,聽王進福這一念叨,心裏安然了。


    便道:“大哥迴屋去坐,我掃完客房就熬粥。”


    袁大叔道:“桂枝,晚飯把地上的新鮮白菜切半棵,把那兩塊凍豆腐放上。”


    薑桂枝應了一聲去了,大叔瞅了瞅她的背影,對王進福道:“你隨我進屋裏坐。”


    王進福進了西廂房,外屋壘著土灶,擺著水缸、陶盆瓷碗之類。


    裏屋地上空空的,隻一條長板凳,炕上靠牆是已經掉了漆的炕櫃,炕櫃上撂著鋪蓋,大嬸正坐在暖暖的炕席上補襪子。


    王進福進門作揖喊了聲“大嬸”,大嬸聞到了酒氣,笑著說:“聽外麵說話我還以為是住店客。今天想必是肚子得實惠哩。”


    王進福也笑道:“說的是,平生第一次吃這麽好的酒肉,還吃了個肚兒圓。”說著和大嬸一起嘿嘿樂著。


    袁大叔跟老伴兒道:“你先消停會兒,我跟他有正事說。”


    他讓王進福坐板凳上,自已盤腿上了炕,對王進福正色道:“你這爺們兒,胡子都長三綹了,這幾日你兩個跟我老兩口兒處得如一家人,可到現在你有些話還沒跟我說哩。你說你妹叫啥?”


    王進福狡黠地笑了一下,“方才大叔不是喊她桂枝麽?”


    袁大叔追問:“她姓啥?”


    見王進福摸著腦袋幹笑著不答,道:“你的妹,居然不知姓啥。還好你大嬸把閨女問了一通,給問出來了,還能給你做個證,你帶一個不相識的女人走東串西,也不怕官府賴你拐帶婦女。”


    王進福一想到這種地步,再不講實話便是對二老不大敬了。


    忙拱手作揖道:“大叔、大嬸,我本是自城南衛到平陽城謀個生路,不想半路遇這桂枝妹正到生死坎兒上,咱看見個蟲啊鳥兒的遭難都不忍心,這麽個大活人,我願意分一半食兒給她。帶著她幾天,等她尋到活路便與我無關了。不想衙門裏的差不自由,一下就耽擱了五日。”


    說著,掏出三十文銅錢兒放炕沿兒上,“先交這五日我倆的店錢,得了大叔大嬸的諸般關照,有些少了”,王進福有些不好意思。


    袁大叔:“我說你這後生,大叔喊你過來,


    不是跟你要歇腳錢。已經跟桂枝說好了,這店她隨便住,大叔分文不取;幹糧你也無須買,讓她跟我們湊合吃一口便得。這迴你也不用心急火燎,穩穩當當幹你的差,慢慢想門道。”


    王進福一聽心裏也放鬆了一下,忙起身道謝。


    袁大叔道:“說來是你幫人在先,我幫人在後;你不必謝我。這閨女的底細都跟我兩口兒交了;你的呢,家裏還有啥人?”


    平時也沒人問王進福這些,袁大叔這一問,便把小時的可憐,後來當了十八年兵,怎麽遇到薑桂枝,怎麽到衙門當差原原本本全說與老兩口兒。


    袁大嬸長歎一聲道:“這世上看著一個個生龍活虎,其實誰都不易。”


    袁大叔兩口兒本有兩兒一女,一直在南城門外開這家客店,兼賣些日常雜貨。雖不富裕,但每天晚上吃吃肉,喝喝酒倒也不難。


    但小兒五歲時得天花夭了,大兒娶了媳婦,不想兒媳婦剛過門一年,兒子一場病沒了,不想耽擱人家好年華,就把兒媳送迴了娘家,斷了這門親。


    女兒袁玉環前些年嫁到城西南二十裏一個富裕莊戶張家。


    這家從小讓兒子上私塾,等弱冠後潑著賣地讓兒子科考,萬幸中了個秀才。等玉環嫁過之時,地也賣光了,老兩口也撒手歸西了。


    家裏一貧如洗,自然也無財力人脈去考舉,教周圍幾村的三兩個蒙童掙幾鬥米度日。


    日子窘困到常沒米下鍋,沒麵蒸饃,實在沒著落時,就來爹娘這裏拿幾十文買米。


    “不瞞你說,三十年前,我這日子還是滿逍遙的,每日錢把銀子進帳,天天晚上喝兩盅兒。現在,唉,過一日說一日。”


    袁大叔歎了口氣,三人沉默了片刻。


    袁大嬸問:“進福侄子,你和桂枝有啥打算?”


    王進福道:“這幾日沒顧上,待明日我去牙行打問,看有沒有大戶家裏尋傭人的;去人家做個飯、洗個衣也能活個命。再往後的事——大叔、大嬸看侄子我這能為,也不是我能管的了。”


    袁大叔道:“按說哩,你們本是萍水相逢,你能做到這地步已算是菩薩心腸。從桂枝這閨女講也不能再要你做這做那了。我兩口說起來是好心,卻也沒給你們做啥事,那炕她不睡那塊地兒也是空著;剩下吃飯就是多加一瓢水的事。吃撐叫吃飽;吃得正好也叫吃飽;說吃得欠一點量也該幹啥幹啥。我兩口兒就是這麽看,你聽聽是不是這個理兒。”


    王進福聽著袁大叔講,似乎知道袁大爺要說什麽,卻又模糊著一時搞不清楚。


    袁大叔接著說:“你看眼下你謀到差事了,衙門裏吆五喝六的活兒咋一個月得一兩上下進項,折算成米兩口兒人也就吃一半還剩一半。你既然要給你桂枝妹尋條活路,就讓她這麽跟著你過,豈不是更妥當麽。”


    王進福聽了一驚、一喜、又猶豫。


    從墳灘裏把桂枝撿迴,他隻想著想辦法讓她穿幹淨些、吃飽些活下去,她娘能有個人上墳。


    後來看薑桂枝白淨利落的樣子也心裏動了一下,馬上罵自己——你救人家原是想給自己劃拉個媳婦,這種事咱不能幹。他支吾著不知該如何說。


    大嬸接道:“你不是孤身一人麽,她也剩了獨一個,兩下裏合一,你有了媳婦,她也有了活路。剛你一說,她小你十來歲,這也大差不離,自古老夫少妻多的是。她還年輕,給你生個一兒半女,這不就是好好的一家人麽,你還給她尋什麽下家去,要我看,沒有你倆這般合適的了。”


    王進福心怦怦跳著,短短幾日,王進福為這女人忙活,從不得不幹的事到說不清的牽掛,隻是沒顧上想怎麽迴事。


    吞吐地說:“大嬸,我是怕人家正難活命的時候我幫了她,現在話還沒說上多少,就要娶人家做媳婦,是不是人家會想咱趁人危難;再說也不知人家願不願意。”


    袁大叔搶道:“不願意能咋著?這世道得兩人背靠背,一個饅頭掰兩半吃才活的下去;大街上要飯的有的是,咱能顧得住誰?她不做你媳婦,你如何養得活她。”


    袁大嬸:“你不在這兩日我也跟她探聽了意思,她是怕你嫌她累贅。你這裏點了頭,她那裏還能說啥。這世道,苦命人遇苦命人,一起幫襯著過日子也算是圓滿。”


    王進福:“現在我房無一間,地無一壟,連個落腳處也沒有;總得我好歹有個自己棲身的窩棚,再和人家一起過日子。”


    袁大叔:“你把好事做底;我也把事情做到頭。我這店裏幾條大炕,你倆盡管住下去,我和你大嬸幫不上別的,這住店錢先替你省下幾文。不過這終究不是長久之計,你好歹外麵尋個便宜些的土院租下住,那才叫兩口兒過日子。”


    袁大嬸:“那就先這麽著,你倆心裏都拿定了主意,你邊衙門裏忙著邊外麵尋房。”


    王進福執意讓袁大叔把三十個銅錢和米收了。


    袁大叔道:“方才已經說不收你倆的了,我老兩口尚過得去,要不是這幾年月月收店稅,日子原來是沒這麽拮據的。錢你自個兒還裝起來,米既然背迴來了,就倒米缸裏。”


    就這樣,王進福天天到衙門值守,吃住在衙門,反正飯錢是早就扣下的,抽個空閑就迴店裏看看。


    薑桂枝則天天在店裏幫大爺、大娘收拾屋裏屋外。王進福見老兩口兒執意不收店錢,便又買了五十斤米背迴去。


    兵營攢下的二十來兩銀子,千戶買酒五兩,守備府大人五兩,範主事那裏花去二兩,又給薑桂枝和自己添了幾件舊衣鞋襪之類。


    剩下的不到七兩,王進福熱乎乎地揣在腰裏,再也不敢花出一文。


    兵營的十八年是清苦、禁錮的日子,隻不過習慣了。


    一到衙門幹差役,讓王進福覺得日子充實了許多。


    府老爺出門去護衛;商販起爭執打架要去調解;有外地商販為了逃稅偷偷在外城東麵官道上交易,差役們連人帶貨抓迴刑捕司裏。


    王進福跟著其他差役平陽城東南西北地奔走,見識了差役們的能耐。


    尤其是老高,很棘手的糾紛,有時雙方擼胳膊挽袖子拎棍子,眼見按不住要鬧大發,而老高連咋唿帶嚇唬,居然能風平浪靜。


    有一個店主來報案失竊,老高帶著王進福去堪現場。


    那是個瓷器店,賣粗陶、黑陶,也賣雪白如玉的好瓷器。


    店主是個方臉大眼泡兒的中年男人,頭戴八楞帽,天藍舊絲綢長衣,腳穿粉底布鞋。


    看見老高和王進福幾人進店,就一屁股坐地上邊哭邊說:“這是禍害著讓我的店開不下去啊。”


    老高和王進福詢問巡視一番,店裏本來也沒存銀兩,隻是價格貴的瓷沒了幾件。蹊蹺的是剩下的白瓷都弄破碎了,最便宜的粗陶盆罐之類碰都沒碰一下。


    老高扶著腰裏的短刀,對地上的店主說:“你起來說話,哭哭啼啼也沒有用。去給我倆沏碗茶來,咱坐著慢慢說。”


    店主止住哭訴,一骨碌爬起來,喊夥計備茶端上來。


    老高端起白瓷茶碗端詳,巴掌大的一個白茶碟,一隻茶碗、碗蓋都鑲著花邊。


    吸溜了一口熱茶,端詳著問:“你這茶碗多少錢一副?”


    店裏答道:“迴差爺,這是山東來的瓷,路途遙遠,到咱這平陽府很不容易,這樣的一副一錢上下,若是南方來的更貴。”


    王進福之前在仙飲居吃飯用過一迴,雪白如玉的瓷映襯著黃褐色的茶水,喝起來很過癮。


    聽了之後心想,自個兒整日奔波,這一天下來連隻茶碗都掙不下。


    老高繼續問東問西,王進福聽來都是跟失竊案沒什麽關係的事情,有些呆呆的摸不著頭腦。


    老高這時對王進福說:“你去店外麵,看看能不能找出點門道。”


    王進福出得店來,這個店在城西南,在鼓樓南大街向西拐約半裏的地方,四下都有小巷,是從正門撬鎖而入。


    店裏不放銀兩。陶罐、瓷碗之類一個是沉,不好往走帶,放家裏隻能自已用,也藏不住。所以除了金貴的瓷器,很少聽說有人偷這些東西的。


    四下裏瞅了瞅,也看不出什麽。


    尋常百姓家饅頭、鹽菜就燒白水,偷那幾件瓷器有什麽用,憑空手裏多出件瓷器招搖著賣?而有錢人犯的上偷幾件瓷器自己用嗎?——王進福嘀咕著。


    老高這時門裏一腳邁出,迴首作了個揖,向裏道留步。


    邊下台階邊問王進福:“可看見什麽路數?”


    王進福說:“四下裏都是巷,怎麽來怎麽去難看出個路數;這人來人往之地,也難以看出個腳印痕跡。”


    老高說了句,“那就走吧”,背著手呲著黃牙,似笑非笑地順原路往迴走。


    王進福趕上去問:“高爺,咱下麵是往哪裏去?”


    老高沒有看王進福,邊慢慢地踱步,邊說:“他這個案子沒啥勾當。一沒丟銀子,二沒丟多少貴重物件,幾樣瓷器我估了下也值不了幾兩銀子。就是破了案於他也無甚欣喜,不過毀了五、六十兩銀子能解口氣。我們如要搞個水落石出,怕是要跑爛雙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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