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明初不知道沈敖的想法,隻以為那一聲冷哼是老頭兒傲嬌的表現,暗中有些嫌棄的撇撇嘴。


    沈敖收拾一下心情。


    “這一路上我一直琢磨著這刀的用法,現在已經有了些眉目。把已經想出的一些招數交給你。”


    說完,沈敖後退了幾步,雙手握刀時快時慢的舞動起長刀,腳下輾轉騰挪。有時還用一隻手握著刀身沒有開刃的那處地方直刺而出。薑明初看出這明顯是槍招。


    片刻之後,沈敖收刀而立。然後又擺開架勢再次施展出刀法。不過這次就要慢上許多,並不想前一次那樣淩厲駭人。


    這次時間要長了些沈敖才使完了一套刀法。看了薑明初一眼後,第三次施展刀法。


    薑明初會意,拔出長槍,以槍做刀跟著沈敖的動作一起演練起來。


    等天色泛黑的時候,薑明初雙手握著長刀,刀法施展起來,已經有了沈敖的幾成風采。


    “好了,今日就到這裏吧。該迴去了。”


    薑明初聞言,答應一聲收住刀法,用衣袖摸了一下額頭上的汗珠。又拿起自己的長槍,把兩件兵器都抗在自己的肩膀上,跟在沈敖的身後。


    “這柄刀你先留著多練練。等迴到京中,再找人給你量身打造一柄。”


    一夜無話,第二天點卯過後,沈敖一聲令下,手下便拔營起寨繼續向東而行。


    薑明初騎馬跟在沈敖身側,純以雙腳控馬,兩手空空的比劃著昨日的學到的招式。


    猛然間抬頭,薑明初看見沈敖的臉色凝重,再不複前幾日的放鬆。


    薑明初想了想。


    代天巡狩這一路走來,並未查到軍中有什麽疏忽錯漏之處,邊地的各路將校安排也都沒有什麽失誤之處。


    況且這一夜之間也沒接到突厥有任何南侵的消息。


    為何沈敖會是如此的表情。


    薑明初突然一怔。


    軍隊再行兩日便會進入河北之地,那裏可是離金陂關不遠了。


    很有眼色的薑明初縮了縮脖子。輕輕帶了帶馬韁,讓胯下的戰馬把速度慢下來,小心地拉開了些與沈敖的距離。


    現在的天氣已近十一月,北地的天氣雖還不到滴水成冰,可也十分寒冷了。


    一大早,金陂關的城門打開後。一個穿著普通的人影,一隻拎著一個酒壇,另一隻手抱著懷裏的一個包裹就出了城。


    隨著道路,人影爬上了離城門不遠的一座山上。


    到了半山坡的位置,並排修著兩座墳墓。


    這兩座墳墓正對著山腳下的金陂關,似乎是這兩座墳頭在一直注視著這座關隘。


    來人把手裏的東西全都放下,繞著兩座墳墓轉了兩圈,把一些枯枝雜草清理掉,又用衣袖將兩塊墓碑上的塵土擦了擦。


    把墓碑擦幹淨後,來人退了兩步,也不管地上的灰土,麵對著墓碑一屁股坐在兩座墳塋的前邊。


    然後雙手顫抖著打開包裹,取出一些冷餐涼肉的吃食和三隻粗瓷大碗。倒上酒以後,每做墳塋上都放了些吃的和一碗酒。


    端起自己的酒碗,一仰脖把酒一口喝完,也不管灑出的酒水打濕胸前的衣襟以及花白的胡須。


    又給自己到了一碗酒,來人有些顫抖的聲音哽咽道:“兒啊,為父……看你們來了。”


    說話間來人的眼圈就紅了起來。


    來人正是沈敖。


    墳裏葬著的是他的長子沈常坤和幺子沈常傑。


    點上香燭,沈敖絮絮叨叨的說著。


    “你們兩個不用擔心,家裏一切都挺好的。靈兒也迴來了,隻是靈兒命不好,她的夫婿也去了。”


    沈敖嗬嗬笑了兩聲,繼續道:“不過她的幾個小子挺不錯。家裏也熱鬧起來了。”


    沈敖麵向沈常坤的墳墓。


    “坤兒,瑤兒她也已經長大成人了,隻是我不舍得她外嫁,怕她受人欺負,就耽誤了她了。到現在她還沒有個中意的人,是為父對不起你。不過瑤兒現在可是有出息了,前些日子裏力挫南楚幾國,大出了風頭。對了,這酒也是瑤兒所釀,你們嚐嚐。”


    說著將碗中的酒分別灑了些在兩座墓前。


    “怎麽樣?是好酒吧。這酒用的可是宮中的禦酒所製,而且陛下大度,給了咱家兩成的份子。有為父的封地,還有這酒,咱們沈家便可後世無憂。隻不過……”


    沈敖仰脖把碗裏剩下的些酒喝完,狠狠地將瓷碗摔碎,略有哭腔的道:“隻不過我要這些有什麽用,你們兄弟幾人都不在了,沈家後繼無人,我要這些有什麽用,有什麽用!”


    沈敖一邊說一邊捶打著地麵。


    過了一會兒,沈敖止住悲傷,往迴吸了吸鼻涕,又笑了一下。


    “為父失態了,讓你們兩個看笑話了。不過,不許笑話為父聽到沒有。”


    一陣微風吹過,似在迴應著沈敖。


    沈敖根本沒注意這些,抄起酒壇,嘴對嘴直接灌了一大口酒,才又歎氣道。


    “你們在那邊也不知見沒見著你們的娘和兄弟。如果能見著,就告訴他們,為父也想他們。”


    說完又是幾大口酒。


    “來,你們再陪為父喝一些。”


    說著又在兩座墳墓前各灑了些酒。


    “為父也老了,今後也不知再有沒有機會來看你們哥倆。你們倆尤其是坤兒你,一定要保佑瑤兒。”


    說道這,沈敖已經有些醉意了。舌頭發直,聲音有些含糊不清。


    “坤兒,為父對不起你,沒有照顧好瑤兒,讓她身上沾上了什麽不淨之物。不過這個家夥倒是聰明,說動陛下,讓陛下、朝廷,甚至讓沈家都暫時離不開他。不過你放心,等他沒什麽用了,為父一定想辦法驅除了他。”


    就這樣沈敖一邊喝酒,一邊絮絮叨叨和兩個兒子的墳墓述說著家裏的事情。


    知道“咣當”一聲,沈敖手中的酒壇跌落在地上,酒壇中還剩下的酒全撒在地上。


    沈敖盤腿坐著低著頭,身體隨著唿吸微微起伏著。


    直到這時,沈敖身後不遠處的枯草堆裏才探出個腦袋,望了望墳墓前的沈敖,慢慢站起來。走到沈敖近前,歎氣道。


    “師祖,我早就覺察出你有些不對,今日你又早早離了營。幸好我跟了上來,不然你得凍死在這。那樣大魏的臉麵可就丟盡了。堂堂軍中柱石,居然凍死在外麵。到時候師妹一定傷心異常。也一定不會原諒我的。”


    薑明初說著從沈常坤的墓前端起酒碗。


    “師傅,我算是你的徒弟吧。這也是咱兩第一次見麵。”


    說著有些自嘲的笑了笑。


    “別人是代師傳藝,到我這兒是師祖代徒傳藝。可沒辦法,不能亂了輩分。師傅你放心,我與師妹從小青梅竹馬,雖然時常受她欺負。不過我一定會照顧好她的。弟子先幹為敬了。”


    說完一仰脖把酒倒進嘴裏。


    興許是喝的有點兒急了,也可能沈敖帶來的是最烈的洛神燒的緣故,薑明初著一口酒沒有喝進去,嗆得他把入口的酒直接噴了出去,然後就咳嗽不止。


    等咳嗽停下來,麵色通紅的薑明初鄒著眉頭,有些懷疑地小聲嘀咕道:“這酒這麽這麽烈?洛神之前也喝過,沒發現這麽烈呀。”


    然後看了看因為咳嗽,撒的一滴不剩的酒碗。


    “這碗不算。”


    放下空碗,薑明初又端起沈常傑墓前的酒碗。


    “師祖他老人家弟子也會替你們好好照顧的,你們放心吧。”


    說著把碗送到嘴邊,頓了一下才把酒倒進嘴裏“噸噸噸”的喝了下去。


    然後背起沈敖開始下山。


    沈敖已經完全醉了。趴在薑明初後背上,除了耷拉在薑明初胸前的雙手,隨著薑明初的走動而晃動以外,剩下的是一動不動。


    薑明初背起沈敖一邊下山一邊一個人不停的絮叨。


    “師祖,下次再這樣,一定記得叫上我。這迴幸虧是我機警。”


    “哎,師祖,你說為什麽剛剛我說會好好照顧師妹,然後敬師傅喝酒,結果一口也沒喝進去。”


    “是不是師傅他老人家對我不滿啊?”


    “那為什麽說好好照顧師祖你,倒是挺順利的?”


    等下了山把沈敖放到馬背上之後,薑明初手叉著腰,彎腰唿唿直喘。


    “師祖,你怎麽也不騎匹馬來,多虧我騎了,要不然非累死我不可。”


    天色已經暗下裏,金陂關中的軍帳裏已經點上了燈火。還在酣睡的沈敖突然睜開了眼睛。有些迷茫的打量了一下四周,確定了所處的環境後,才緩緩坐起身。


    旁邊的桌案上還放著一碗水。正有些口渴的沈敖端起水碗一氣喝完。


    正這時帳簾一挑,薑明初端著一碗麵條走進來,看見已經做起來的沈敖。


    “師祖,您醒了?來先吃點兒東西墊墊胃。”


    沈敖抬眼看了看薑明初,接過碗又拿起筷子拌了拌麵條,挑了一筷子麵條,很隨意的問道:“我是怎麽迴來的。”


    說完,才把麵條送進嘴裏。


    “當然是我一路把您背下山,送迴來的。”


    薑明初有些邀功的道。


    沈敖簡簡單單嗯了一聲,繼續吃麵。


    薑明初繼續邀功似得,講述著一路上的艱辛不易。


    沈敖三兩口吃完麵條,平靜地把碗交給薑明初。


    “再弄碗麵湯來。”


    “好嘞。”


    薑明初接過碗轉身出了營帳,不一會兒端著滿滿一碗熱麵湯,走迴大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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