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

    劉班主任,外表和內在一樣虛偽,她的口頭禪是:xxx,叫你的家長來一趟。因為她僅存的師德告訴她自己,親手打學生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情,所以她要做的是將這個任務下放給各個學生的家長。

    我也去湊熱鬧,看見我和鐵牛的名字赫然出現在上麵,被處分的理由是在學校裏麵打人。這給我的啟示是,以後打人要在學校外麵。

    此人非常漂亮,長發披肩,和藹可親。到後來,書君告訴我們,她果然是和藹可親的,任何人都可以親她。在改革開放如火如荼的時候,我這唯一的姐姐去了浙江,支援當地建設,發揮和藹可親的本色,展示酒店服務技術。在我和鐵牛還悶在學校裏喊為人民服務的口號的時候,她已經將口號化為行動,並且更加高尚一步,為人民的公仆服務去了。

    我一直覺得我們每個人的內心深處都有一個臉譜,你一直在等待遇見一個人,此人能讓你錐心難過或者無比快樂。她此刻可能就在離你不遠的地方,你可能因為係了一次鞋帶而失去和她遇見的機會,然後一輩子不再遇見。所謂花心的人,其實尤其專一,他從每個不同的交往著的女孩子身上找出與自己內心需要的姑娘相似的地方去拚、去比。一旦有一天遇見這樣的人,他就會拋棄一切姑娘。至於怎麽區別是不是,這個很簡單,如果你實在感覺遲鈍,就隻能這樣形容:當你看著此人的時候,你隻想擁抱,而不想上床。

    師範算是怎麽樣的一種地方啊,男女比例嚴重失調,女的看見男的都表現出一副性饑渴的樣子,而男的看見長成那樣的女的都表現出一副性無能的樣子。操場長期空無一人,樹林裏倒是常常可以踩到幾人。女生基本上常在討論一些xxx比xxx帥的問題,這倒不是可笑的,可笑的是,當若幹年以後,這些女生搖身一變成為陽光下麵最光輝的職業者的時候,聽見下麵自己的學生在討論xxx比xxx帥的時候,居然會脫口而出:你們成天在想什麽東西。

    男同誌就更加厲害了,有上了三年課還不知道寢室在什麽地方的;有一年之內當了三次爹的;有成天叼一支煙在學校裏觀察各色美女的;有上中文係兩年還沒弄明白莎士比亞和伊麗莎白原來是兩個人的,等等等等。我實在無法想象,這些人能夠在畢業以後衣冠禽獸地出現在各種場合,教書育人。

    教書肯定是不行的,但是如果碰上適合的女學生,育人這個目標還是可以實現。

    當時鐵牛就有了一個女朋友,這還是我在返校的時候發現的。因為鐵牛的腳大,平時穿迴力球鞋的時候從來不係鞋帶,體育課看得我們心裏直癢癢,想這小子什麽時候跌倒然後媽的摔個嚴重的。但是從那個暑假開始,鐵牛開始係鞋帶,頭發用水塗出造型。可惜畢竟是水,持久性不行。於是,鐵牛一下課就噌地一下躥向廁所,迴來後頭發又是絲路清晰,使我們常常懷疑這小子是尿撒在手上然後在頭發上擦還是怎麽著。

    一個禮拜之後我知道鐵牛喜歡的是我們留級以前的班級的一個女生,名字叫陳露。她爹是糧食局的局長,這使我和鐵牛很敬畏,我私下常對他說,鐵牛,你可要好好地招待陳露啊,否則我們就沒有糧食了。

    鐵牛有自卑的傾向,因為他爹是打魚的。鐵牛對陳露的說法是:我爹是個漁夫,有艘漁船,每天一早出海,看見有魚浮起來了就一槍刺下去,一刺一個準。

    這是比較浪漫的說法。

    其實鐵牛的爹就是每天早上去附近大小河流裏電魚,看見魚被電得浮起來了,就用網兜把它們撈上來,一兜一個準。漁船倒是有,隻是一個大小的問題,如果鐵牛他爹平躺在漁船上,後果是把船給遮了,岸上的人會以為他是浮屍。

    於是我們熱烈討論殺掉班主任劉老師的方案。鐵牛的建議是拿一塊石頭,擱在門上,等老師推門進來,就給砸死了。然後我負責把老師的屍體拖到講台後麵,鐵牛則手持小刀,衝到班長麵前,俘虜班長向門口移動,而且一定不能忘記說,大家不要叫,再叫我就一刀殺了班長。

    然後鐵牛估計班長會說,同誌們,大家不要管我,為了革命,大家叫啊。然後鐵牛一刀殺了班長,這時的位置正好在班級裏最膽小的女生宋丹旁邊。於是鐵牛揪起宋丹,帶她出教室。撤退路線迂迴曲折,因為陳露上課的班級前幾天搬到了樓上,所以要先去樓上讓陳露看看,再下樓逃跑。出了學校以後我們在車站等車,並把小刀扔到河裏。

    在這裏我和鐵牛產生了分歧,我的主張是把刀扔在河裏我們逃,鐵牛的主張是要我把刀洗幹淨了,再去文具店退掉,好歹是一筆錢,可以作為坐火車的經費。當然要退的還有我的新鉛筆盒、鐵牛的橡皮和自動鉛筆。我們坐車到最近的火車站,然後坐火車逃往美國,因為鐵牛聽說大多數人殺了人以後是會逃到美國去的。

    我送給陳小露的子彈項鏈卻準時地出現在鐵牛的脖子上。我對鐵牛說,他媽的,還不如我當初直接送給你,就不要什麽中介部門了。鐵牛撫摸著子彈說,好質地,我打算去搞一把槍。

    朱文文此人極其陰險,每次下課總是在座位上觀察,發現比如有人走路的時候不小心撞到另外一個人,兩個人吵了幾句,他就飛奔去隔壁的辦公室。速度之快,難以形容,我們往往是抓都來不及。而他迴來的時候,身後就有劉班主任的陪同。

    這個大學生當初嫁給我哥哥的理由是要氣一個人,當時她和她的男朋友散夥後,男朋友去了加拿大,於是和任何失戀的女人一樣,要麽一生不嫁,要麽嫁得飛快。她在飛快地嫁人以後恍然明白自己誰也沒有氣著。

    他的父親對他的期望是成為一個文人,後來書君發展成為一個流氓,使他的父親非常失望。

    其實在這個社會上,流氓和文人是沒有區別的。所以說,書君他爸的夢想已經成為現實了。

    我們都是文人。

    此車原先的車主與人鬥毆,被人砍中脖子,當場死亡。那是一場群架,抱著人人參與全民健身的想法,混戰的人數超過了五十。最後這一刀是誰砍的沒有查明白,於是全民拘留十五天。

    每年的暑假,學校布置的《暑假見聞》我的第一句話總是:暑假到了,知了在樹上叫。這個開頭我用到六年級的時候。到了初一的時候我覺得膩了,總得有些豐富多彩的開頭吧,於是構思許久。結果,那年暑假我的見聞開頭是:知了在樹上叫,暑假到了。

    到了一定的時候我身邊的人紛紛離去,當一個個人熟悉和離去得越來越快的時候,我發現已經很久沒有遇見以前朝夕相伴的人了。

    老槍幹這一行已經有四年多,這是他痛苦的四年,因為我們的工作是寫東西,一天六千字,交給老板。然後給你兩百元的稿費,一個月以後,就可以看見自己寫的東西變成了書,在各大地攤流行,內容是你寫的,可惜作者是賈平凹池莉了。

    老槍寫了兩本賈平凹的長篇、一個劉墉的散文集子。最為神奇的是,他居然還在加入這個行業以後的第二年寫了一個瓊瑤的東西,差點兒給拍成電視。後來那幫傻x去找瓊瑤談版權的時候,瓊瑤看著標著她名字的書半天不認識。

    剛來這陣子我負責寫校園純情美文之類的東西,老槍在做一個餘秋雨的。因此老槍痛苦得無以複加,改寫瓊瑤的東西時,都成了這樣:

    我趴在細雨的窗口,看見我夢中的男孩,心跳得厲害,看見他穿過雨簾,我馬上跑出教室,沒有帶任何遮雨的工具。在我踏出教室門口的一刹那,突然,一種沉重的曆史使命感壓抑在我心頭,多少年的文化在我心中吐納,當我趕上去對那個男孩進行人文關懷的時候,發現他也在凝視著我,雨水從我們的臉上滑落,他看著我的眼睛,我醉了,看見他的臉上寫滿了上下五千年留下的滄桑。

    老槍用的是五筆,五筆的毛病就是如果碰上一個字給擱住了,那就完了,慢慢拆這字去吧。老槍剛來那會兒,聽說被“凹凸”兩個字給堵上了,堵了一天,又不願切換成拚音,可以想象其萬分痛苦。之後他給“段”堵住過,給“尷尬”堵住過,堵得很尷尬。無藥可救的是,在每次堵住以後,老槍總是堅持不換拚音。我剛搬來的時候,就讚揚老槍這種不見黃河不死心的大無畏精神,覺得這才是個性,覺得老槍是個人才。

    可是,遺憾的是,不是老槍真的一條道走到黑,隻是他不知道還可以用拚音打東西。

    我們相信科學家叔叔說的話,因為我的夢想,一年級的時候是科學家。老槍的夢想,一年級的時候是做個工人,因為咱們工人有力量。到了老槍有力量的時候,知道工人的力量其實隻是肌肉的力量,然後老槍也想去做個科學家,因為科學家的力量好像更加大一點,科學家可以造原子彈。悲哀的是,老槍研究得出,科學家造的原子彈,往往是往工業區扔的,於是,有力量的工人就消失成塵埃。

    當後來的理想消滅前麵的理想,而後來的理想也隨著消失的時候,老槍感到這個世界完了。既然這樣,不如讓它完蛋得更加徹底,於是,老槍選擇了當文人。

    想聽cd的時候把vcd往cd機裏麵亂塞,看看讀不出來,就把vcd拿出來,又忘了自己要幹什麽,呆原地想半天,終於恍然大悟,然後捧個電腦去看vcd了。

    這樣的跡象顯示,老槍的初戀來臨了。

    老槍憑吊自己的青春大概三個禮拜,覺得熬不住了,要和她做更深層次的交流。我一向的觀點是,初二的孩子,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沒有,除了一個叫青春的東西。他們知道什麽是他們要的嗎?青春,其實還輪不到他們。青春是什麽,不就是青年人發春嗎?而他們還是少年兒童。

    然而,老槍依然抱著要交流的想法,並且私下覺得,這個孩子好像很有文學功底,看過很多東西。理由是,從她騎車的姿勢裏可以看出來。

    這廝原先是初中的時候最笨的學生,看名字就知道這還是他們家族遺傳的笨。他爹本來給他取的名字叫楊偉,當時還沒有多少人知道陽痿是個什麽東西,楊偉他爹後來覺得叫楊偉的人太多了,不方便稱唿,就改了個名字。這本來是個好消息,但問題就是,改什麽不好,偏隻會沿襲以往風格,走真正字麵意義上的修正主義,還以為改得很氣派,叫楊大偉。

    至於楊大偉為什麽較一般的鴨有錢這很好解釋,因為女同誌們都很想知道,那個叫陽大痿的,到底是什麽東西,妓男叫這名字也敢出來混,肯定不簡單。

    一凡的老婆原來是街上給人洗頭的,給客人洗一個頭十元,和老板四六分成。一凡去洗時邂逅這位女子,由於當天迴家後不慎觀看《魂斷藍橋》,受到啟發,過三天就將此女娶迴家。這件事情是他認為做得最有藝術家氣質的事情。不料結婚不到一個月,除了艾滋病外一凡基本上什麽樣的性病都得過了,可謂對各類疾病大開眼界。

    這個女人除了上床以外其他的事情一概不予理會。有幾次房事不小心改不了習慣,一凡起床去洗手間,隻聽那女人條件反射地大叫:哎,別跑,還沒給錢呢。

    其實這些都不是最大的不幸,最大的不幸是一凡娶此洗頭女後,依然得自己洗頭。

    那高中生的父親是法院一個大官,自己主業貪汙,順便給貪汙之人定刑。

    可見學校裏為什麽這麽多流氓而不能滅掉,原來搞半天,有的學校領導就是流氓。

    野狼的好色比起他的前輩有過之而無不及。此君使用的好色手段和一切體育老師是一樣的,比如在天熱的時候讓學生做俯臥撐做得特別勤快,而自己牢牢占據班級最豐滿或者最美麗的女同學的前一米位置,眼神飄忽,心懷叵測。並且時常會在這個時候鞋帶鬆掉,然後一係就是三分鍾,或者索性搬一個凳子過來,坐下來慢慢觀賞。

    此公手段之二就是冬天大家穿衣服比較多的時候,上來就讓學生跑五圈,等大家氣喘籲籲跑完以後,眯起眼睛,滿懷慈愛,說,同學們,在冬天的時候,大家身上出汗了如果沒有排出去的話很容易引起感冒,所以給大家三分鍾時間去脫衣服。天哪,三分鍾,那得脫多少衣服啊。

    冬天的時候女學生一般在裏麵穿羊毛衫,比較緊身,身材一目了然。此人在這個時候立即對這些女生做出分析處理,然後儲存一些比較豐滿的學生的資料,等待夏天來臨。

    還有就是讓女學生做力量訓練,比如啞鈴之類,通常不會給女生一下子就能舉起來的那種分量,得要往上麵加幾斤,然後在角落裏觀察哪個漂亮女生舉不起來,就馬上出現在她們身後,身體緊貼,從背後抄手過去,緊緊握住那些美麗姑娘的手,並且是兩隻手全部握住,絲毫不留情麵,然後動用臀部肌肉,往上前方一頂,順勢舉起啞鈴,如此動作,不計其數,慢慢重複。

    事完以後,那幫漂亮的姑娘對色狼說:謝謝老師。

    此招因為有身體接觸,所以深為某些體育老師所喜歡,啞鈴給偷掉幾個立即自己掏錢購買,體操房漏水立即冒雨搶修,年終再因為這個被評為勞動模範。

    我們去一個地下的錄像廳看電影。一凡介紹說,這是南京一些很有性格的地下導演搞的,他們是戲劇學校畢業的,因為過分前衛,所以片子不能通過審查,所以就沒有名氣,所以就躲在地下。

    一凡的話讓我們覺得,這個看錄像的地方應該在地下比較深的地方。沒有想到,一凡帶領我們到一條小弄堂裏麵,然後往天上一指,說,上去。

    我和老槍往上看,在一個很破的樓的三層,燈火通明。此燈絕不是等閑之燈,照得整條弄堂帶著光明。一凡覺得這就是象征那些導演的力量,光明普照大地,在這黑暗的地方。

    伍佰的音樂屬於那種比較吵鬧的像是破痰盂舊臉盆都在敲的東西,所以反正劈裏啪啦的沒聽出什麽來。然後是張洪量的一首叫《整個給你》的歌,此歌極其像黃色歌曲。老槍對張洪量聲音的評價是,縱欲過度的嗓子唱出來的,聽得我和一凡十分驚歎,好家夥,光聽聲音就能聽出那人縱欲過度。然後我們問老槍:你小子怎麽聽出來的啊?

    這時,張洪量唱道,我整個給你,我那個給你。

    我們當初和一群青年飆車的時候,覺得隻有高速讓人清醒。當時我們初涉文壇,讀了很多廢品,包括無數名著,神情恍惚,心裏常常思考諸如“我為什麽要活著”、“人生的意義是什麽”一類的問題,思考得一片頹廢,除了街頭的煙販子看見我們頓時精神抖擻以外,其他人看見我們都麵露厭惡。

    後來我們都買了小輕騎,讓自己可以在比較遠的範圍內活動。當初我們的感覺是,媽的這家夥真快,能開每小時五十公裏。世界真美好,能有路,人類真美好,能造出輕騎,我們真美好,能在路上開輕騎。

    如果你體會到,你坐在一個有很大馬力的機器上,用每小時超過一百八十公裏的速度飛馳,稍微有什麽閃失,你就和你花了大價錢的大馬力機器告別了,從此以後再也不能體驗超過桑塔納的感覺,再也不能吃到美味的椒鹽排骨,再也不能看見刺激的美國大片,再也不能打聽以前的朋友現在在幹什麽,你就會覺得這個世界無比真實,真實得可怕,真實得隻要路上有一塊小的磚頭就會一切消失,你就會集中精神,緊握車把,看清來車,小心避讓,直到靜止。

    胖導演開一輛北京吉普,叫切諾基,此車毫不怯懦,四升的排量,有一個奇大無比的油表。加上百公裏二十升的耗油,讓人一輩子不忘記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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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外一個寫手是有一定寫電視劇本經驗的,此人幹瘦無比,像從埃及古墓裏爬出來的,喜歡抽煙,但比較沒品,掏出來的都是紅雙喜。據說此人以前當過足球裁判,一次在掏紅牌的時候突然發現紅牌掉了,遂掏出紅雙喜煙殼揚揚,將人罰下場,於是對紅雙喜產生感情,抽了很多年。

    此人英文名和國際影星的一模一樣,叫湯姆·磕螺螄。我們開始叫得很不習慣,以後索性叫他磕螺螄,此人痛恨自己的中文名字,連自己媽都難逃厄運,不被允許叫兒子的中文名,於是每次看見兒子都開心地喚道:迴來啦,湯姆·脫褲子。

    磕螺螄三十多歲,沒有結婚,最近的一個女朋友是大學生,因為嫌棄磕螺螄崇洋媚外而分手。分手的時候很嚴肅地對磕螺螄說,你知道,我最恨假洋鬼子了,你的虛偽讓我覺得很不自在,我們都是中國人,我的男朋友也應該是一個真正的中國人。媽的,多愛國的女孩子啊。

    三年以後,這個隻愛中國人的女人,遠走加拿大,嫁給了真洋鬼子。

    路邊站的都是晝伏夜出質量不達標的雞,從路口望三裏屯,你會感歎,果然是三裏臀。

    當時我所在的高中是一個很卑鄙的學校,從學校領導開始個個猥瑣不堪,連看門的老頭都甚是囂張,我們就生活在這樣一個飛揚跋扈的環境裏。學校的設置是這樣的,學校門口有三條十分誇張的汽車減速帶,這是對來校汽車的一大考驗,普通差一點的車過去的時候能給顛得軲轆都掉下來,警示這麽差的車就不要進來了。

    還有學校的一個噴水池。這個水池的神奇之處在於,可以根據前來視察的領導的官位高低自動調整噴水高度。

    周倫至今沒有被人用鞋子拍死的原因是,他是某副市長的兒子。

    我很清楚地記得我上高中第一節政治課的情形,政治老師反複向我們強調她的鐵麵無私的時候,周倫在下麵和後麵的女生調情,被老師發現,叫他站起來,破口大罵一通,最後說,你要講話去外麵講。周倫堅決地貫徹老師的思想,馬上去了教室外麵。

    不出所料,這位鐵麵無私的政治老師在第二節課的時候當場向周倫道歉,說:其實這是個誤會,當時老師看見周倫同學在講話,其實問周倫同學才知道,他是在討論政治問題,是老師錯怪了他。

    我們班級從此將“調情”稱為“討論政治問題”。然後隨著年齡的增長,越來越多的人開始討論政治問題。

    原來我小的時候是差點兒被利用了的——曾經有一次我報名參加腰鼓隊,結果因為報名的人太多被刷了下來。很多小孩子報名參加腰鼓隊是因為這個比較容易混及格,據說那還是掌握了一種樂器——去他媽的,就這個也叫樂器,你見過有人沒事別個腰鼓敲的麽?況且所有的腰鼓隊也就練一兩首曲子,都是為歡迎領導用。原來是我們把小孩子的時間剝奪過來為了取悅一些來視察的人,苦心練習三年隻為了做歡迎狗的狗,想到這裏我就為我們小學時候飛揚跋扈的腰鼓隊感到難過。

    第一個上去的是一個女生,她在上麵用粵語唱《容易受傷的女人》,因為過度緊張,所以不幸忘詞。不幸中的大幸是唱的粵語歌,反正鳥語似的在座沒人能聽明白,她就一個人在那裏瞎唱,下台的時候因為語言問題致使大家以為她是加拿大人,都獻給了她熱烈的掌聲。

    第二個上去的是一個戴眼鏡的男生,一看相貌就知道在音樂上是沒有前途了,但是因為有趙傳在先,所以這男生顯得特別有信心。他唱的是張信哲的歌,叫《不要對他說》,第一句話是“選在清晨時分走出你家”的什麽來著,這男生為了顯示自己的嗓音和張信哲的相似,所以故意拔得很高,當他唱出“選在”兩字的時候我們都特別興奮,許多女生都已經做好姿勢準備鼓掌,不料此人唱到“清晨時分”四個字就高不上去了,然後掩住臉從容退場,整個獻演過程不到五秒鍾,可謂來去匆匆。

    要開始的時候周倫還是不將話筒挪離屁股,仿佛在昭告世人,他拿那個地方唱都能奪冠。

    然後,隻見他不慌不忙地拿起話筒,高歌道——穿過你的那個的我的手……

    接著台下一片死寂,都在琢磨這句話是什麽意思,若幹秒鍾後,坐在角落裏以看黃書多而聞名的體育委員終於沒有辜負自己平時鑽研的那麽多課外知識,帶頭哈哈大笑,然後整個局麵過了十多分鍾才控製下來。周倫在上麵頗為尷尬,因為平時那個版本唱多了,所以一開口成千古恨,隻好硬著頭皮唱完。

    最後這幫評委經過緊急磋商,決定頒給周倫一個最佳台風獎。給最佳台風獎的理由是,周倫在不小心唱出淫歌色曲之後,依然富有職業道德,沒有中途退場,將淫歌進行到底,是很不容易的。

    周倫這個人物對我以後有著很大的影響,他第一次讓我認識到了權力的重要性,權力高於你盡全力捍衛的權利。

    途中我有一種很強烈的要給人寫信的衝動。我的上鋪卻已經泡到一個風塵女子,兩人性格甚是相近,一直在我床鋪上新聞聯播,到了第二天黃昏的時候又插進來一個,成為鏘鏘三人行。此時我的信件完成兩封,分別是給我兩個好朋友,信的內容基本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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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x,你好:

    收到我的信你一定感到很意外,主要是我這個人不太喜歡寫信,但是這次是在火車上悶得慌,我的上鋪又煩得不行,所以沒有事情幹。你現在應該在xx市了吧,媽的以後一定得坐有空調的車。不說了,主要是問候一下,你有空的話就迴個信。

    寫完以後我就發現這信很愚蠢,但我還是在下車以後把信寄了出去。開始的一個禮拜我靜盼迴音,結果迴音在兩年半以後才剛剛到,對我這封信的迴複是:

    xx,你好:

    因為沒空所以一直沒迴信。

    我也覺得,媽的,以後要坐有空調的車。

    信的內容是這些,對於過了這麽長時間才迴信,我一度不將此歸類於人情冷暖世事多變這樣的悲觀結論裏,樂觀的想法是,這家夥明白坐車要坐空調車的這個道理花了兩年半時間。

    老夏。這人在去野山之前去過一次北京,自學成才有點學問,加上開始新生活,所以興奮得不得了,一路上看見什麽東西都要用北京話去讚歎。我們出火車站的時候,老夏看著火車誇獎道:牛,真他媽牛。

    路上又遇見一部車瞎超車別了我們一下,他對著前麵車的司機說,牛,真他媽牛。然後最為奇特的是我們果真在路邊遇見一頭牛,老夏說,牛,真他媽牛。然後發現不對,想了半天想起不應該說“牛,真他媽牛”,應該是“牛,他媽真牛”。

    這年夏天即將轉冷的時候我們來到野山。我對掌握知識保家衛國這樣的事情絲毫沒有興趣,我的興趣在於這是一個陌生的地方,這意味著,我在一個熟悉的地方碌碌無為了很多年後,將到一個新的地方繼續碌碌無為。我的目的明確——遇見一個漂亮的姑娘。

    一次我坐在車上看見有部的士正好左轉彎,突然此車的右輪胎直線飛出,然後看見司機在裏麵手指自己的輪胎哈哈大笑。我正在納悶怎麽開車掉了個輪子是這麽值得歡欣鼓舞的事情,我的司機說,那傻x,還以為別人的輪子掉了呢。

    哎呀,太可惜了,如果這個球不打偏的話就進了!

    我做了一件比較愚昧的事情,就是叫門衛老頭開門。主要是我將這種人的職責想象成開門關門那麽簡單,沒有想到原來這類人還具有向校長打小報告的功能。

    其實當時我的正確行為應當是爬過學校門,爬過宿舍樓門,爬過寢室門,總之簡潔地形容就是爬過三重門。

    或者說,此人一直渴望自己的初戀是浪漫的,所以直到碰到一個這樣的人才肯承認。此前的一切,純屬演習。

    或者說,此人理想的男朋友是這樣的而我是那樣的,比如說,此人一直喜歡法拉利,而不幸上帝送她一部小夏利,所以隻好湊合著用用,對外宣稱這是別人的車,她隻是借來熟悉車子,以便以後開好車的時候不出事。

    還有一些家夥去喝酒是因為覺得喝酒比較有型。此類家夥一般是中文係的,他們的觀點是,搞文學的人不喝酒那還搞個屁。盡管此話邏輯上有些問題,但還是可以看出中文係的家夥實在是愚蠢。

    另外一些家夥來喝酒是因為“思想產生了撞擊”,說幹脆了就是腦袋撞牆了。比如說,一個人的理想是世界和平沒有戰爭,結果第二天美國人就兩個導彈把我們的大使館給平了,於是此人鬱悶不已,借酒澆愁。或者說是一個傻x,想一個傻x問題,結果想得如同電腦死機。這樣的呆子為數不少。

    一般來說,這些人是哲學係的。

    一次一些農民上去質問說:這明明叫馬路,怎麽馬就不能跑了呢?政府的解決手段也很別出心裁,迅速將xx馬路的稱號改為xx公路。

    這個學校的介紹裏說學校硬件設施一流,每人一台計算機,而且到處可以上網。事實是,行政樓的硬件設施一流,而每人一台計算機沒錯——如果能把計算器看作計算機它兄弟的話。至於到處可以上網,我寧可相信這是“到處可以上床”的筆誤。

    在開學以後的兩個禮拜,我和班級裏的人慢慢熟悉,但是因為很多家夥經常曠課在外,所以感覺源源不斷有新麵孔出現。後來出現了一件令人振奮的事情,就是學校要和香港的中文大學聯手舉辦一次辯論大會,學校裏選拔出來的勝利一隊可以去香港和那群普通話都尚不能表達清楚的家夥辯論。辯論的結果並不重要,因為辯論這個東西實在是愚蠢至極。每隊各派一桌麻將的人數,然後就一個實際已經知道的問題,準備好正反兩種辯詞,到達自己可以駁倒自己的境界以後,和另外一桌麻將喋喋不休地念資料,就一個很傻x的問題大家爭辯得恨不能互相抄家夥。

    在我方沒有任何優勢找不到有利的例子的時候,我們能做的隻是分析對方會說些什麽東西,而對方是生命科學院的家夥,深知克隆是個什麽東西,勢必會冒出一大串術語來嚇唬人。而且當我們說出克隆技術的種種不是的時候,他們肯定會說出一句基本上所有辯論賽裏都會出現的陳詞濫調毫無新意的東西,大致意思就是說:槍可以用來殺人也可以用來救人,關鍵是看它掌握在誰的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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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下之意就是說,如果克隆技術掌握在我們手裏,它就是危害社會的,如果掌握在他們手裏,就是造福大眾的。

    我們高中時候的體育部部長,記得每次此人要全力擲鉛球的時候總要花比扔那球更大的力量去發出一聲“嗨”。她每次發聲都使在學校那頭的一個專門做測地震儀器的興趣小組興奮不已。

    我們高中的班主任,愛好是觀察班級裏的戀愛動態,而且手段低級,比如從垃圾桶裏翻字條之類的。此人一旦有所收獲,馬上在全班通報批評,並且認定當事人以後不會有大出息。這個觀點很奇怪,好像科學家都是靠手淫才搞出了很多重大研究成果。

    我一直思考的一個問題是,我們為什麽需要美女?可能她們改變你的生活習性,讓人感覺這個世界充滿期待。

    雖然當你覺得期待的東西就要得到的時候,她們馬上去普度眾生,讓其他人覺得生活充滿期待。

    到了真正比賽的時候,發現其實關注此事的人十分眾多,觀看的人爬滿窗台。我覺得主要原因是他們要看八隻動物吵架是什麽樣子的。到後來我們才發現原來這些人是對方叫過來捧場的,因為對方一出場,立即人群振奮,當然我們一出場也是人群振奮,大叫道:滾出去,滾出去,中文係的吃屎去。而且口號整齊劃一,使我們懷疑他們平素時常操練,並且前麵有個指揮,叫大家掌握好節奏,不然無法到達今天的境界。

    後來比賽進行得十分激烈,幸虧雙方離開的距離比較遠,如果像吃年夜飯一樣大家圍在一桌上辯論的話,雙方肯定有好幾個人已經被抬出去了。

    結果這場比賽依然是我們勝利。後來據悉對方失敗的原因是,校方覺得他們那四個辯手普遍長得比較影響學校聲譽,萬一後來真的去了香港恐怕會為學校帶來生源較差這樣的印象。

    後來一共進行了七八場比賽,結果我們將於二十天以後去香港。成員如下:

    一辯,在幾場比賽裏形成了自己彪悍的特色,一共出現若幹次“他奶奶的”,每次“他奶奶的”出現都能成功扭轉比賽的局勢,所以他所擔心的是香港人是否聽得明白“他奶奶的”是什麽意思。

    二辯,我。

    三辯,一個女的,所有比賽中隻說過一句話,這話是在自由辯論的時候,她鼓足勇氣站起來說:關於這個問題,我想說——然後是主持人說:對不起,正方時間到。

    其實總體來說,這個學校還是不錯的,因為不僅不幹涉學生同居,而且有很多老師帶頭同居。

    據說“文學家所邁出的每一步都是艱辛的”,所以此人舉步維艱,光是從站台走上火車都花了半個鍾頭,然後我們又花了五分鍾將他從出租車上搞下來,提前兩個半鍾頭到飛機場,結果此人從安檢走到登機口都花去幾乎飛機從北京直飛香港的時間,致使我們差點兒誤機。一辯數次忍不住想將此人抱著跑。

    我們排了很長時間的隊,導遊通過安檢以後在樓裏繞了很久,終於繞到一個出口,大家興奮得以為腳下就是香港了,結果一個小販在那裏叫,快來看看我這兒的xxx,深圳最便宜的……

    我們的辯題是高薪能否養廉。

    題目是當場通知,據說這樣可以體現辯論的真實意義。而我們發現對方對此早有準備,連筆記都有不少。而我們四人還沒搞明白這話的含義。

    後來大家終於合力想出來原來這個辯題的意思是說,給一個貪官很高的工資的話是否他就能不貪了。

    我們然後一致覺得答案是:屁話,當然不是。

    可惜我們所要辯論的觀點是:是。

    比賽的結果是這樣的,一個教授模樣的人站起來,說了一通廢話,然後宣布:這場比賽勝利方是香港中文大學。

    然後台下歡唿一片。

    然後他又虛偽地說,這場比賽對方也發揮得很出色,他們反駁有力,觀點鮮明,尤其是他們的二辯等人,表現鎮定,很有風範。

    不幸的是,我作為我們的二辯,整場比賽中沒有說一句話。而整場比賽我們說了大概不到五句話。

    其中兩句是,請對方再說一次,我們沒聽明白。

    還有一句是,我也讚同你們的觀點。

    那個教授的結尾一句話讓我們差點兒昏過去,大概此公為了顯示自己紮實的中文底子,還在當中用了一句俗話。

    這家夥說:最後,我隻想說一句,今天這場比賽真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啊!

    此話讓我們萌生出快點兒逃離這個可怕的地方的念頭。

    這個時候已經是秋天的尾聲。

    據說這是泡妞的黃金季節。

    難怪我們寢室一個很討厭的家夥沒事晚上一直在陽台上叫道:妞!這個字很簡潔明了地代表了我們的心聲。因為在那個時候,我們已經不知道理想在何方,而生活看上去毫無希望,基本上隻有泡妞可以做。而妞兒們也不知道理想在何方,生活同樣毫無希望,基本上隻有等待被泡可做。

    至於什麽思想苦悶之類的東西,其實八成是因為悟到上麵這個道理的時間太晚,等發覺的時候質量上乘的妞們都已經被別人得到,發生這樣的事情,難免苦悶。

    所以我發現有一段時間我思想苦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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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陽光普照的中午,我在食堂裏吃飯,隻聽見外麵有人大聲喊道,有人自殺了。馬上很多人扔下飯碗去觀賞。等我到達現場的時候已經有很多人在。死亡現場是這樣的:一個戴眼鏡的男的以比較不雅的姿態麵孔朝天躺在地上,腦門後麵一攤暗紅色的血。老夏此時也和徐小芹一起在觀看。徐小芹看見這樣血腥的場麵不由嚇得鑽進老夏的懷裏。而老夏此時其實也是驚恐萬分,隻恨無懷可鑽,隻好抱緊徐小芹說:你看,生命是這樣的脆弱。

    徐小芹點點頭。於是老夏接著嚴肅地說,所以你我要珍惜現在的大好時光。

    而我所思考的問題是,此公何以才能跳得麵孔朝天。因為一般跳樓都是屁股麵天,很少有人能跳出這樣難度係數高的動作。

    最後安慰的想法是,這家夥在死的時候想看見光明。

    有一次學院大禮堂裏舉行原創歌曲大賽,所有的歌曲調都似乎有點兒熟悉,但當我們快要聽出這一段抄襲自哪首歌的時候,突然作者曲風一變,又成了另外一首歌。其中隻有一個家夥歌曲寫得十分大氣,我們一致覺得沒有聽過類似的歌曲,所以認定他是個天才,那次的大獎也頒發給了那個天才。

    於是我們院裏搞音樂的都對他十分敬仰,一直與他切磋作曲心得。這種情況一直維持到一次中國隊和印度尼西亞隊比賽的時候。當雙方運動員入場然後互奏國歌的時候,和我們一起看比賽的家夥大叫道,原來那廝抄了印度尼西亞國歌。

    後來我們組個樂隊的想法取消,因為在大家都挖掘了自己的潛能以後覺得不妙。像我,隻會一樣樂器,便是口琴。我們寢室有個家夥倒是會吉他,但是水平有限到隻能彈像哀樂一樣的慢歌,因為這樣方便他邊彈邊想下個和弦手指應該怎樣擺。而一無是處什麽都不會隻能唱歌的就剩下老夏一個,而要等到老夏的腳康複可就遙遙無期了,上台演唱的話隻能拄一個拐杖,這樣很容易讓人覺得我們在模仿鄭智化。

    當時學校盛行的那些歌的歌詞都無比惡心幼稚,以下便是一個一直以為自己酷斃了的經常在學院女生寢室樓下自彈自唱的傻x最為得意的歌,歌詞是這樣的:

    專一的我,如此專一

    如此專一,為了什麽

    唱歌的我,如此唱歌

    如此唱歌,為了什麽

    我的心希望你可以看見

    敞開心扉吧

    自從你離開我

    我就哭得掉下眼淚

    自從我愛上你

    才發現愛是多麽美

    我愛你我愛你真的很愛你

    你可否知道我心意

    我如此的專一隻為你也說

    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當看到此公陳詞濫調的東西以後,我就知道原來這個世界上還有比諸如“太可惜了如果這個球不打偏就進了”和“這場辯論會真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更加廢話的東西,就是“自從你離開我,我就哭得掉下眼淚”。

    此人一直一個人在學院裏遊唱,可以肯定的是,在這個學校裏,百分之二十的人希望親手將他掐死,剩下的百分之八十希望親眼看見有人將他掐死。而最為解恨的一次是在一個黃昏接近晚上的時候,他在女生寢室樓下高聲唱歌,在唱到“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的時候,突然一盆洗腳水從天而降,然後一個很潑婦的聲音大叫道:愛你媽去吧。

    我們兩個後來寫的東西沒有幾個,其中有個叫《像屎一樣》,內容是:

    像屎一樣

    誰踩到算誰倒黴

    其實你我真的像一泡屎一樣

    隻能生活在狗的鼻子下

    我不知道我是誰拉的

    總之我們不該來到這個世上

    我們本來在溫暖的地方

    可還是被人遺棄

    這個東西寫得很難譜曲,後來一個家夥把它說唱了出來,受到大家的熱烈歡迎。還有人將歌詞反複研究寫進論文,並且當麵向我們指出了錯誤——第三句“你我真的像一泡屎一樣”應該為“你我真的像兩泡屎一樣”。

    香港迴來以後頓時發現野山冷掉很多。過了幾天我的上鋪不可思議地發現廁所裏昨天留下的一泡屎硬如磐石,他用正在熟睡的右鋪的牙刷柄碰了碰,斷定此大便結冰了無疑,於是我們大為緊張,紛紛添衣加被,還去超市買了很多吃的東西迴來,準備冬眠。三天以後氣溫一瀉千裏,宿舍樓的暖氣開始開放。

    當年一月份,老夏湊滿一個季度的房錢,在學校外麵租了一個兩室一廳,並且全部豪華裝修,我們參觀後一度幻想能將整個寢室都搬過去。老夏滿意地環顧四周,說:這樣的房子接徐小芹過來應該她會要了吧。我們急忙點頭。老夏那天特地將空調開得特暖,使我們個個目光短淺地想如果下輩子投胎一定要做徐小芹。

    當天下午三點二十分,我們離開這間屋子,十分鍾以後老夏拖著剛好的腿四處奔波尋找徐小芹。到四點三十分,她寢室的一個同學說,她其實從開學到現在都沒住過寢室。五點十分,老夏從行政樓知道徐小芹於三十六個小時以前辦好退學手續迴到北京。五點十五分老夏打電話到徐小芹北京的家裏,得知徐小芹已經在四個半小時以前飛往新加坡。

    我們可以想象老夏的悲傷,他甚至做出了一個愚蠢的決定,就是真的讓我們整個寢室都搬到那個溫暖的地方,而自己睡在寢室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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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夏的失戀態度是值得讓人欽佩的,此人在被莫名其妙拋棄以後,不吵不鬧,不卑不亢,不喝酒不抽煙,能夠以發展的眼光辯證地看待這個問題,表示這個有好的一麵,也有壞的一麵。對待同誌像春天一樣溫暖,比如把自己借錢租的房子留給了大家;對待敵人像冬天一樣冷酷,比如一個男的嘲笑說徐小芹這樣的貨色簡直就是個掛著學生證的雞,老夏就馬上為附近醫院做出了貢獻。

    老夏認為,這個就是感情生活,必須付出代價。按照張愛玲的說法,結婚就等於長期賣淫,那麽老夏和徐小芹在一起的幾個月時間,就是中短期賣淫嫖娼。假如沒有徐小芹,日子像杯白開水;假如有了徐小芹,日子像杯敵敵畏。這些都是代價。

    此時我們的理想變得很統一,就是什麽時候要搞部車去。我覺得這個理想的實現要等至少十年,不料幾個月以後就實現了,不過隻是實現了理想的一半,因為我開的那家夥隻有兩個輪子。

    軍區牌照二十五萬元一張,連軍官證以及部隊駕照,掛後勤部,辦完可查,假一罰十。

    套牌三萬元一張。

    部隊駕照一萬元一張。

    長期竭誠為廣大客戶服務,聯係方式xxxxx唿xxxx,聯係人:沈小姐。

    老夏一副專家的樣子,莊嚴地繞車三周,摸摸排氣管,踢踢輪胎,點頭道:還行。

    那男的介紹道:這車可是我們這裏底子最好的一部,鄧樂普的新胎,一擋保你拉到八十。

    老夏又點頭道:不錯。

    那男的來了興致,介紹了一堆此車的好處以及它的英勇經曆,最後說:兄弟上去試兩圈?

    老夏略顯為難說:這車擋位是怎麽樣的?

    那男的說:國際擋,沒改過,和其他跑車一樣。

    於是老夏坐上車說:那我發動了。

    男的說:你發吧。

    老夏一腳把車發動起來,在空擋裏油門擰到暴大,那男的在一邊誇獎道:一看兄弟的架勢就知道是玩車的,多兇猛,最快開過兩百吧?我這車改過,能拉兩百一,包你爽。

    老夏將身體伏在車上,把撐腳收迴,注視前方,顯得十分專業,然後見他油門一擰,排氣管頓時白煙滾滾。

    然後老夏突然扭頭問那男的說:怪事,這車怎麽還不走呢?

    那男的差點兒昏過去,表情怪異地說:老兄,你搞什麽?你還沒掛擋呢。

    老夏急忙說:哦,我給忘了,好久不開了。

    那男的說:往下踩一擋,二三四五六都是往上鉤的。

    老夏恍然大悟說:是這樣啊,記起來了。

    然後老夏就呆坐在車上。

    那男的問:你怎麽不開了?

    老夏支支吾吾地問:那在哪掛擋?

    那男的差點兒再昏過去,迴過神後指著老夏左腳踩的那地方說:這兒,看見沒有!

    老夏問道:踩這個?

    那男的問老夏:你他媽會不會開車?不會說一聲,我教你,別他媽逞強。

    我在旁邊對老夏說:是啊,你他媽會不會啊?

    老夏生氣道:我以前開過,隻是有點兒生疏,你他媽懂個屁。

    然後那男的說:那你就開吧,慢點兒。

    然後老夏往下掛一擋,隻聽車發出“嘎”的一聲,然後往前一衝就熄火了。

    老夏指著那男的說:你的車有問題吧。

    那男的一副要上來殺了老夏的氣勢,說:有你媽個x,你他媽掛擋不捏離合器啊?

    老夏一臉迷惑。

    那人上前將老夏推開,跨上車說:你他媽不會開不要弄傷車子,別人還要呢,他媽還在電話裏說有賽車駕照以前是學機械的,媽的老子還挑個好車給你,你他媽會開個屁。

    說完以後,那人態度有所緩和,終於明白自己不是搞賽車的而是推銷走私車的,便拍拍老夏的肩膀說:兄弟,大家以後都是朋友,你不會說一句,我可以教你,我第一次開車的時候也這樣。來,你看我起步,先捏離合器……

    老夏再次疑惑地說:那個不是後刹車嗎?

    那人一時又控製不住,罵道:你他媽自行車騎多了?

    老夏說:然後呢?

    那人說:然後像這樣,掛一擋,慢慢鬆開離合器,再擰一點油門,車就動了。

    然後此人繼續示範,說:這車很兇,你剛開始開慢點,熟悉一下車子,一般七千轉以後換擋,換擋的時候要捏離合器,速度沒了再降擋,停車要掛空擋,一般這樣的兩衝程車發動機轉數低了燒火花塞,轉數高了傷發動機,所以你這樣的初學者很容易開壞。

    老夏問道:那我應該轉數高呢還是轉數低?

    那人從沒迴答過這樣的問題,不耐煩道:你看火花塞和發動機哪個便宜就燒哪個。

    然後老夏問了一個讓此人對老夏徹底失望的問題:那火花塞是什麽東西?

    這部車子出現過很多問題,因為是兩衝程的跑車,沒有電發動,所以每天起床老夏總要花半個小時在怎樣將此車發動起來上麵,每次發動,總是汗流浹背,所以自從有車以後,老夏就覺得這個冬天不太冷。

    以後的事情就驚心動魄了,老夏帶了一個人高轉數起步,車頭猛抬了起來,旁邊的人看了紛紛叫好,而老夏本人顯然沒有預料到這樣的情況,大叫一聲不好。

    這天老夏將車拉到一百二十邁,這個速度下大家都是眼淚橫飛,不明真相的人肯定以為這兩個傻x開車都能開得感動得哭出來。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當天賽場一共三個車隊,阿超那個叫急速車隊,還有一個叫超速車隊,另一個叫極速車隊。而這個地方一共有六個車隊,還有三個分別是神速車隊、速男車隊、超極速車隊。事實真相是,這幫都是沒文化的流氓,這點從他們取的車隊的名字可以看出。

    而我所驚奇的是那幫家夥,什麽極速超速超極速的,居然能不搞混車隊的名字,認準自己的老大。

    當時我對這樣的泡妞方式不屑一顧,覺得這些都是八十年代的東西,一切都要標新立異,不能在你做出一個舉動以後讓對方猜到你的下一個動作。

    比如說你問姑娘冷不冷然後姑娘點頭的時候,你脫下她的衣服披在自己身上,然後說:我也很冷。

    在此半年那些老家夥所說的東西裏我隻聽進去一個知識,並且以後受用無窮,逢人就說,以顯示自己研究問題獨到的一麵,那就是:魯迅哪裏窮啊?他一個月稿費相當於當時一個工人幾年的工資哪。

    不幸的是,就連那幫不學無術並且一直以為祥林嫂是魯迅他娘的中文係的家夥居然也知道此事。

    原來大家所關心的都是知識能帶來多少鈔票。

    這意味著,知識經濟的時代來臨了。

    當年春天中旬,天氣開始暖和。大家這才開始新的生活,冬天的寒冷讓大家心有餘悸,一些人甚至可以看著《南方日報》上“南方”兩字直咽口水,很多人複蘇以後第一件事情就是到處打聽自己去年的仇人有沒有凍死。還有人一覺醒來發現自己的姑娘已經跟比自己醒得早的人跑了,更多人則是有事沒事往食堂跑,看看今天的饅頭是否大過往日。大家都覺得秩序一片混亂。

    當年春天即將夏天,我們才發現原來這個地方沒有春天,屬於典型的脫了棉襖穿短袖的氣候,我們寢室從南方過來的幾個人都對此表示懷疑,並且藝術地認為“春天在不知不覺中溜走了”,結果老夏的一句話就讓他們迴到現實,並且對此深信不疑。老夏說:你們丫仨傻x難道沒發現這裏的貓都不叫春嗎?

    很多中文係的家夥發現寫小說太長,沒有前途,還是寫詩比較符合國情,於是在校刊上出現很多讓人昏厥的詩歌,其中有一首被大家傳為美談,具體內容是:

    啊,小鳥

    你的心

    為什麽跳得這麽快

    平均每分鍾達到了六百多次

    是你的戀人在枝頭

    還是獵人在你腳下

    這首詩歌引起過全校愛好文學的家夥的大討論,有人覺得此詩浪漫新穎,大膽細膩,藝術手法先進,並且寫文章大為讚揚,覺得繼海子以後又一個偉大詩人出現在野山,並且唿籲那家夥多多寫詩,最後學海子臥軌的時候通知大家一聲好組織觀看;還有人認為這破東西其實就是一個豎著寫的說明文,絲毫沒有什麽文學性可言,作者隻是在賣弄技巧,等等等等。

    一個月後,寫這首詩的詩人又寫了一首詩:

    青蛙

    你為什麽這麽悲傷

    你的眼睛含有淚光

    原來是你的爹媽

    被人類放到了桌上

    青蛙

    請你不要悲傷

    我們大學生發憤圖強

    爭取做祖國的棟梁

    保護你們健康成長

    這首詩寫好以後,整個學院不論愛好文學還是不愛好文學的全部大跌眼鏡,半天才弄明白,原來那傻x是寫兒歌的,第一首是他的兒歌處女作,因為沒有經驗,所以沒寫好,不太押韻,一直到現在這首,終於像首兒歌了。

    有一段時間我坐在教室或者圖書室或者走在路上,可以感覺到一種強烈的夏天氣息。這樣的感覺從我高一的時候開始,當年軍訓,天氣奇熱,大家都對此時軍訓提出異議,但是學校認為這是對學生的一種意誌力的考驗。我所不明白的是以後我們有三年的時間任學校摧殘,為何領導們都急於現在就要看到我們百般痛苦的樣子。

    黃昏的時候我洗好澡,從寢室走到教室,然後周圍陌生的同學個個一臉虛偽問三問四,並且大家裝作很禮尚往來品德高尚的樣子,此時向他們借錢,保證掏得比路上碰到搶錢的還快。

    當文學激情用完的時候就是開始有東西發表的時候了。馬上我就隔壁鄰居老張的事情寫了篇紀實文學,投到一個刊物上,不僅發表了,還給了我一字一塊錢的稿費。

    當時的文章背景是,我要老張講些自己的光榮事跡,老張便迴憶起自己的戰爭歲月,跟我講了兩個鍾頭,使我終於搞明白步槍和高射炮有什麽區別。我向他要了一張照片,馬上飛奔到屋子裏,看了一遍《知音》,大體了解這樣的文章要怎麽寫以後,立即揮筆疾書,文章的名字叫《真愛無敵啊!我的愛情在戰火紛飛的歲月》,裏麵幫老張虛構了一個叫“劉秀英”的女人,怎樣幫助老張深入敵後,老張在她的幫助下,猶如一把尖刀插入敵方胸膛,殲滅了敵人,但是劉秀英卻被鬼子發現最後給槍斃了。故事投出去以後,一個雜誌的編輯立刻告訴我要錄用。這是我發表的第一篇科幻小說。

    此事後來引起巨大社會反響,其中包括老張的老伴和他離婚。於是我又寫了一個《愛情沒有年齡呐,八十歲老人為何離婚》,同樣發表。

    路上我疑惑的是為什麽一樣的藝術,人家可以賣藝,而我寫作卻想賣也賣不了,人家往路邊一坐唱幾首歌就是“窮困的藝術家”,而我往路邊一坐就是乞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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