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鯨落,再給我一次機會好嗎?”

    厲君和的聲音忽然響起,把她的靈魂拉到了現實裏。

    她微微撇嘴迴應:

    “怎麽又說這個?我不是已經迴答過你了嗎?我現在沒心情談戀愛,一切等奶奶醒過來再說。”

    厲君和微微點頭,忽然又把臉湊近,壓低聲線:

    “那我們再來一次,嗯?”

    “不……”

    蘇鯨落猛然抬頭,口中的‘不要’還沒說出口,嘴巴便已經被他給結結實實地堵上了。

    ……

    夜的黑蓮漸漸消逝,當天邊第一縷陽光透過窗戶闖進了房間,窩在厲君和懷裏的蘇鯨落也緩緩睜開了眼睛。

    厲君和還在熟睡著。

    蘇鯨落用手指輕輕劃著他好看的下巴,

    真希望時間能就此停住。

    她寧願自己變成一座雕像,雖然沒有生命,卻可以讓這份溫存留住,直到永恆。

    厲君和扭了扭脖子,眉頭輕蹙,

    他輕柔地把她的手拿開嘟囔道:“乖。別鬧。”

    “天亮了,我也該走了。”

    蘇鯨落的話讓厲君和瞬間清醒了過來,

    他翻身一把把她攬入懷中柔聲問:“你……”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女人道,但眼中卻滿是堅決,“還是那句話,一切等奶奶醒過來再說。”

    “我送你。”男人睜開眼。

    “不用,我自己走。”

    蘇鯨落倔強地穿衣洗漱,

    厲君和看著蘇鯨落慢慢走出房間,當腳步聲漸漸消失,他才終於知道,蘇鯨落真的走了。而這一走,就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再迴來。

    或許,她永遠都不會再迴來了。

    男人看著女人窗外離開的背影,就這麽不知道看了多久道。

    “管家。”

    “幫我聯係美國的威廉醫生,問他什麽時候能到。”

    “好的。厲先生。”

    這是她給蘇老太太找的醫生,隻要他能將蘇穀惠芬救醒,那他就便可以光明正大地‘要挾’蘇鯨落,到時無論怎樣,他都要再次娶蘇鯨落為妻,然後跟她共度餘生白頭偕老。

    “厲先生,威廉醫生那邊遇到點問題,還得一個月才能過來。”

    得到消息的管家匆匆跑來,一路上喘著氣。

    “這麽久?”男人皺眉。

    “是。”

    “我知道了,備車,我要去聖瑪利亞醫院一趟。”

    ……

    聖瑪麗醫院,病房。

    今天已是蘇鯨落來照顧蘇穀惠芬的第七天。

    蘇穀惠芬的病情依舊沒有好轉,

    她此時依舊安然地躺在病床上,

    她好像有很久都沒有動過了。

    有那麽一瞬間,蘇鯨落甚至以為她已經死了。

    蘇鯨落大吃了一驚,連忙神經質地起身把食指伸到了蘇穀惠芬的鼻息下,直到真真切切感受到她的唿吸才終於又把心放迴了肚子裏。她長舒了一口氣,又坐在病床邊定定地看著蘇穀惠芬那副慈祥的模樣。

    蘇穀惠芬的臉很幹淨。

    因為她本來就很愛幹淨,所以蘇鯨落清晨一早就用熱毛巾給她洗了臉。

    ‘吱呀——’

    病房的門被緩緩推開,

    蘇鯨落並未抬頭,仿佛早已知道來人是誰。

    “鯨落小姐,這是我特意吩咐廚房給你做的,快趁熱吃了吧。”

    來人正是建蘭,

    她有些疼惜地看著蘇鯨落,心裏也在為她鳴不平。

    蘇家家大業大不假,但真正到了最關鍵的時刻,除了這個蘇家的‘棄兒’,其他人根本靠不住。

    其他人至多隻會在閑暇時間來醫院稍稍看望一下蘇穀惠芬,有的甚至希望她早點死去。可以繼承遺產。

    唯獨蘇鯨落,隻有她在全心全意地照顧著蘇穀惠芬,毫無怨言。

    建蘭默默點頭,在心中自言自語:落丫頭好樣的,也不枉老太太平時那麽疼愛你。

    “蘭姨,好香的桂花粥,是您親自做的吧?”

    建蘭溫婉而笑,分寸卻拿捏得恰到好處,“能給鯨落小姐和蘇夫人煮粥,是我的榮幸。隻希望鯨落和夫人身體健康就好。”

    “蘭姨,你也要多保重身體。這裏有我,你不用每天都往這兒跑。”

    “那哪行?雖然我也老了,但鯨落小姐也是大病初愈,該多休息的是小姐才對。”

    喝完桂花粥,建蘭又忙活去了,蘇鯨落從枕頭下拿出那本精編版的《老人與海》,打開書簽頁,認認真真給蘇穀惠芬讀了起來。

    今天是蘇鯨落來照顧奶奶的第七天,要讀的也正是《老人與海》的第七章。

    《老人與海》,不是多麽小眾偏僻的書,很多中小學生都會必讀,幾乎膾炙人口。

    但是真正能夠理解其中深奧含義的人不多。

    蘇穀惠芬特別喜歡《老人與海》這本書,她常說,她就是這本書中的老人,不屈不撓,最終將整個蘇家扛了起來。

    她經曆過各種各樣的困難時期,那些困難都沒有將她擊倒,

    這是屬於她的榮耀。

    但人終究是要老的。

    就連她自己都沒有想到,

    自己竟也會有摔倒後便再也無法站起來的那一天。

    病床將陪伴她度過餘生,她不能說話,甚至沒有了思想。

    想到過去種種,蘇鯨落的聲音逐漸哽咽,當讀到“可惜孩子沒來,不然他會把那幾盤繩子潑上水弄濕的,他想。是啊。可惜孩子沒來。可惜孩子沒來啊”時早已淚流滿麵,

    她忽然感覺到了孤獨,她也好像聽見了病床上的蘇穀惠芬看著病房的天花板苦笑著說:“可惜孩子沒來,是啊,可惜孩子沒來……”

    “奶奶,我在,我在啊。”

    蘇鯨落忍不住情緒有些失控,然而病床上的蘇穀惠芬還是沒有任何反應。

    “鯨落小姐,你……”建蘭聽到動靜趕忙跑了進來。

    蘇鯨落忽然撲到她懷裏痛哭流涕,哭得像個找不到家的孩子。

    建蘭輕輕拍著她的後背,眼淚也撲簌簌地往下掉。

    ……

    在醫院裏照顧奶奶的第三十四天,蘇鯨落終於給奶奶讀完了全本的《老人與海》。

    最後,老人帶著自己的戰利品迴到了村落,

    但病房裏的另一個老人卻始終都沒有醒過來。

    蘇鯨落看著《老人與海》的封麵默默發呆,

    她似乎已經放棄了,她會不自覺地去想該怎樣給奶奶置辦後事,去想蘇家的其他人得知奶奶去世的消息後又會是怎樣的一種反應?

    也許,大多數人都會開心吧。

    因為沒有了奶奶的管教,他們將要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而蘇家的人心已經散了,所以蘇家也難免走上下坡路,退出與其他幾大家族的競爭行列。

    ‘咚咚咚’

    隨著一陣輕微的敲門聲,

    鯨落詫異這個時候誰會來,她迴過頭,看到後麵推門而入的男人。

    “你怎麽——”

    “噓。”

    男人邁著小步子走進了病房,他帶了一些精致的糕點,散發出的香味讓蘇鯨落的肚子再次不爭氣叫了起來。

    蘇鯨落看著糕點,眼神出賣了她的內心。

    “給,饞死鬼。”

    “我沒吃早飯。”她道。

    “哦,原來沒吃早飯。”

    他說:“好,懲罰你把這些都吃完。”

    鯨落撇嘴。

    厲君和的臉上忽然勾出了一抹神秘的弧度。

    剛好拿起一個蛋糕喂到嘴邊,然而蘇鯨落的腸胃忽然又是一陣絞痛,久違的惡心感快速襲來,

    “嘔——”

    她連忙捂著嘴跑到了衛生間,把剛咽進肚子的蛋糕吐了個幹幹淨淨。

    但惡心感卻依舊為消散,反而更加激烈了。她以一種很難受的姿勢蹲在地上,隻覺全身軟綿綿的,就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了。

    “你怎麽了?”

    站在衛生間門口的厲君和滿臉擔憂,

    她這副情形,就跟三個月之前在君公館時一模一樣。難道……她是舊病複發?

    厲君和眉頭緊鎖,難道這段時期她又遇到什麽不開心的事,導致身體狀況又下降了麽?

    可是沒有聽說,就算這段時間沒有住在一起,他還是一直關心著她。

    而且她在醫院照顧了奶奶三十四天,如今的情緒也早已調節了過來,這又是怎麽迴事?

    “你怎麽樣?我帶你去找陸醫生。”

    “不用,我想隻是最近照顧奶奶太累了,好好休息幾天應該就可以。”

    “真的沒事?”

    “嗯。”

    蘇鯨落慢吞吞地走出了衛生間,努力從臉上擠出一個笑容。

    “那你剛才……”

    “我說沒事就沒事。”

    她一句話讓他一時間說什麽,

    其實蘇鯨落早有預感,她這段時間的胃口很好,而且經常會惡心幹嘔,最最關鍵的是這個月的大姨媽已經遲到了九天,並且沒有一絲要來造訪的意思。

    她雖然沒有這種經驗,卻也知道,這些都是懷孕的征兆。

    也就是說,她很有可能是懷孕了,而且孩子的父親……

    想到這兒蘇鯨落狠狠甩了甩腦袋,一時竟不知道該怎麽辦。

    不管怎麽樣,先抽個時間到醫院去檢查一下吧,

    一切都得等結果出來再說。

    如果是真的,那她……

    她雖然不知道該怎麽辦,卻知道,她還遠遠沒有準備好,而且這個準備過程一定會非常繁瑣,肯定不是短時間之內就可以準備好的。

    很煩。

    “威廉醫生過兩天就到,”

    她這邊在心煩意亂,那邊厲君和還在說話,“如果他對奶奶的病也沒有辦法,那也許真的就無力迴天了。”

    厲君和的話把蘇鯨落從雜七雜八的思緒中拉迴了現實。

    蘇鯨落猛然一愣,隨即連連點頭:“什麽?”

    “你剛在想什麽?”

    厲君和眉頭輕蹙,似乎對她的這種對自己說話心不在焉的表現極為不滿。

    “啊?沒有。”

    “你臉上寫了。”

    先是偶爾對他熱絡,當他想更進一步,她卻又拒絕。

    現在與她說話,她又總是走神。

    男人莫名覺得心煩意亂,留下這一句話就起身離開,

    “厲君——”

    鯨落開口叫他,他卻沒有迴頭。

    鯨落看他點燃一支煙,心裏猜想他應當是抽煙去了。

    於是也沒說什麽。默默目送他離開。

    職工醫院。

    顧名思義,職工醫院就是為全體普通工農職工專門所設立的醫院。

    一般來說,職工醫院的醫療設備都不會很先進,醫師力量也沒有那麽雄厚,其綜合實力甚至還比不過厲氏旗下聖瑪利亞醫院的百分之一。

    來這裏看病的大多都是些窮苦老百姓,略微有些經濟實力的人都不會選擇來這裏。

    治病,講究的就是一個時機,錯過了時機,小病也能耽誤成大病,導致最後丟了性命。而職工醫院恰恰是這方麵的‘佼佼者’,這所醫院效率極低,往往都會把很多小病耽擱成大病,然後讓患者家屬轉到更高級的醫院去接受治療。

    但是,職工醫院因為偏遠,不容易惹人耳目。

    鯨落選擇了這樣一家醫院就是為了不惹人耳目,

    她穿得很嚴實,幾乎把自己包裹成了粽子。她戴著大框墨鏡,墨鏡與口罩相結合,完美地遮住了她絕美的容顏。他上身穿著一件黑色的外套,下身穿著一條修長的牛仔褲,完全不符合昔日的作風與打扮。她把頭發挽了起來,看上去就像一個涉世未深的普通女大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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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鯨落這副打扮並選擇來職工醫院檢查身體是有她自己的理由的。

    首先,這件事她決不能讓別人知道,尤其是厲君和以及蘇家那些人。所以她決不能去厲氏旗下和蘇氏旗下的醫院,甚至不能去屬於政府的人民醫院。

    其次,她現在的身份雖不能說是家喻戶曉,但《最後的晚安》一書也總歸是讓她有了一定的名氣。

    如今是網絡時代,任何新聞的傳播速度都快到了極致,萬一哪個名人出個什麽新聞,不出五分鍾內便可以讓全球的人們都知道。

    更何況她不僅是一個當紅作家,曾經更是厲君和的妻子,無論哪個身份,都能在新聞界掀起滔天巨浪,鬧得沸沸揚揚。

    信息透明,其實也並不是什麽好事。

    為了把影響降到最低,所以蘇鯨落選擇了職工醫院。

    她虛報了自己的名字,全程都沒有摘下口罩露出自己的臉。

    給她看病的是一個高高瘦瘦的老頭。

    老頭靠著眼睛微閉,有些不耐煩地問:“有什麽症狀?”

    蘇鯨落壓低了聲音開門見山地迴答:“嘔吐,生理期推遲,我猜測是懷孕。”

    老頭依舊慵懶地說:“懷孕了是好事嘛,前三個月別到處亂跑,迴家好好養著。”

    “可是……”

    口罩下的蘇鯨落微微撇嘴,若不是礙著自己的身份,她可能也不會覺得如此別扭。

    不想說不想要孩子的原因,也說不清楚。於是道,“我還沒有結婚。”

    醫生聞言隻是輕輕應了一聲,他似乎已經見慣了這種事,他接著輕描淡寫地問:“那你來是要把孩子打掉嗎?”

    鯨落皺眉,“我想先做檢查。”

    “想知道是否懷孕還不簡單?去二樓b超室做個b超,結果拿來給我看。”

    既來之,則安之。

    蘇鯨落明白這個道理,於是耐著性子在b超室門口等了足足兩個小時。

    兩個小時後,終於輪到她了。

    好容易做完了b超拿到了結果單,想詢問下結果,卻又遭到了護士的直接無視。護士幾乎是把她推出了b超室,然後衝排在門口的長龍喊道:“下一個!”

    蘇鯨落無奈,隻好再次來到了老頭這裏,把結果單f昂在坐姿上。

    老頭似乎對這個把自己包裹成粽子的女孩突然有了興趣,他緩緩拿起了結果單看了看隨即故意拖長了聲音說:“這就是懷孕了嘛,懷孕四周半,胎兒很健康。”

    蘇鯨落搶過結果單轉身就走,完全沒有理會老醫生詫異的眼神。

    她來這裏隻是為了這個結果,如今已經確定有了身孕,那這個地方她就一分鍾都待不下去了。

    停留的時間越長,就越容易出事。

    拿著結果單走出職工醫院大門時,女人的心開始陣陣茫然。

    懷孕,

    她真的懷孕了。

    最壞的結果就這樣發生了,

    她心裏知道該怎麽做,

    肚子裏的畢竟是一條鮮活的生命,蘇鯨落可以決定他的生死,但這個決定也是需要莫大的勇氣的。

    蘇鯨落輕柔地摸著自己的肚子,許是由於心裏作祟,她竟然感覺到了另一條生命的律動。

    陽光刺眼,卻照不進她的心情。

    她的內心一片陰霾。

    絲毫沒有因為新生命的到來感到任何欣喜。

    對不起……

    ……

    聖瑪利亞醫院。

    一個外國白人正坐在蘇穀惠芬的病床前幫她檢查著身體,建蘭和厲君和則靜悄悄地站在一邊,安靜等待著外國白人的體檢結果。

    這個外國白人便是厲君和口中的威廉醫生,是從美國而來的專家中的專家。

    良久,威廉醫生才緩緩然搖了搖頭,用英語說道:“厲先生,蘇夫人的情況特殊,恐怕……”

    厲君和輕輕擺手,示意他沒必要再說下去了,當他看到他搖頭的那一刻便已經知道了結果。

    他微微衝威廉醫生點了點頭說:“辛苦了。”

    威廉醫生一臉歉意地離開了病房,偌大的房間裏隻剩下了厲君和以及建蘭兩個人。

    厲君和突然問:“蘇鯨落,她去了那裏?”

    建蘭緩緩搖頭:“她說今天有些事要去辦,而且她不知道威廉醫生今天會到。”

    “好吧。”厲君和頓了頓,突然說,“有件事要跟你說。”

    “厲先生請說。”

    “蘇鯨落的身體好像還沒有完全康複,所以請你不要告訴她威廉醫生今天來過,免得她再胡思亂想。”

    “好。”想到自己伺候了大半輩子的蘇穀惠芬將再也沒有醒過來的希望,建蘭的嘴角也不由泛起陣陣苦澀。她輕輕整理著蘇穀惠芬衣服上的褶皺,突然又問:“那您怎麽跟鯨落小姐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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