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龜、龔德、胡仁也被劉昱召來參加軍議了。


    將近辰時,諸人到齊。


    坐席和往常軍議時的坐席沒甚區別,仍是除了主位以外,上首兩張獨席,分是劉小虎、陳直的席位,其下俱是連席,每張席坐兩三個人。曹幹邀請胡仁與他和曹豐同席。


    龔德和謝龜坐在對麵,龔德不大敢看胡仁,胡仁時而盯他一眼。每當胡仁噴火的目光投來時,龔德如坐針氈,又不想失態,便隻好或者裝作拿水杯喝水,或者佯做輕鬆地與謝龜說話。


    辰時過後不久,劉昱、劉小虎、陳直來至。


    堂中眾人起身行禮迎接。


    劉昱三人各坐下後,劉昱叫眾人也坐,摸著頷下的胡須,笑道:“剛在與我阿姊、姑丈商議軍事,沒注意時間,不覺已是辰時!連忙趕來,還是到的稍晚了點。謝公、龔公,尚請勿怪。”


    謝龜、龔德欠了欠身,連道不敢。


    龔德沒多少學問,他的官兒是靠錢開道換來的,隻能賠笑地應一句:“豈敢見怪!”


    謝龜有學問,隨口就是引經據典,說道:“‘無教逸欲,有邦兢兢業業,一日二日萬幾’。治國如是,治軍亦如是也!今將軍掌一軍之重,千機萬機,皆得料理,稍來晚些,何足為怪!”


    劉昱春風滿麵,點了點謝龜,笑道:“謝公,昨天一邊觀雨,我一邊與公談論古文尚書,不亦快哉!唯一點遺憾,昨天咱談論的時間太短了。且待來日,有機會時,我再聆聽公之高論!”


    ——“一日二日萬幾”出自《尚書》。“古文尚書”雲雲,古文尚書指的是前漢時景帝之子魯王劉餘,為擴建宮室苑囿,侵占了部分的孔子舊居,而在孔子舊居的暗牆中發現的以古文字書寫的《尚書》。謝龜好儒,來到了魯郡為官,他自是不會放過這個大好的機會,任官薛縣的這兩年,他不少和本郡研究古文尚書的儒生探討,於古文尚書上,而今也算是小有所成。


    謝龜謙虛地說道:“小小的些微芹見,將軍不嫌鄙陋,已是幸哉!”


    陳直輕輕地咳嗽了聲。


    劉昱和謝龜又說了兩句,轉開了話題,顧與諸人,說道:“薛雖已得,魯南三縣,尚有蕃、騶。我與我阿姊、姑丈一致認為,‘兵貴神速’,我部宜當抓住薛縣被被我速克,蕃、騶聞訊,勢必驚恐的良機,及早用兵蕃、騶!今召諸位來,主要便是議此事。諸位對此,各有何見?”


    龔德頭個開口,欠身說道:“在下愚見,將軍此意甚是!良機不可稍縱,稍縱即逝。正當抓住此個良機,立即用兵蕃、騶!蕃、騶兩縣的城防,我和謝公都很清楚。此兩縣的縣卒數目,俱與薛縣近似,也都是數百罷了。如果將軍能夠迅速出兵,蕃、騶兩縣一鼓可克!然若做延宕,給了蕃、騶兩縣招募丁壯、加強防禦的的緩衝時間,再打,恐怕就沒那麽容易了!”


    劉昱點了點頭,問帳中其餘眾人,說道:“你們以為呢?”


    陳獲、孫盧、劉英、楊方、吳明等他的嫡係親信們,當然是皆無異議,都表讚同。


    劉昱特地詢問謝龜、任躬兩人的意見。


    謝龜撚須說道:“將軍說得對,是得早打!不能拖延。”


    任躬也無異議,起身請戰,說道:“此攻蕃、騶,躬敢請為前鋒!敢問從事,計議何時出兵?”


    劉昱請他坐下,笑道:“諸位既然都無異議,那及早用兵蕃、騶這個事兒咱就定下了。具體何時用兵,我姑丈的意見是……,姑丈,你來說說?”


    陳直應了聲“好”,接口說道:“說是‘及早’,也不能馬上就出兵。得先做足準備,才好出兵。需要做的準備共有四條。”他豎起了一根指頭,說道,“讓部曲們再作些休整,以養足精力,好一戰而克蕃、騶,此其一。”豎起了第二根指頭,說道,“知己知彼,百戰不殆。蕃、騶兩縣的虛實,謝公、龔公雖頗知曉,然仍需擇遣得力人手,先去做個打探,此其二。”豎起了第三根指頭,說道,“咱攻薛縣,用的是‘聲東擊西’之計,現下薛縣已為咱們所得,魯縣獲悉後,會是何種反應?亦需要遣派斥候,往魯縣方麵細細打探;同時,調王敬部迴來,此其三。”豎起了第四根指頭,說道,“薛縣新得,攻蕃騶之前,得先保證薛縣安穩,此其四。”


    任躬掰著指頭,算了算陳直提出來的這四條準備,說道:“陳公,若按你的這四條備戰,等這四條備好,不得五六天、七八天?五六七八天,豈不就給了蕃、騶兩縣加強守備的緩衝時間?說不定,還給了魯縣馳援蕃、騶的時間。這麽一來,蕃、騶就不好打了吧?”


    (


    陳直說道:“抓點緊,用不了七八天,三四天左右,這四條備戰就能備好。”


    打薛縣這一仗,任躬也立下了功勞,他與孫盧等搶著入城後,頭一個衝到了縣寺這裏,謝龜等縣吏算是向他和孫盧投降的,但他的這份功勞,完全沾的是曹豐部的光,說句不好聽的話,是搶了曹豐部的功,要不是田武為“顯擺”他的勇武,開了城門後,在城門口享受“萬眾矚目”了好一會兒,縣寺哪裏輪得到他與孫盧等的部曲搶先打到?故是,任躬是相當渴望能夠在接下來的打蕃縣、騶縣這兩仗中,正兒八經地立下一份大大的戰功。


    也因是,他比較急於進戰,說道:“便是三四天,陳公、從事,以我愚見,似亦稍久!”


    陳直說道:“薛縣,咱之所以能速克,全是因為咱‘聲東擊西’、主力潛行急襲此計施用得當,縣中無備,是以我部才能一戰而克。薛縣為我部所得的消息,現必已為蕃、騶得知,我部若不做好萬全之備,貿然便往攻之,一則,斷難如攻薛縣,一戰即下;二則,戰若不利,蕃與薛兩縣間,有南梁水為隔,不方便我部撤退,我部或恐將有陷入險境之虞。是以,任君,攻蕃、騶兩縣,及早對此兩縣發起進攻固然宜當,然卻不能倉促!必得戰備做足,方可進攻。”


    任躬說道:“那若是蕃、騶兩縣的城防在此期間,得到了加強,如何是好?”


    陳直撫須笑道:“任君,區區三四天時日,蕃、騶兩縣的城防能得到多少加強?”


    這話倒也是。三四天的時間,的確不長,蕃、騶兩縣最多能召一些壯丁、民夫協助守城,而且因為時間短,能招的壯丁、民夫的為數也肯定不會太多。


    陳直態度堅決,必須做好備戰,才能進戰,而劉昱、劉小虎不說話,明顯這是他三人一致的意見,任躬雖急於求戰,這時也隻能按下急切,說道:“是,陳公說的是。”


    劉昱顧問謝龜、龔德,笑道:“謝公、龔公,公二人以為何如?”


    龔德稱讚陳直,說道:“兵者,兇事也,理當謹慎,不可輕敵大意。陳公的四條戰備,可謂麵麵俱到,萬全之策也!四條戰備做好,再攻蕃、騶,一戰克勝的把握就更大了!”


    陳直剛才的話裏言及到了“薛縣……一戰而克”,身“被克”的薛縣的縣宰,謝龜沒甚麽羞慚之色,安之如素,不得不說養麽的功夫委實上乘。


    聽到劉昱相問,他撚須說道:“陳公說得對,是得做好備戰!不能倉促。”


    坐在他斜對麵的曹幹抬眼瞅了瞅他,心中不覺想道:“這位謝公,有點人如其名啊。真像隻烏龜似的,不管別人說啥,他都說對。適才劉昱說宜當及早用兵蕃、騶,他說‘將軍說得對’;這會兒陳直說須當做好戰備,方可用兵,他又說‘陳公說得對’。哎呀,亦是一位妙人。”


    龔德也是讚成完劉昱的早攻,跟著讚成陳直的須當做足戰備,這一點上與謝龜相同,但人家龔德至少每次讚成,都說了他為什麽會讚成的原因,獨這謝龜,每次都是簡簡單單的三個字,“說得對”,加上他晏然撚須的儀態,的確甚是吸引人的眼球,不僅引得曹幹暗讚,戴蘭、戴利、曹豐諸人在聽到他這先後兩次的相似迴答之後,亦不由地頗注目於他。


    感覺到了曹豐等人的視線,謝龜安坐不動,撚須依然,舉起目來,向曹豐等溫雅一笑。


    反倒是把曹豐幾人搞得不好意思,忙各把目光轉走。


    戴利嘿然稱奇,暗啐了口,心道:“他娘的,這到底是個什麽玩意兒,說他臉厚,也不像臉厚,說他廢話接連,他穩穩當當的也不像,咋讓老子覺著有點莫測高深?”


    劉昱說道:“既然諸位都無異議了,那攻蕃、騶此戰,咱就按此,以為根本。首先,宜當及早進攻;其次,亦不能倉促,須在進攻前,將我姑丈剛才說的四條戰備做好。”


    堂中眾人應道:“是。”


    劉昱手按膝蓋,本就筆直的背脊,坐得更直了,顯是提足了精神,他再次顧盼堂中諸人,說道:“根本已定,下邊就是進戰、攻城之策了!”目落曹幹,說道,“曹軍侯,來打薛縣前,你獻了個‘一舉兩得’之策,此攻蕃、騶,你可還有策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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