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了,有何為難?”


    王庭扭了扭身子,頗是局促地說道:“小郎,陳君現正教的是漢軍律,‘賞’還沒教。”


    “‘賞’還沒有教?”


    王庭答道:“是啊,小郎,現在教的是各項軍律,及違律者如何懲處。立了功怎麽賞還沒教。”


    曹幹笑道:“沒教,你可以去問啊。陳刺奸不是尚未通知,今天要不要學軍法麽?你便以此去求見他,順便問問他,將士立了戰功,大小不同的功勞,何以賞之。”


    “好!小郎,我這就去問!”王庭站起了身。


    曹幹叮囑說道:“一定要問仔細。不管咱按不按這個論功行賞,至少是個可做參考的標準。”


    “是,小郎!”


    親把王庭送出院外,曹幹轉迴。


    薛縣沒幾個鄉,李鐵已給閆雄等各指定完了交給他們負責的區域,除鄧勳被留在了縣裏,和李鐵分別負責縣城的一半,其餘的閆雄等人都被派去了鄉裏,各負責一到兩鄉。


    曹幹該交代的都交代過了,沒別的再交代,即令他們現就出發,往去各負責的區域,展開調查。閆雄等接令應諾,行個禮,出了院去,自先往本屯、本隊部曲駐處領兵,然後出城。


    李鐵沒有立刻就出發,請示曹幹還有沒有別的命令。


    曹幹望了望天色,不知不覺已是快到辰時,他得動身去縣寺了,便令李鐵代他先去看看傷員,看完傷員,再去其負責的縣中各裏進行調查。


    李鐵應諾,見曹幹沒有別的吩咐了,亦辭而出。


    院中隻剩下了曹幹、李順、褚交和另外兩個親兵。


    曹幹沉吟了會兒,與李順說道:“李大兄,今兒個休息一天,不操練,但也不能跟放羊似的,隨便部曲玩耍。你和赦之、狗子、萬倉、劉平、張驁商量一下,組織組織,看看能給咱曲駐的此裏的裏民百姓們幹點啥。昨天下了半天大雨,裏民在縣外有地而麥子還沒有收完的,很多都在擔心麥子,要不然的話,你們就組織部曲,令他們幫各自所住之家的裏民下地割麥!”


    “下地割麥?”


    曹幹說道:“我剛給閆雄他們說的話,李大兄,你在旁邊不也聽到了麽?我叫他們下到百姓家後,眼中要有活。不能隻讓他們眼中有活啊!幫百姓幹點活的事兒,不僅是他們這些政委們的事兒,也是咱們整曲部曲的事兒!在不作戰、不影響操練時,最好都能這麽做。”


    李順笑道:“小郎,我雖然不知道別人的部曲是怎麽帶的,但像你這樣的,我相信絕無僅有。”


    “你覺著咱們的部曲會不願意?”


    李順說道:“倒也不是。起事前,咱都是鄉裏的農人,下個地、收個麥,算得什麽?熟門熟路。隻要你命令下來,部曲們不會不願。我的意思是,已約束部曲,不許搶掠民間,這已經是和別曲、別部大不相同,現在小郎又令部曲下地幫百姓收麥,此不豈越加稀罕少見!”


    “李大兄,事實上,我是早有此念了!隻不過咱此前一直轉戰不定,甚少在一個地方多駐久留,故是我雖有此念,未有提出。這一迴在薛縣、在魯郡,咱可能會停留較長的時間,我久已有之的此念,就正好可以拿出來用用,試試效果了。”


    李順不解其意,問道:“小郎,試試效果?試什麽效果?”


    “李大兄,你記不記得,很早前,應該是在我最早約束部曲,不讓搶掠百姓的時候,你曾問過我原因。我當時給你打了個比方,來做迴答。我打的那個比方,你還有記得,有印象麽?”


    李順想了想,說道:“記得!小郎當時給我打了個魚和水的比方。小郎說,沒有水,魚就活不下去,咱和百姓間的關係就跟魚和水一樣,咱是魚,百姓是水,沒有百姓,咱也活不下去。所以小郎不許部曲搶掠百姓,不但是憐憫百姓的苦難,也是為了咱們自己著想。”


    “我的這個比方,李大兄,我記得我給你說的當時,你還不太理解,你現在理解了麽?”


    李順點頭說道:“小郎給我打了這個比方後,我時不時地都會想起來,越想,越覺得小郎的這個比方打得好,說得對!咱揭竿起事,造的是縣官的反,郡縣的兵馬會來打咱;南成的田徹是個豪強,他也打咱,海西的士紳豪強好點,沒敢打咱,可咱離開海西時,他們也沒一個肯投咱的,這也就是說,豪強也不跟咱一勢兒。算來算去,能幫咱、會投咱的隻有老百姓了!咱要想活下去、強大起來,也就隻能靠老百姓。咱是魚,老百姓就是水,小郎說的半點沒錯!”


    (


    “軍民魚水歡”,在曹幹來說,因為那支英雄軍隊的關係,是個很簡單的道理。


    但對李順來說,這個說法卻是非常新奇的,非得經過現實的摸索,他才能漸漸理解。


    曹幹很欣慰,笑著說道:“李大兄,你能私下裏常自琢磨,並最終能夠理解我這個比方的含義,真的是很好!你既然理解了,等會兒你和赦之、狗子他們商量幫裏民幹點活、收麥事時,你就可以把我的這個比方,還有你對此的理解告訴他們。”


    “好,我一定告訴他們!但是小郎,你說試效果,試什麽效果?”


    曹幹說道:“接下來,咱部在薛縣,兩件大事,一個是募兵籌糧,一個是備攻騶、蕃。我想試的效果,就是想試試看,通過咱的將心換心,通過咱把‘魚’和‘水’的關係搞好,能不能在這兩件大事上取得一定的效果。”


    “……,小郎,你這?”


    曹幹說道:“李大兄以為我此念不妥?”


    “小郎,我不是說你的此念不對,問題是,咱僅是劉從事部下的一個曲,即便是咱將心換心,把咱曲跟咱所駐的這個裏的裏民之間的‘魚’、‘水’的關係搞好了,其餘的幾個曲呢?他們可不會這麽幹的啊!昨天咱們迴來,不是先在曹大兄曲的駐裏休息了會兒麽?我聽李桓、褚豪與我說,孫盧等各曲的部曲,進城以後,無不大肆搶掠縣民!劉從事隨後盡管是下了命令,不許再搶掠縣中,可根本不聽、依然搶掠的別曲之部曲,仍是甚多!就連曹大兄曲,……小郎,搶掠百姓的也有!他們那邊搶掠,咱獨自和百姓搞‘魚’、‘水’關係,能有啥效果?”


    曹幹說道:“別的曲,咱管不住,李大兄,咱就把咱的曲管好!有沒有效果,總要試了才知!並且再則說了,就算萬一真的是沒有效果,反正咱也不吃虧,是不是?”


    “不吃虧,肯定是不吃虧。就出出力氣,幫裏民幹幹活,咱能吃啥虧?”


    曹幹笑道:“這不就行了麽?”


    “好!小郎,我按你說的辦。我等下就找赦之他們來,和他們商量。”


    院門外,傳來了曹豐的聲音。


    曹幹起身,與李順說道:“我阿兄料是叫我去參加軍議的。李大兄,這事兒就交給你了,我隻有一點要求,組織起來,幫裏民幹活的時候,不許有居高臨下的態度,更不許和裏民發生矛盾!咱幫他們幹活,是好心,為求好意,可幹萬不能把好事辦成壞事,壞了咱的本意。”


    李順應道:“我知道!小郎,你放心吧。”


    曹幹迎到院門口,看見曹豐立在門外,為防他再提“成婚生子”此事,故意先拿話擋住他,笑道:“阿兄,你真是消息靈通,你咋知道我已從張公處為你討了求子符?張公說了,選個黃道吉日,他便為你繪符,你若是著急,他也可提前給你繪製。你急不急?阿兄。”


    褚交等親兵又笑。


    曹豐的老臉又紅起來,說道:“瞎咧咧啥!我是來找你一塊兒去參加軍議!這不快辰時了?”


    “是,是,昨天攻城,阿兄先登頭功,昨晚慶功宴上,從事雖已獎賞,然料今日軍議,必還會再誇讚阿兄。好,好,阿兄,我陪你去,聽你接受誇讚!”


    今天軍議,曹豐確實是比往常參加軍議時候的更加積極,畢竟是昨天立下了大功。更積極歸更積極,被曹幹調侃是被曹幹調侃,曹豐的老臉複又一紅,故作嚴肅,說道:“別胡說了!”


    李順向曹豐行個禮,說道:“曹大兄。”


    被李順這麽一打岔,曹豐的尷尬略得緩解,他沒話找話,問李順了句:“軍議你去麽?”


    李順說道:“小郎給我的有其它任務,我就不去了。”


    “好吧。”曹豐轉與曹幹說道,“那咱走吧,阿幹,別耽誤了。從事的軍紀日漸森嚴,晚到了,弄不好咱得挨罰。”


    “我為阿兄頭前開路。”曹幹搶到曹豐前邊,躬下身子,手往側伸,笑道,“阿兄,請吧。”


    曹豐輕輕打了下他的頭,笑罵了一句,說道:“你這小子!總拿你阿兄說笑!”


    兄弟兩個,在褚交等幾個親兵的護從下,出裏門,往縣寺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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