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中十餘人,隨著劉昱此問,目光皆落曹幹處。


    曹幹站起身來,向劉昱、劉小虎、陳直行了個禮,說道:“適才聽從事與陳公講說此攻騶、蕃兩縣之根本,一則,宜當早攻,二者,於進攻之前,須當做足戰備,在下深以為然!”


    劉昱說道:“具體怎麽進攻,你可有策?”


    曹幹說道:“迴從事的話,在下苦思冥想,得了張公的指點,倒確實是想出來了一個……,這個、這個,芹見,芹見愚策。”


    “得了張公的指點?你是說張曼?”


    曹幹說道:“是。”


    “張曼今日怎麽沒來參加軍議?”


    曹幹答道:“從事昨晚軍令,召的是各曲軍侯今日軍議,未得從事允準,張公因此未來。”


    “罷了。你說說吧,你和張曼商量出來了個什麽謀策?”


    曹幹說道:“在下與張公愚以為,此攻騶、蕃,可再用一次‘聲東擊西’此計。”


    劉昱呆了下,說道:“哦?‘聲東擊西’?……你且說來,怎麽個‘聲東擊西’?”


    曹幹把他和張曼商量出來的計策,向劉昱如實道來,言簡意賅地說完以後,說道:“從事,此即是我與張公商量出來的攻騶蕃之法。能否可用,在下與張公均是不知,尚敢請從事做主。”


    劉昱摸著頷下胡須,看看曹幹,轉臉看看陳直、劉小虎,說道:“你之此策……”


    “敢問從事,不當用麽?”


    劉昱沒有說話,劉小虎笑道:“曹軍侯,你與我阿弟我們又想到一塊兒了!”


    曹幹說道:“大家、從事和陳公也這麽想的麽?”


    “不錯。便在來堂上前,我三人剛剛議定,今攻蕃、騶,上好之策,無過你方才所言之法!”劉小虎頓了下,說道,“不過在具體的施行上,我三人所議,與你和張曼所議稍有不同。”


    “必是大家、從事、陳公所議之法更好。在下鬥膽,敢願聞之。”


    劉小虎說道:“放出風聲,言說我部將由蕃縣南的南梁水河段渡水攻蕃,以誘蕃縣守軍出守南梁水北岸的要津,而我主力從別處潛渡南梁水,趁機掩襲,先將其出城之守軍殲滅,這一部分,咱們想的一樣。稍不同者,是其後的部分。我阿弟、我姑丈和我計議的其後部分是,殲滅了蕃縣出城的守軍以後,咱們便猛攻蕃縣,爭取在騶縣的援兵到前,把蕃縣攻下!”


    卻是劉小虎三人商議的攻騶蕃之法,與張曼設想的一模一樣。


    也是隻想到了攻打蕃縣這一步,殲滅掉蕃縣出城的守軍後,便即開始對蕃縣城展開正式的進攻,沒有想到,或者說,沒有造“再設計把騶縣的援兵殲滅”的計劃。


    曹幹遲疑了下,說道:“消滅掉蕃縣出城的守軍後,便對蕃縣城展開攻勢,爭取在騶縣援兵到前,將蕃縣攻克,自是甚合‘兵貴神速’之意,可謂‘出其不意,掩其不備’。聞得出城守軍被我殲滅,蕃縣城中定然大恐,我部也誠然是有一戰得克蕃縣城的可能,但事無絕對,大家,萬一蕃縣未克,騶縣援兵已至,那個時候,可該怎麽應對為好?”


    劉昱說道:“既說了‘爭取在騶縣的援兵到前,把蕃縣攻下’,我與我阿姊、姑丈自是有計。”


    曹幹問道:“敢問從事,是何計?”


    劉昱說道:“消滅了出城守軍之後,曹軍侯,……咱們是不是能得到繳獲?”


    “繳獲?”曹幹若有所思,摸到了點甚麽,說道,“從事指的是守卒的戎裝?”


    劉昱摸著胡須,嗬嗬笑道:“曹軍侯,你還是挺機靈的嘛!一點就透啊。我指的,正就是出城之蕃縣守軍所穿的戎裝!咱們扒下他們的戎裝,換咱們的部曲穿上,令俘虜在前,詐做是敗軍逃迴,……我問你,敗軍逃到蕃縣城下,叫嚷開門,蕃縣城的城門會不會開?”


    “前既有俘虜掩護,倉急之下,難以分辨,料城門或是會開。”


    劉昱說道:“城門隻要開了,這蕃縣城,咱是不是就得了?”


    龔德佩服萬分,起身下揖,說道:“將軍此策,真是高明之策!以將軍此策用之,蕃縣得矣!”


    劉昱沒注意到,劉小虎注意到了曹幹話裏似是含了另層意思,問他說道:“曹軍侯,你說‘或是’會開?”


    曹幹說道:“大家與從事、陳公此策,確然高明之策,如能得用,蕃縣城不費吹灰之力,無須咱們攻打,即能為咱們所得。可是大家,我仍是那句話,‘事無絕對’。事分兩麵,事情可以考慮好的一麵,然亦不能不考慮壞的一麵。蕃縣城的城門會不會因為‘敗兵逃迴,叫嚷開門’,它就肯定會開呢?我之愚見,並不見得。它或許會因為‘難以分辨’而開,它也或許同樣是因為‘難以分辨’而不開啊!它若不開,咱就得強攻。由咱們攻南成、郯縣、業亭、朐縣等城之例可知,無論守卒多寡,隻要城內堅守,三兩天那肯定都是打不下來的!騶縣到蕃縣僅三四十裏,何用三兩天?頂多兩天,騶之援兵即能到至!我部適時豈不陷兩難之境?”


    (


    劉小虎說道:“你的這個擔憂,我和我阿姊、姑丈也考慮到了。隻是……”


    “隻是?敢問大家,隻是什麽?”


    陳直接了口,說道:“曹軍侯,你擔心蕃縣縣城也許會有不開城門的可能性,此個可能性的確是有,但就算是有此可能性,‘詐開城門’此策,咱們也得先試試才行!”


    “敢問陳公,這是為何?”


    陳直說道:“曹軍侯,你想到了蕃縣縣城可能會不開,那魯縣的援兵,你有沒有想到?”


    “魯縣的援兵?”


    陳直說道:“我部的行蹤已經暴露,王敬領的疑兵已經起不到牽製魯縣郡兵的作用,一旦聞訊我部攻打蕃、騶,魯縣必會遣郡兵急援!你以為蕃縣未克,而若騶援已至,會令我部陷入兩難之境,則若蕃縣未克,何止騶援已至,又魯援已至,又會使我部陷入何境?”


    “……,陳公,那自然是會使我部陷入更兇險的境地。”


    陳直說道:“不錯。所以,攻打蕃縣,咱們不但需要及早進攻,還需要迅速攻克!要想迅速攻克,除此法外,你還有別的辦法麽?”


    “陳公,魯縣援兵的問題,我也有考慮過。魯縣的援兵的確是個大問題,但以我之愚見,也不是不能解決。”


    陳直問道:“不是不能解決?曹軍侯,你有何妙策,可為咱們解魯縣援兵之憂?”


    “王軍侯部的疑兵,的確是起不到作用了,可沒了王軍侯,還有蕭從事。”


    陳直蹙眉,說道:“你是說蕭成?”


    “正是。陳公,蕭從事現駐兵南成,南成在費縣之西南,蕃縣之東北,距魯縣百餘裏遠而已,若是能請動蕭從事,遣一部出南成,佯赴魯縣,豈不就可牽製魯縣之郡兵了?”


    陳直搖了搖頭,說道:“咱與蕭從事並無深交,便是向他開了這個口,他也不一定會肯幫咱。”


    其實以曹幹的判斷來說,他認為,隻要向蕭成張這個口,送上一份厚禮,蕭成十之八九是會肯幫這個忙的,首先,蕭成性子活泛,是個善與人交好的人,其次,又不用他的部曲真的上陣打仗,僅僅是做個樣子,這忙有什麽不能幫的?


    但曹幹也能知道陳直為何不願向蕭成求助,陳直必定是擔心“請神容易送神難”,假如蕭成應劉昱的請求,遣了一部兵馬出南成、入魯郡以後,竟是滯留魯郡,不肯走了,怎麽辦?


    曹幹知其疑慮,見陳直不肯采用此策,遂也不堅持,便說道:“他若不肯幫,在下還有一策。”


    “何策?”


    曹幹說道:“從事不妨可令王軍侯率部往南成方向去,同時大肆宣揚,就說他要去南成迎接蕭從事部來攻魯縣。我料之,魯縣城內聞此訊息後,縱然半信半疑,但事關其全城之安危,在馳援蕃、騶這事兒上,他們至少也會慎重一下了,亦足能起到一些延緩魯縣救援騶蕃之用。”


    陳直撫摸胡須,忖思了片刻,問劉小虎、劉昱,說道:“小虎,郎君,你倆以為呢?”


    劉昱說道:“此策聽來頗是,然能不能起到作用,卻是兩可。如因此貽誤了戰機,速克蕃、騶之謀,便不可得矣!姑丈、阿姊,我以為,不必再多議了,就按咱們議定的謀策行之便可!”


    劉小虎問曹幹,說道:“曹軍侯,我聞你意,好像你對詐開蕃縣城門此策,深有憂慮?”


    “大家,我擔心的不是詐開蕃縣此策能不能得用,我擔心的是,萬一此策不得用,蕃縣城未下,騶援、乃至如陳公所憂,魯援也俱已至,那莫說騶、蕃,就是蕃縣城,咱也打不成了啊!隻能渡南梁水後撤。……能不能順利後撤姑且不論,就算咱能順利後撤,最終安全地迴到了薛縣,可是失去了這次機會,再想攻打蕃縣、騶縣,就難了!不好打了!”


    劉小虎柔聲說道:“曹軍侯,你說的是。可是如按你的法子,咱殲滅了蕃縣出城的守軍後,不急著便即攻打蕃縣,而是先再設計殲滅騶縣的援兵,——即便是咱成功地再又把騶縣的援兵殲滅了,魯縣的援兵又來了,已到了,怎麽辦?蕃縣不一樣還是打不成了麽?”


    劉昱拍案說道:“對呀!與其如此,還不如一試‘詐開城門’此策!”、


    曹豐聽出了劉昱已不太耐煩的語氣,拽了拽曹幹,想讓他坐下。


    曹幹沒有坐,他還有話沒有說,他說道:“從事、大家、陳公,我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劉小虎說道:“曹軍侯,你請說。”


    “蕃縣、騶縣,包括魯縣,這些城,它們是跑不掉的,那麽這種情況下,在下敢問之,是以冒失敗之風險而急於進攻蕃縣,一旦失利,毫無所獲,隻有撤迴薛縣為好,抑或是先不攻蕃縣,盡可能的將騶縣的守軍也給以重創,這樣,即便是因魯郡之援及時來到,我部也不得不撤迴薛縣,可最起碼咱們卻把蕃、騶兩縣守軍的有生力量消滅了大半、以至更多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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