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可是倘若乖乖到陳家做妾,就能夠償了自己的罪,能夠不再給大姊姊惹麻煩,那麽她願意認這個命!


    她……不想要再欠這個長姊任何人情了!


    「鄧氏細兒,若非貴人為你說話,今日蕎村父老是不能饒你的,」裏正趕緊道,「還不趕快向貴人磕頭跪謝?」


    鄧細恍恍惚惚,麻木地本想下跪,卻被鄧箴一把緊緊攥住了手臂。


    老村長沒有察覺到鄧氏姊妹間的異樣,爭相討功勞地補了一句:「既然貴人善心大發,為你做主,那陳家那頭少不得就由我老頭子去討這份嫌,我去勸勸,看陳家是不是還願意以納妾之禮收了你……不過我可是聽說陳夫人為此事氣得不得了,揚言除非你鄧家主動獻上嫁妝百兩白銀,甘願自入為通房奴,否則陳家必定告到底!」


    蕎村村民紛紛倒抽了一口涼氣……


    「這,白銀百兩啊……」


    「好大的胃口……咳咳,不過也該當的,陳家大郎君可是被勾引騙婚,陳家顏麵盡失呀!」


    鄧箴目光更冷,原來是在這兒等著她們姊妹倆呢!


    鄧細聞言怒不可遏,嬌容漲紅得像要滴出血來了,衝動地就想痛罵,被鄧箴警告的一眼壓製了迴去。


    鄧箴不言不語,嘴角暗隱一絲嘲弄的冷笑。


    費了這麽大一番力氣,正戲還沒上,她也懶待多費唇舌,反正是人是鬼總會冒出頭來,京城的貴人,陳家,裏正,村長……到時候就知道他們究竟在謀劃算計什麽了。


    伯府管事見她嘴角揚起的淡淡諷刺,心下一突,生怕攀扯久了夜長夢多,忙笑道:「各位,既然老夫今日多嘴,把事兒攬在身上了,總不好見死不救……也罷,老夫在此便先代鄧大娘子墊了這百兩白銀,促成這陳鄧兩家的姻緣,也算是功德一件啊!」


    蕎村村民驚歎嘖嘖,又是羨慕又是忌妒地瞪向鄧家這對姊妹——還真真是鄧家祖墳冒青煙兒了,娘的,像這種好事怎麽沒落自家頭上來呢?


    「這……怎麽能行?」裏正暗喜,麵上還是一臉為難。「倒是這鄧氏女給貴人添麻煩了。」


    「不妨。」伯府管事一笑,「我家主人一向寬厚仁德,濟貧扶弱之事向來沒少做,若是知道今日區區百兩便救人一命,他定然也是極歡喜的。」


    老村長熱切地忙插嘴道:「好好好,既然如此,那咱們便速速到陳家周全了此事吧。鄧大娘子,還不快帶上你妹妹跟著我們到陳家賠罪去?」


    「諸位今日是打算強買強賣,拿我妹妹去喂狼了?」鄧箴終於開口,神情淡然,眸光嘲諷深深。


    「你!還不知悔改?」心虛的老村長大聲痛斥,「你那不知羞恥的妹妹辱了我們蕎村的清正民風,按村律就是立時打殺了都不用報官的,今日若非有貴人——」


    「這貴人也來得真巧。」鄧箴目光清冷,掃過伯府管事,嗤地笑了。


    伯府管事內心難掩幾分驚駭之情。本以為不過是個村姑愚婦,在他們一連串迂迴進逼、紅臉白臉恫嚇下,定會嚇得下跪求饒,哭哭啼啼,滿口感恩戴德……


    可那鄧大娘子黑白分明的一雙清亮眼眸,卻仿佛一柄利劍深深洞穿了他們這場把戲——「難不成老夫這善心還發錯了?」伯府管事麵色漲紅,惱羞成怒了起來,高聲冷喝道:「做人分不出好歹,便是死了也是胡塗鬼,早知如此,老夫又何必枉做好人?」


    「伯府扣在我手上的四十九顆狗頭,看來是不想要迴去了?」一個低沉嗓音似笑非笑的響起。


    眾人眼前一花,鄧箴迅速迴過頭去,愕然地看著高大魁梧的燕奴,淵停嶽峙地佇立在房門口,身旁緊跟著的兩隻小豆丁不是早該躲進房裏去避難的甘兒和拾兒嗎?


    「好呀,鄧大姊兒,你屋裏原來也窩藏個野男人,偷人都偷成鄧家的家風了!」人群中有人怪笑了起來。


    伯府管事卻不啻見著了惡鬼閻羅,老臉刷地慘白了……


    有個不起眼的漢子悄悄地退出人群,趁機消失無蹤。


    「放屁!」忍了許久的鄧細大吼,滿眼憤恨地道:「你們不就衝著我來的嗎?來呀,要沉潭要殺頭,我鄧細都認了,反正也是我瞎了眼,被狗咬了一口——」


    燕奴瞥了她一眼,「還輪不到你說話,嫌自己惹的禍還不夠煩人嗎?」


    「你又是什麽東西?」鄧細又羞又惱,卻在接觸到他煞氣冰冷的目光時,不自禁狠狠一抖。


    「燕、燕大人……」伯府管事兩股顫顫,結結巴巴的開口,哪裏還有方才貴人的氣派?


    裏正和老村長心頭一悚,下意識後退著想躲進人群。


    「鄧大娘子是鎮遠侯府的人,」燕奴懶得看注定是死人的伯府管事,眼神銳利的環視蕎村眾人。「我家侯爺甚是賞識她的庖藝,若有人惹得她不快,便是存心壞了侯爺的胃口……我倒想看看,究竟誰有那麽大的膽子?」


    鄧箴呆住了。


    恩公,他是鎮遠侯?


    竟是那個百戰百捷、名震天下,皇上金口昵稱「朕之鎮國玉獅子」的鎮遠侯爺?


    蕎村眾人頓時傻眼了,嚇得撲通撲通跪成了 一片。


    「大人饒命啊!」


    「小民、小民怎麽敢給侯爺添堵?這都是誤會、誤會……」


    「往後我們再也不敢了,求大人饒了我們吧!」


    「都是裏正、村長還有那個勞什子的貴人哄騙我們來的,大人明察啊!」


    情勢急轉直下,原本氣勢洶洶的眾人下一刻像夾尾狗般哆嗦著連滾帶爬逃出了鄧家,最後隻剩下自知大難臨頭的伯府管事和鄧家姊弟,以及愉悅獰笑的燕奴。


    「說吧,」燕奴一臉嫌惡,腳下狼靴頂起了跪地垂首顫抖不己的伯府管事下巴,「李羿又讓你幹什麽好事了?」


    「老奴……老奴……」伯府管事汗出如漿,瑟瑟說不出口。


    燕奴冷笑一聲,「便是你不說,爺也知道李羿又想盯著侯爺看上的人作祟,不過你大可以滾迴去告訴他——,侯爺念他是不懂事的表弟,我可和他沒有半點親緣幹係,若是他再敢惹侯爺不舒心,伯府就等著掛白幡吧!」


    「是……是……」伯府管事已經決要嚇癱了。


    「滾!」


    片刻後,心裏也不知是甜是苦是澀的鄧箴低聲歎了口氣,拉著滿麵驚疑震驚的亂細和滿眼崇拜的弟弟們,深深感激地對著燕奴跪了下來。


    「多謝燕大人出手相救。」


    燕奴哪裏敢受主子另眼相看的小娘子的禮,二話不說忙閃身到一旁,清了清喉嚨道:「不過隨手教訓了個狗奴才罷了,不必放在心上;我今日來實則另有要事,是想請小娘子到京城鎮遠侯府走一趟。」


    「這……」她遲疑。


    「侯爺舊疾發作,已一天一夜半點米水不進,」燕奴眼神一黯。「太醫說那猛藥不可空腹飲下,否則脾胃受創甚劇,將咯血不止。」


    鄧箴臉色一白,一想到那清皎似月的溫潤男子竟受此病痛折磨,隻覺心都擰成了一團。


    「我立時跟燕大人進京!」盡管家中諸事糟亂未理,鄧箴還是毅然決然地應下,迴頭對鄧細沉聲吩咐道:「妹妹,你在家中好好照顧甘兒和拾兒,至於陳家的事,咱們有的是時候同他們細算這筆帳,你別擔心。」


    「姊姊,我……我也跟你去。」鄧細衝口而出,頂著燕奴譏諷的眼神,硬著頭皮道:「今日若非藉侯爺威勢,妹妹隻怕也逃不了這一劫,我、我真的也想盡些綿薄心力,就是為奴為婢、服侍侯爺於病榻前也是應該的。」


    逃過大劫後的鄧細心思又活了,方才一度的內疚悔愧終究敵不過天性裏的自私貪求,隻要見著有一絲往上攀的可能,就絕不願錯過。


    「嗤!」燕奴笑著,眼神冷了,戲諸地問鄧箴:「鄧小娘子,令妹跟你確定是同一個爹娘生的?」


    「你——」鄧細氣紅了臉。


    鄧箴眸光灼灼地注視著妹妹,眼底失望之色越發濃重。「細兒,我原以為你吃一虧長一塹了。」


    「姊姊你……你在說什麽?」鄧細心虛地一跺腳,氣惱道:「難道就隻準你自己攀高枝兒,卻不許我報答恩人?


    你明知道如果我們……我們有人撐腰,哪裏還有方才被那群混蛋下等人欺上頭來的窘境?」


    鄧箴閉上了眼,胸口一陣冰涼痛楚。


    這個妹妹……終是屢教不改。


    燕奴同情地看著鄧箴,摩挲著下巴——難怪自家主子會對這鄧小娘子一見生念,原來兩人都有相同坑人不倦的親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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