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真不好意思的往唐安晏懷裏鑽,軟綿綿的說“有點……”


    唐安晏皺眉捏著他下巴盯著他看,分不清是不是訓斥,反正聲音是極其溫柔的,“疼為什麽不告訴安晏?”


    那真聲音埋在唐安晏懷裏,小聲嗡嗡。


    “怕……安晏……會不舒服……”


    沒聽到唐安晏迴答,那真悄悄抬起頭來,看到唐安晏黑著一張臉,表情不是不好看,於是拿柔軟的頭發蹭了蹭他的胸膛,小聲說,“其實那真……也不是……很疼……”


    唐安晏捏著他後脖頸,半警告半安慰的,“以後一定要說出來知不知道?”


    那真抱著唐安晏的腰繼續往他懷裏鑽,羞紅著臉嘟囔說“那真……知道了……安晏……不要再問了……那真……羞……”


    這一天唐安晏沒怎麽讓那真下床,下午的時候那真還是發燒了,估計昨天沒清理幹淨。


    家裏還有上迴剩的藥,唐安晏找出來給那真吃下去,那真很少生病,這一趟發燒折騰的睡了很久,反反複複的。


    唐安晏把幾隻羊喂了之後就也跟著躺到了床上,抱著那真一直在道歉。


    那真身上很燙,唐安晏剛用溫水給他擦拭了一下,額頭上也放著浸了水的毛巾降溫。


    那真燒的昏昏沉沉,偶有幾次清醒過來的時候就抱著唐安晏撒嬌。


    那真這一覺反反複複睡到了晚上,唐安晏一天也跟著沒放下心來。


    再次醒過來的時候,那真趴在唐安晏胸膛上,伸出手來抱著唐安晏,嗓音沙啞的喊唐安晏名字。


    “怎麽了?還難受嗎?”


    唐安晏伸出手摸他額頭試試溫度,那真蹭著唐安晏手心撒嬌,說“不難受了……”


    唐安晏還是不太放心,又讓他用體溫計試了一下溫度,那真就聽話的照做,夾著溫度計乖乖的等著到時間。


    唐安晏把溫度計取出來,那真也跟著湊過去去看,問他,“多少度啊……”


    唐安晏指著上麵的刻度表說,“還好,36.8度,降下來一點。”


    唐安晏把體溫計收起來,低頭親他還有點燙的額頭問,“餓不餓?”


    那真抱著他軟綿綿的說“不餓。”


    “安晏……”


    那真喊他。


    唐安晏應了一聲,“怎麽了?”


    那真一開始不說話,拿手指在唐安晏胸膛上畫著圈圈,過了一會抓著唐安晏手心放到自己頭發上,“安晏……摸摸那真……”


    或許是因為生病的原因,那真醒過來之後就特別粘人,唐安晏去換水他也要跟著去,去給他盛一碗粥他也要跟著去,唐安晏怕他重新又受涼,沒辦法,匆忙端著一碗粥過來,把他撈著進床上躺著,一勺一勺的喂他喝。


    喝過粥也不肯乖乖繼續睡,可能是因為睡了一天這會不困了,趴在唐安晏身上思考了一會,告訴唐安晏,“安晏……那真剛才……夢見……阿瑪了……”


    唐安晏摸著他耳朵,溫柔的問他,“阿瑪給我們阿真說了什麽?”


    那真想了一下,告訴他,“阿瑪說……安晏……對那真好……那真……也要更加……對安晏……好……不可以……和安晏……生氣……”


    “沒事的,安晏不在乎。”唐安晏輕聲的講,“安晏不會和那真生氣,那真乖乖待在安晏身邊就好,其他的都交給安晏。”


    那真小聲的哦了一下,趴著沒多久又重新睡著了。


    半夜的時候唐安晏被吵醒了,半夜的電話總歸都不是太好的消息。


    電話是覃佩打來的,說是爺爺下了病危通知書,讓唐安晏抓緊迴北京。


    掛斷電話後,唐安晏心情沉重的收拾了行李,盯著那真睡得不踏實的眉毛撫平,喊他“那真。”


    那真還沒睡醒,揉著眼睛看著唐安晏,拉著唐安晏的手。


    唐安晏低頭湊過來,“安晏要迴北京了。”


    那真幾乎是同一時間撅起嘴,不開心的看著唐安晏,“又要……迴去……嗎……”


    “爺爺出了點事情,安晏得立馬迴去。”


    唐安晏給他解釋,看他轉過頭去,唐安晏坐下來,握著他的手,遲疑了一會問,“那真要不要和安晏一起迴北京?”


    或許是太衝動了,唐安晏想,可事出突然,如果真的這次再也迴不來,唐安晏想,他一定要帶走那真。


    那真倔強的扭過頭去,不肯看唐安晏,過了一會,還沒等唐安晏開口,又轉過來抱住唐安晏脖子,“安晏……那真……不要走……”


    “為什麽……安晏……一直……要走……”那真低著頭,眼淚都流到唐安晏脖子裏,順著鎖骨一路往下,在灰色背心上流下一道深色的痕跡。


    “那真。”唐安晏摸著他後腦勺,“跟安晏走好不好?”


    “不要……”那真話說的並沒有底氣,怕自己態度太兇,唐安晏會不喜歡自己,於是把委屈和難過都憋迴去,怯聲怯氣的埋在唐安晏懷裏。


    “那真不要……能不能……別又拋下那真……安晏……那真很乖的……那真不吃糯米藕了……不用手機了……也不下山讓安晏累了……好不好……別不要那真……阿瑪和阿莫都不要那真……安晏……也要……走……山上……就剩……那真……那真……不要……”


    “不是不要你。那真。”唐安晏撫摸著他後背,“跟安晏迴北京好嗎?安晏給你講過北京有好多好玩的,等那真去了,安晏都帶著你去玩一遍好嗎?”


    那真仍在哭著搖頭。


    唐安晏語重心長的歎口氣,再次和他妥協,“那真,安晏是一定要走的,那真如果不跟安晏走,就留下來等著安晏迴來好嗎?”


    唐安晏摸摸他哭的通紅的臉,額頭和他額頭抵著,“好嗎?等安晏迴來。”


    那真噘著嘴不說話,捂著嘴巴哭,生怕哭出聲音來。


    “安晏不是教給你怎麽用手機了?到時候可以給安晏打電話,還可以視頻對不對?還記不記得怎麽用?”


    唐安晏把那真的手機遞給他,塞到他手裏,那真低頭流淚不肯碰手機,縮成一團到角落裏,唐安晏給他點開微信,找到自己的聊天界麵,再一次給他講,“想安晏了就點這個鍵,那真就能從手機裏看到安晏了是不是?那真乖乖記著。”


    那真沒看手機,也沒看唐安晏,就盯著屋子對麵阿瑪的那張床,倔強的咬著嘴唇不吭聲,等到唐安晏從床上起來,把包背在身上,才委屈又害怕的抓住唐安晏袖子,可憐巴巴的看著他,又不肯喊他名字。


    唐安晏給他抹去眼淚,親了親他的唇角。


    “那真,乖一點。”


    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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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安晏最後還是迴了北京。


    老爺子還在重症監護室,唐安晏到的時候是中午,昨天晚上覃佩從門口一直守著,一夜沒合眼。


    重症監護室門外堆滿了打地鋪的親屬,覃佩穿著華貴的衣服在其中仿佛深陷另一個光怪陸離的世界,但沒有人去在乎覃佩,在生死之門麵前,人人皆之而平等。


    唐安晏從她麵前停下,喊了聲媽,覃佩看他一眼,這個驕傲了幾十年的女人在兒子麵前一瞬間哭了。


    “小晏……爺爺還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出來……”


    覃佩一生要強,從民政局離完婚出來那天唐安晏也沒見她掉過一滴淚,唐安晏攬過她的肩揉了揉,“你先迴去休息,這裏我看著,我讓江琛買了粥,你吃一點。”


    江琛原本站在一邊,聽到唐安晏的話走過來,把手裏打包的飯遞給唐安晏,附和著,“對啊覃姨,您先吃一點,我陪著晏子,我倆輪流值班。”


    唐安晏接過去粥,覃佩擺手說沒胃口不想喝,唐安晏捏了捏她的肩,“要不我先讓江琛送你迴去休息?先睡一覺,爺爺還在裏麵躺著,你可不能再出什麽狀況了,行不行媽?先跟江琛迴去。爺爺這邊有什麽情況我都立馬通知你。”


    唐安晏句句都說在理上,覃佩握著他的手,幹澀的扯著嗓子嗯了一聲,拍了拍唐安晏手背,或許是生死考驗太過沉重,覃佩難得的露出一絲唐安晏顯而易見的脆弱來。


    “小晏,別迴去了吧,留北京吧,別讓媽一個人應付這些。”


    唐安晏梗著喉嚨,說不出一句話來,走廊裏處處皆是悲慟的哭喊聲,唐安晏想到的卻是那真那張咬著嘴唇紅著眼求他不要走的樣子。


    送走覃佩,唐安晏一個人靠在冰冷的牆麵上,雙腿交疊盯著腳上那雙李李寧的鞋看,掏出手機來很想給那真打過去一個視頻,又怕他會哭,自己沒法給他擦眼淚。


    江琛去而複返已經是一個小時之後,走的時候唐安晏是什麽姿勢,現在就還是什麽姿勢。


    江琛手心搭在唐安晏肩上,唐安晏沒抬頭,摸著褲子口袋裏的手機在想事,隔了會給江琛說,“幫我買個折疊床再拿套被褥過來吧,我從這等著,買完你就迴去,我自己在這就行。”


    “我去附近酒店給你開一間房多好。”江琛拿出手機準備打電話,唐安晏伸手攔下來,“酒店還是遠了點,萬一醫生打電話過來還得需要時間,從這裏心裏踏實。”


    唐安晏輕抬下巴,烏青的黑眼圈盡是疲態,“懸崖村那裏我都能住,這裏也一樣。”


    聽唐安晏這麽說,江琛也知道自己勸不住,又因為聽到懸崖村,本來想順著這個話題問一下那真的情況,看唐安晏現在這個樣子也沒能開了口,最後還是老實的出去給他安排。


    臨近晚上的時候喬挽過來了,臨來前覃佩就給唐安晏發了消息,說喬挽親自做的飯,讓唐安晏對人客氣點,話裏話外都在說喬挽多麽體貼。


    唐安晏迴她“媽,你快點休息吧,就別操心那麽多了。”


    北京也下雪了,興許是一路被冷風吹著,喬挽臉凍得有些紅,手裏提著一個天藍色的保溫桶,裏麵裝著飯菜。


    看到唐安晏喬挽還有些不好意思,但仍是一副書香世家的樣子,打開保溫盒的蓋給唐安晏看,“我做了一些菜,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我聽覃阿姨說你喜歡吃蘑菇,我就燉了點雞肉。”


    喬挽說話聲音很好聽,也不會讓人感覺到心煩,唐安晏雖然不喜歡她,但對著喬挽這種性格的女生也討厭不起來。


    江琛正好差人送過來了折疊床和兩把椅子一張小圓桌,唐安晏接過去保溫盒,放到圓桌上,喬挽看著他拿起筷子,盯著他的動作看他吃了一口。


    喬挽一直在旁邊站著等著。


    唐安晏抬頭看她一眼,勉強勾著笑說了聲“不錯。”


    然後示意喬挽也坐下來。


    或許是因為醫院氛圍太沉重,江琛也沒特意把氣氛活躍起來,三個人略顯尷尬的待在生死不過瞬間的走廊,被混雜著消毒水的空氣包裹著,沒有人開口說話。


    唐安晏勉強吃了一點,放下筷子,把保溫盒一一重新裝進去,便讓江琛送喬挽迴去。


    喬挽接過去保溫盒,看著他問,“你明天、想吃什麽?”


    唐安晏看向江琛,禮貌的迴絕了。


    “明天江琛來給我送。”


    喬挽停頓了一下,到底是被拒絕了,小姑娘臉皮薄,尷尬的低下頭,小聲的說了聲好。


    江琛幾乎是五分鍾不到就迴來了,唐安晏並沒好奇的追問,倒是江琛自己解釋,“她說不用我送,叫了司機來接,我就沒再管。”


    唐安晏點了點頭,也開始勸江琛迴去。


    折騰這一天下來,直到江琛也走了,身邊又隻剩下自己一個人,唐安晏的疲憊才仿佛重新感知到,壓得他頭皮發疼。


    打開手機,又鎖屏,來迴幾次,唐安晏也不清楚自己在幹什麽,沒有坐板凳,也沒躺折疊床上,就靠著冰涼的牆麵發呆。


    不遠處重症監護室的門被打開,估計是宣告了死亡的訊息,一個年約四十多的婦女哭著跌坐在地上,抱著醫生的腿聲嘶力竭的喊,明明聲音很大,唐安晏卻聽不見她在說什麽。


    婦女身邊站著一個沒多大的小男孩,扯著婦女的胳膊也跟著哭,唐安晏隻能聽見他一直在喊“媽媽,軒軒會乖,你別哭了。”


    唐安晏收迴視線,突然很想給那真打電話,聽聽那真的聲音。


    哪怕是一聲“安晏……壞……”也好。


    北京的雪比懸崖村下的還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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