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唐安晏接替爺爺的任務,設備換了,大涼山也在發展了,獨獨紀錄片裏的主角還是沒有變。


    時隔十多年,不同的拍攝手法和畫質,記錄下來的卻都是腳下的大涼山土地。


    唐安晏把相機打開。


    腦海裏已經在思考好了需要詢問的問題,和拍攝的內容。


    不需要太多的介紹,當鏡頭打開的那一刻,吉克曲一坐在自己家床上,一句話沒說,看著鏡頭先是一陣流淚。


    “不好意思,太激動了。”


    吉克曲一擦著淚不好意思的看著唐安晏解釋。


    畫外音裏,唐安晏低沉的一聲嗯仿佛穿越了千年的沉悶,那真和唐安晏並肩而站,那真看著唐安晏的眼睛,伸出小拇指去勾唐安晏垂在身體一側的小拇指。


    唐安晏則把那真手指一根根捏住,繼而握在手心裏,安靜的看著吉克曲一。


    那真也跟著把視線移到吉克曲一身上。


    “再一次被記錄,覺得很奇妙。我沒想到,我以為那段迴憶都過去了,沒想過還會有這一刻的。所以當時您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特別想立刻就迴來,可是……”


    吉克曲一無奈一笑,黝黑的臉上是不好意思的抱歉,“走出大山我才知道,世界不隻是這麽一方土地,當初唐老先生勸我考出大山,去上大學,我還覺得那樣有什麽用。”


    “現在想想,唐老先生算是我生命裏的一個貴人,那時候老先生也很年輕,我也小,就那麽從藤梯上相遇了。”


    提到藤梯,吉克曲一略一停頓,問唐安晏,“您肯定沒爬過藤梯吧,但是現在的鋼梯您肯定見了吧?”


    唐安晏在鏡頭之外點了點頭。


    吉克曲一笑著繼續說,“那時候哪有路啊,都是靠藤梯,那些藤梯還是咱們村民自己弄的,不然上山下山哪有路啊。但那藤梯也不好走,哪像現在,全部換成了鋼梯,我去上大學那時候都還沒有呢。現在好了啊。”


    吉克曲一再次感歎,“有了這鋼梯村民進出也方便了,哪像以前,我們那時候十幾歲才上小學,就因為下山不容易,那麽小哪裏會爬這些啊。後來我上了大學出去同學們都還不信呢,說哪有人十幾歲了還沒出去上學。”


    也許是因為提到的話題太心酸,吉克曲一又擦了擦淚,唐安晏則低頭捏了捏那真手心,用指腹在他手心裏輕輕撓著,對著他勾著唇角輕輕的笑。


    “但是我一點也不怪自己生活在這裏,相反,我特別愛懸崖村,愛大涼山。”


    那真這個時候突然轉過頭來,悄悄的給唐安晏說,“那真也是……”


    唐安晏用另一隻手摸了摸他的頭發。


    “我當時走出去了就想著,總有一天我還要迴來,是大山賦予了我一切,我也要把自己的一切再迴饋給大山,我想讓更多的孩子像我一樣走出去。”


    吉克曲一這迴沒看鏡頭,看了眼那真,繼續娓娓道來,“我想讓他們知道,世界從來沒拋棄這裏,世界一直在等著我們去擁抱它。”


    吉克曲一說的有些激動,對著鏡頭止不住的流淚,那真也被他的情緒感染到,唐安晏不知道他有沒有聽懂,又明不明白什麽意思。


    那真貼著唐安晏靠的近了些,歪著頭看唐安晏,接著又低下去,盯著自己腳上的那雙李李寧發呆。


    唐安晏沒有關掉鏡頭,安靜的等著吉克曲一調整好情緒,吉克曲一擺了擺手,“今天要不就先這樣吧,太激動了,有些話怕說錯也不知道怎麽說。”


    唐安晏便順著他的意思答應下來,關了鏡頭,牽著那真的手搖了搖。


    那真跟在唐安晏身邊,看他收拾好相機和三腳架,裝到帶來的包裏。


    吉克曲一特別熱情的張羅他們留下吃飯,但吉克曲一家好久沒人住,灶台櫃子都是空的,唐安晏便邀請去那真家裏吃,正好冰箱裏還有前幾天買的菜。


    吉克曲一也沒再推脫。


    從那真家的時候,唐安晏在做飯,那真在旁邊洗菜,吉克曲一也閑不住,幫著忙前忙後。


    唐安晏做飯手藝比最一開始強了不少,跟著菜譜做的菜大多都能還原百分之七八十的口味,雖然他平日裏比較重口,但為了那真他把飯菜口味都改成了少油少鹽,這麽吃了一段時間下來倒也習慣不少。


    吃過飯後時間還早,那真準備去放羊,253在旁邊蹭著唐安晏褲腿,吉克曲一正準備迴家收拾房子,然後再去山腳下找學校溝通留下工作的問題。


    吉克曲一學的是師範專業,畢業之後就從成都一所初中當了老師,最近隨著孩子長大了,不用時時刻刻抱著盯著了,便想著迴懸崖村小學當個數學老師。


    唐安晏準備一起跟著去,正好拿著相機去記錄,唐安晏打算陪那真放完羊,三個人一塊下山,而這個時間吉克曲一正好迴去收拾一下房子,太久沒住人還需要好好打擾一下。


    253一直蹭在唐安晏腳邊,草吃了沒多少,又開始跑來唐安晏這裏,拿頭去撞唐安晏小腿。


    那真靠在樹根上看著253笑。


    唐安晏湊過去捏他的臉,那真不好意思的往唐安晏懷裏躲,咯吱咯吱的笑,一邊拿手機給253拍照。


    那真的微信頭像還是253的照片,那真拍了一張253剛才撞唐安晏小腿的照片,讓唐安晏教給自己換成最新的頭像。


    換完之後,那真收起手機,靠在唐安晏肩膀上問他,“安晏……曲一……為什麽……要迴來啊……”


    那真不懂,於是又問,“阿莫……走了……就沒有……迴來……阿莫說……她永遠不會……迴來……哪怕知道那真……在這裏……阿莫……也不要迴來……”


    那真抱著唐安晏胳膊抬頭看他,等唐安晏給自己解釋。


    “那真。”


    唐安晏摸摸那真的頭發,“阿莫走了不代表就不會想那真,阿莫在別的地方也會好好生活,和那真一樣生活。也會和那真現在一樣,想著什麽時候可以見到那真。”


    唐安晏不知道該怎麽和他解釋,又選擇把那些難堪的答案收起來,隻給那真獻出來最好的那一麵,讓他接受。


    “有些時候離開不是因為不愛,阿莫是那真的阿莫,當然也會愛那真。隻是阿莫愛那真的方式不一樣。不知道這麽說我們那真懂不懂,但安晏想告訴那真,不管怎麽樣,安晏都不會離開你。就算那真沒有阿莫,那真還有安晏不是嗎?”


    雖然琢磨不透唐安晏說的意思,但最後一句話那真卻聽懂了,他把頭在唐安晏肩膀上蹭了蹭,興奮的說。


    “那真……有安晏……”


    下午是唐安晏那真和吉克曲一三個人一塊下的山,很長時間沒有頻繁攀爬鋼梯,吉克曲一並沒有想象中的速度要慢下來,據他自己說,在成都的時候,他每天早上都要早起晨跑,在學校的時候也跟著學生們一起課間跑步,身體素質一直沒落下來。


    校長聽說吉克曲一要留校任職,激動的握著他的手一連道謝,大山裏樸實的孩子們也用清澈而懵懂的眼神看著吉克曲一。


    吉克曲一告訴他們,“我就是未來的你們。”


    孩子們聽不懂,但都雀躍的打量著這個看似和他們一樣又不太一樣的男人,他們隻知道,這就是他們未來的數學老師,也是從大山裏走出去的學生。


    唐安晏一直用穩定器操控著鏡頭記錄著這一切,十年穿梭,吉克曲一的初心仍然沒有變。


    或許當初那個鏡頭裏茫然無措的少年也沒想過,有一天會重新以一個老師的身份,迴到大涼山這片黃土地之上。


    唐安晏抽空給爺爺撥過去一個視頻,唐安晏把手機遞給吉克曲一,吉克曲一激動的看著屏幕,兩個人隔著十年的時空,隔著幾千公裏的距離,像老友一樣聊著當年和現在。


    天色已晚,校園裏的風吹到唐安晏身上,唐安晏摟著那真問冷不冷,那真踮起腳尖,突然親了唐安晏一下。


    唐安晏笑著看他,聽到那真悄悄給他講。


    “安晏……那真真的……好喜歡你……”


    “那真想了一下……阿莫……就算不愛那真了……也沒關係……”


    “阿莫也會……過得……很好的……”


    唐安晏想,那真在某些方麵的確可能會遲鈍,但他仍然有愛的能力,也有接受被拋棄和再次被愛的能力。


    第25章


    ================


    重新迴到山上的時候已經很晚了,那真困得早,唐安晏讓他去床上先睡覺。


    吉克曲一和唐安晏還不困,兩個人站在那真屋子門口,唐安晏遞過去一根煙,吉克曲一沒接,搖著手說“不吸煙,太費錢了,還對身體不好。”


    唐安晏便把煙收起來,笑著說他也不吸。


    “因為那真嗎?”


    吉克曲一問的突然,問出來之後有些抱歉的看著唐安晏,“不知道猜的對不對,雖然我不太懂這些,但成都這樣的情況我見過不少。戀愛自由嘛,沒什麽不對的。”


    畢竟是在大山之外的世界待過的人,吉克曲一身上有著大山人的淳樸,也有著大城市的豁達,這些在一個人身上同時存在並不矛盾。


    唐安晏也沒成想過藏著掖著,點頭說了聲是,“當初來的時候也沒想過,紀錄片嘛,記錄的或許就是這些不受控的人生發展。”


    也許是唐安晏坦然的太快,吉克曲一笑著說,“那真能遇見你挺幸運的。”


    唐安晏默不吭聲,隻跟著笑,也沒把那句“遇見他才是我的幸運”說出來,顯得有些矯情一樣。


    唐安晏這幾天幾乎都在記錄吉克曲一的生活,吉克曲一已經確定了數學老師的工作,現在就要準備迴成都去把那邊的事情交代一下,然後一家人搬到昭覺去,從那邊買了一套小點的房子。


    迴成都前天晚上,唐安晏和吉克曲一在一塊喝酒,幾天相處下來哥倆很是投緣,酒喝了不少,那真擔心的一直攙扶著唐安晏的胳膊。


    唐安晏平常不會喝太多酒,也沒有怎麽醉過,今天也許是真的太開心,忍不住多喝了幾杯。


    唐安晏酒品還行,喝多了不會做蠢事,就喜歡坐著發呆,搬了個馬紮出來盯著天上的星星看。


    那真沒見過唐安晏這個樣子,擔心的也跟著搬了一個馬紮和唐安晏坐一起。


    風一陣陣吹過,唐安晏酒也跟著醒了不少,盯著那真傻笑,握著那真的手放在自己懷裏,親他的手背。


    癢癢的,那真忍著沒往迴縮,任他喝醉了胡作非為。


    “安晏……”


    那真小聲的靠過來喊唐安晏,“安晏……要不要……去睡覺……”


    唐安晏捏他的臉,把他抱在懷裏說不睡。


    山上開始飄雪花,冰冰涼涼的觸感落在手背脖子和臉上,唐安晏摟著那真的腰盯著雪花看,“那真,你看,下雪了啊。”


    “那真,你知不知道,我們那有一句俗語,你聽過嗎?”


    唐安晏問他。


    那真抬頭盯他看,也不迴答,就等著唐安晏繼續說。


    唐安晏湊過來親他,先親親他鼻子,又親親他嘴巴,唿吸交錯空隙裏告訴他。


    “我們那裏說,一起淋過雪,也算共白頭。就是說啊,那真和安晏在一起淋過雪,就會一輩子在一起。”


    那真乖乖仰著臉任唐安晏親,或許是酒精作祟,還是這溫柔的雪夜太過迷人,唐安晏的親吻逐漸變了質,從溫柔的,慢慢的,變成囂張的,急促的。


    最後怎麽也吻不夠一樣,直接把那真抱了起來,進了房間。


    心底某種壓了幾個月的火苗淺淺露出尖來,在這個莫名其妙的夜晚,藏不住一般。


    窗外的雪落在最原始的土屋上,懸崖村的土地逐漸被打上一層浪漫的白,屋外雪花飄飄,屋內,是一聲低一聲高的曖昧,不知疲倦一樣,穿過懸崖村的風,往不知名處吹。


    唐安晏第二天醒來的時候那真還在睡著,脖子上即便再小心也留了痕跡。


    唐安晏下床煮了幾個雞蛋,熬了點小米粥,又做了一次那真特別喜歡的糯米藕。


    那真醒過來的時候,唐安晏剛給糯米藕澆上甜膩膩的紅糖汁。


    那真張口喊“安晏”,唐安晏應了一聲,迴到床邊,彎著腰親他額頭,“醒了?餓不餓?”


    那真摸了摸肚子,不好意思的點頭說餓。


    唐安晏沒急著讓他起來,抱著他一塊重新躺迴床上,手心在他腰上揉捏了幾下,湊近他耳邊問他,“昨晚疼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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