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江,浩浩蕩蕩、氣勢磅礴的長江,幾千年來,以其豐富的資源灌溉著祖國大地,像母親的乳汁一樣哺育著各族兒女。但它也以它的洶湧澎湃、不可一世吞噬了多少兒女的生命啊。

    夕陽晚照,長江顯現出血色般的浪漫,在江邊,人們每天都會看見一位女人,站在通往仙子溪的小路口,河風吹著她單薄的身體,她不時用手理理被風吹亂的頭發,期待的目光不時看看寬闊的江麵,最後久久地停留在遠方小路的盡頭,她溫婉慈祥、她寬容善良,不管歲月如何蹉跎,也不管生活是如何艱難,都不會把她的美麗摧殘殆盡,在她的身上,人們始終能看到她曾經的美麗影子,她就是秦竹梅,她在等待著兒子的歸來。

    可是從此以後,人們再也見不到這個等待兒子的女人了。

    “喂,汪洋,秦媽媽今天怎麽沒有來接我們呀?”思月有些吃驚,因為秦媽媽從來不會因為其它事情而不來。

    “媽媽可能感冒沒有好,我們快點迴去吧,我今天心裏總是莫明其妙地心慌。”汪洋心急地說。

    “不會有事的,秦媽媽向來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的人。”

    思恩嘴上安慰著大家,他心裏也有一種說不出的焦慮,這幾天,他也多少覺得有什麽不對勁,秦媽*臉上總好像少了點什麽多了點什麽似的,但又具體說不清是什麽。

    突然狂風大作,風沙四起,江麵也被狂風吹起層層疊疊的波濤,波濤洶湧地狂叫著撲向岸邊,仿佛要將岸邊洗衣的淘菜的挑水的人們統統卷入江水中之,天空中頓時烏雲密布,來來往往的船隻鳴放著低沉哀婉的笛聲,讓人的心中頓時陣陣地發緊慌亂起來。

    “要下雨啦!”

    刹時,篩沙、洗衣、淘菜、挑水的都急著往迴趕,四個年輕人急不可耐地跟著人群跑迴家。

    “汪洋快看,你們家門口怎麽這麽多人?……”一種不祥的預感襲上汪洋的心頭, 不等思月說完,汪洋已衝到了家門口,他被眼前的情景驚得目瞪口呆!門口搭起了一個棚子,棚子前堆著好多人,人們擁動著,不知在幹什麽。

    “別抬進屋,死在外麵的人不能進屋,否則魂魄不能上天。”

    “真是造孽啊!今天早上出去還好好的一個人,怎麽就跳河了呀?”

    “她不像是要尋短見的人呀?究竟是因為什麽呀?”

    “……”

    人們七嘴八舌的議論著,大憨在人群外麵激動地跑來跑去,嘴裏不停地喊叫著:

    “石膏像打碎了!毛主席打碎了!秦阿姨死了!跳水,跳水死了!”

    他不停地跑著、跳著,臉上沒有一點血色,大粒大粒的汗珠從他僵硬的臉上流下來,骨瘦如柴的身體不停地顫抖著。

    一陣淒慘的哭泣聲已傳出人群,汪洋分開人群,看見棚子裏兩條長木凳上放著一塊木板,木板上躺著一俱屍體,屍體蓋著一塊白色床單,木板下麵放著過橋燈,何媽媽哭得淚人似的。

    “天啊!竹梅呀!你怎麽說走就走了啊!”

    “天啊!這是什麽世道呀!怎麽就把這麽一個活鮮鮮的人給逼死了呀!”

    “汪洋呀,你可迴來了,快來給你媽媽跪下。”

    “不!不!她不是我媽!她不是我媽!我媽媽好好的……”汪洋完全沒有了思維,沒有了理智,他的雙手在空中揮舞著。

    “他是你的媽媽,你快跪下!”何媽媽扶汪洋跪下。

    “媽媽,我迴來了!你的兒子迴來了!你看到了嗎?你有什麽冤屈給我說!給我說呀!你為什麽這樣走了?為什麽丟下我走了呀!”汪洋無淚地對著天空大吼。

    氣溫突然下降了,風淒愴地怒吼著,瘋狂地吹著,天上突然降下大雪,風卷著雪,雪伴著樹葉在空中亂舞,人們神色落寞悲哀,悲愴的目光中含著幾多的無奈。

    何媽媽給汪洋穿上孝服,思月站在汪洋的身邊,牽著他的手,想要多給他一分的安慰和溫暖,思恩、思澤幫著跑前跑後,街坊鄰居都在盡力幫忙,汪洋兩眼直直地,過了好一陣子,又“媽!”地一聲哭倒在媽*身旁。

    哭夠了,他又像個沒有知覺的雕像人,跪在母親的屍體前,不說一句話,隻做著一件事,不停地將紙錢往火盆裏送,燒了一張又一張,紙錢在火盆裏一張張地化為灰燼,又輕輕地同落葉一起飄入天空,漫天飛舞著,與人們嚶嚶的哭泣攪在一起,天昏地暗,整個大地都籠罩在深深的悲涼之中。

    天漸漸黑下來了,幫忙的都已慢慢離去,微風吹來,油燈搖曳, 汪洋就那樣跪在母親的身邊,一動不動地跪著,不哭不笑,不說一句話,不吃不喝,象泥塑木雕,仿佛靈魂也隨母親去了一般,思月替他輕擦著不斷地、無聲地往下流的淚水,自己強壓著心中的悲痛,雙腳也仿佛像灌了鉛般的沉重。

    他在這裏跪了整整一個晚上,任憑別人怎樣勸,怎樣拉,他也不願起來,兩眼直直地望著棺材前的遺像,他已經無語無淚了,心中隻有媽媽那一個個活生生的鏡頭。

    記得有一次他同別的孩子打架,迴到家裏,媽媽要打他,他就把一件厚厚的棉襖翻出來穿在身上,當媽媽手裏拿著一根細細的樹條子進來,看到汪洋大熱天穿棉襖,不知該氣還是該笑。“你為什麽穿棉襖?”

    “穿上棉襖媽媽就打不痛了。”

    媽媽高高舉起的樹條子又無奈地放下,媽媽沒有打他,他看見媽媽哭了,他站在凳子上替媽媽擦著眼淚說以後一定聽話不打架了,要做一個聽話的乖孩子,媽媽笑了,媽媽永遠都是信任他的。

    他又想起了他的小時候,想起在油燈下為他織毛衣的母親,想起母親好的讓他吃,好的讓她穿,他還沒有長大,她卻在這個充滿陰霾的秋天,悲情地撒手人寰,汪洋禁不住又是無聲地淚流滿麵。

    無奈的悲痛籠罩著汪洋,這種 痛苦在深夜又彌漫為令人窒息的孤單,永遠失去了人世間至上至親的母親,如果長歌當哭的話,汪洋同母親共同走過的日日夜夜就是這個詞的最好詮釋,淒婉的哀樂, 永遠也無法排解汪洋心靈中對母親那纏綿的憂傷,滂沱的淚水, 又何嚐能夠洗滌他心靈中失去母親那刺人的巨痛呢?長歌當哭,痛定思痛,母親為他奏響了生命的樂章,母親曾經的聲聲唿喚,都在訴說著他心中的無限惆悵,汪洋擁抱著裝著母親屍體的木棺,久久不願再鬆開,無聲滾落的淚水,仿佛像要喚迴母親的再生。

    汪洋一邊燒著紙,一邊想著母親為什麽會這樣匆匆地離開自己,母親走得這樣無聲無息,汪洋心中有無數的問號,他知道母親不是這樣容易輕生的人,這當中一定有什麽隱情,他一定要弄個明白,想到這裏,汪洋憤怒了,他的臉色由慘白的悲痛變成了憤怒的血紅,頭發都一根根直立了起來,已變得寬闊的胸膛上下起伏著,像一頭發怒的雄獅,仿佛要將這藏匿著真像的黑暗吞食了一般,想到母親的後事還沒有辦,他又將自己的憤怒強壓下去。

    天是灰蒙蒙的天,街是灰蒙蒙的街,房子是灰蒙蒙的房子,棺材已釘好,送葬的人們已分別站好,隨著司儀一聲“起!”,被八個壯漢抬著的黑黝黝的棺材離地,汪洋甩盆、砸罐,端著母親的遺像走在棺材後麵,後麵是思月、思恩、思澤,接著是街坊,秋雨綿綿不斷地下著,秋風將紙錢卷得滿街滿巷,又飛到陰霾著的天空中,仿佛下著鋪天蓋地的大雪。

    整個小鎮籠罩在一片悲慘情境中,泛著青光的石板路上,到處都是白花花的紙錢,大憨正在把白花花的紙錢一捧捧地捧起來往家裏拿,嘴裏傻笑著說:

    “嘿!嘿嘿!燒!燒!燒火!做飯飯。嘿!嘿嘿!燒火做飯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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