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的餘輝還戀戀不舍地照在才壘起的新墳上,紅色的泥土與金色的夕陽交相輝映,顯現出一種淒迷的血紅,離新墳五十步之遙有一條水溝,水溝裏有清澈的泉水叮咚流過,水溝兩旁長滿了青青的小草,新墳四周是望不到邊的竹林,煙波浩淼、青翠欲滴。

    這塊墓地是汪洋替媽媽選的,他知道媽媽愛竹,媽媽生性如竹,這裏看起來像他們曾經的家——紫竹園,它盡顯了紫竹園的安謐寧靜,媽媽一定會喜歡這裏的。

    “走吧,太陽下山了。”

    思月拍著汪洋身上的泥土,說不盡心中萬分的體貼溫柔。這幾天她天天都陪著汪洋到秦媽媽墳上來,幫著修理秦媽*新墳,她不但為秦媽*突然離去感到萬分悲痛,同時也心痛著汪洋,怕他因悲痛過分而有什麽三長兩短,汪洋不說話,她總是有意無意地找話同他說,轉移他的注意力,減輕心中的痛苦。

    汪洋並沒有因悲痛而糊塗,相反,他的心中比任何時候都清醒。連日來,他的心中一直迴響著大憨說的話:“石膏像打碎了!毛主席打碎了!秦阿姨死了!……”這是什麽意思?是不是媽*死同石膏像打碎了有關?這個石膏像是不是同毛主席有關?對了,“石膏像打碎了!毛主席打碎了!”這兩句話連成一句話應該是“毛主席石膏像打碎了,所以秦阿姨跳水死了!”,這麽說來,媽*死與毛主席石膏像打碎了有關,誰家的毛主席石膏像打碎了會與媽*死有關?我們家的毛主席石膏像不是好好地供在神龕上的嗎?媽媽不到哪家串門,要串門最多也就是何媽媽家,何媽媽家的毛主席石膏像也是好好地供在神龕上的,想到這裏,汪洋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這念頭讓他激動起來,他站起來大步朝家奔去。

    “哎,你等等我呀!”

    思月在後麵追趕著突然快步疾行的汪洋,汪洋這才想起思月還在他身後,停下來,伸手牽住思月,歉意地朝思月笑了笑,這是秦媽媽離開人世以來,汪洋第一次的笑容,思月吃驚不小,但也高興他終於從悲痛中走了出來,她曾無數次地勸慰汪洋人死不能複生,一切都要順其自然,節哀順便,但汪洋一直都無法擺脫這突如其來的痛苦。

    “剛才一點不急,現在怎麽知道急了?讓人家追都追不上。”思月嗔怪地說。

    “走快點,迴去你就知道了。”汪洋緊緊地牽著思月,快步如飛地迴到了家裏,進屋後就把門反鎖上。

    “關門幹嘛?”思月不解地問。

    汪洋不迴答,屋裏有點黑,點上油燈,叫思月端著,他取下神龕上的毛主席石膏像,左右仔細端詳,發現這石膏像果然是新擺上去的,石膏像上沒有一點灰塵、油汙,再一看,石膏雕塑像的底座上刻有“誓死將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進行到底”的字樣,落款是“某某革委會宣”。

    “這麽說來,這尊毛主席石膏雕塑像是從革委會來的了。”

    “你在幹什麽?我怎麽一點都不懂。”思月疑惑地說。

    “我媽媽去世那天,你聽到大憨說的話沒有?”汪洋問。

    “聽到了呀,他好像是說什麽‘石膏像碎了’‘毛主席碎了’……,反正都是憨話,傻話,誰會在乎一個傻瓜說的話呀。”思月滿不在乎地說。

    “錯!大憨雖然是個傻子,但有些事情說不定隻有傻子知道,隻有傻子才知道事情的真像,隻有傻子才是事情的目擊者,我們雖然不能直接從傻子那裏問出什麽來,但傻子的本能表現是可以為我們提供一些值得思考、值得注意的問題的……”汪洋一口氣把他的分析倒給了思月。

    “天啊,我怎麽沒有想到這些呢?”

    “因為你也是個小傻瓜呀!”

    汪洋刮著思月的鼻梁說,思月高高的鼻梁、大大的眼睛永遠都是那樣的清澈頑皮,永遠都是那樣的讓他動容,如果不是服喪期間,汪洋真想把思月抱起來好好親個夠。

    “接下來你打算怎麽辦?”

    “還有個問題我們必須要搞清楚,那就是:革委會什麽人會給媽媽一個新的毛主席石膏雕塑像?他為什麽要這樣做?這石膏雕塑像是誰打爛的?是媽媽打爛的嗎?被人看見了嗎?她被人威逼了嗎?她是不是被人……,所以最終才走上了不歸路的嗎?”

    “嗯,你說得對,我們一定要搞清楚,一定要替秦媽媽報仇!”

    “此仇不報,誓不為人!”汪洋捏緊的拳頭在空中劃了一個有力的弧線,最後狠狠地落在旁邊的桌子上,桌子也被震得跳了起來。

    “哈哈哈……”隔壁馬幺弟的屋裏傳來了一個女人放蕩不羈的笑聲。

    “噓!”汪洋做了一個不要出聲的動作。

    汪洋的家同馬幺弟的家隻有一壁之隔,這一壁之隔的牆壁都是由罩壁做的,這種罩壁是由竹子編成的網狀竹壁,再在竹壁上抹上一層拌有穀殼的黃泥,講究的、有條件的人家還會抹上一層石灰,這樣可以經久耐用一些,這種牆壁一點都不隔音,兩隔壁說話大聽。

    “快嘴丫,你他媽笑什麽?” 馬幺弟輕佻的聲音。

    “嘻嘻,你把人家弄得好癢,人家咋個不笑嘛。” 快嘴丫嘻嘻地說。

    “嘻嘻,弄得好癢好舒服,來,你也給哥哥弄得好癢癢,哥哥要。”“哼!你少給我來這一套,誰不知道你心裏想著的是思月!” 快嘴丫不高興的聲音。

    “你他媽還醋酸著哩,那思月的心早給了汪洋那小子,我想也是白想呀!”

    “誰知道你是吃錯了哪門子藥,知道是白想也要去想。”

    “不過,你說他媽也怪,這小子的媽怎麽好好的就會去自殺呢?”

    汪洋和思月正要離開,聽到馬幺弟這樣說,不由得雙腳又被牢牢沾住了一般。

    “哼哼……” 快嘴丫神秘的笑聲。

    “嘿,幺妹,你神通廣大,消息靈通,你一定知道點內情,給哥哥說一下。” 馬幺弟急切的聲音。

    “不!”

    “哎呀,我的乖幺妹,你就給哥哥說一下嘛。”

    “有個條件”

    “說!一百個條件都可以,不要說一個條件了。”

    “從此以後不準想思月,隻準想我。”

    “好嘛,要得要得,我保證!來,哥哥親一個,……”

    “嘻嘻,給你說嘛,秦竹梅被那個叫瞎子的強奸了,才去跳河死的。”

    “你亂說喲!哪個瞎子喲?聽都沒有聽說過。”

    “這個瞎子是才調來當革委會主任的,一來就看上了秦竹梅,叫秦竹梅去了他那裏兩次,有人親眼看見的,那天人家看見秦竹梅披頭散發地從革委會跑出來,又看到她跑到河邊去的。還有假嘛啷個囉!”快嘴丫為了加強她所說的話的可信度,不由得添油加醋地說。

    “……”

    汪洋早已是五雷轟頂,天旋地轉,天昏地暗,馬幺弟和快嘴丫後麵還說了些什麽完全不知道了,渾身虛脫一般地冒著冷汗,如果不是思月扶住了他,他早已昏倒在地。

    “這個瞎子是誰?這個新革委會主任是誰?”汪洋在心中一千次,一萬次地問,他為什麽這樣歹毒?為什麽要這樣害我的母親?汪洋的心中充滿了憤怒仇恨的火焰,這火焰越燒越旺,幾乎將他自己燒死,燒成灰燼,他的臉由紅變白,慢慢地又沒有了一點血色,渾身冰涼,頭發根根豎立,唿吸都急促得仿佛要窒息了一般。

    “汪洋!汪洋!你冷靜點!你別嚇我!”思月急得哭起來。

    “我饒不了他!”

    汪洋突然像一頭從憤怒中猛醒的雄獅,猛地一聲大吼,掙脫思月的懷抱,跑到廚房,將一大盆冷水從頭到腳地把自己濕了個透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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