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人暗中找離東北災區最近的城鎮購置一批五榖米糧,包一鏢局車隊運送,饑餓起盜心,防搶也防貪官霸占,一定要送到災民手上。」杜慕羽立即做出指示。


    兩人明白點頭,主子雖然對朝政間的權勢鬥爭失望,但對民間百姓的事總不忘濟弱扶傾,隻是這些好事皆為善不欲人知,全在台麵下進行。


    一會兒後,藍千蝶拿了帖藥方給後園一名久咳不愈的小廝後,再轉迴來,就瞧見亭台裏的杜慕羽,還有在他身前的丁華跟李智,兩人像是在對他報告什麽,一見她出現,就齊齊的將目光放到她身上。


    她做了個「請」的手勢後,就徑自走到對麵的廂房,將門關上,示意他們可以慢慢談,而且她對他們的談話內容是一點興趣也沒有。


    杜慕羽不由得莞爾一笑,他是欣賞她的率性的,他的目光更是管不住的挪移到圓窗,這雕花圓窗極大,窗上有竹簾,過去多是那些搔首弄姿的花娘們最愛對他示愛的地方,但從她入住後,圓窗後已擺上了長桌跟文房四寶。


    思緒間,藍千蝶的身影已映入眼簾,他見她在桌前坐下,開始磨墨下筆。


    這也是她住進來的這段日子裏,花最多時間在做的事,她鮮少外出,若有出門,不是到他外公那裏,就隻是為了采買藥材。


    他曾問她抄抄寫寫的是在做什麽?但她卻直接瞪他說「幹你何事」,很嗆!但不知怎麽的,她愈是這樣,他就愈覺得好奇,她那雙會說話的眼睛總是冒著怒火,好像他對她做了什麽不可饒怒、罪大惡極之事。


    算算時日,她住進廣千園治療他的怪病也有半個月了,但一天卻隻出現在他眼前兩次,每次時間都不超過半個時辰,她那雙明亮慧黠的黑眸不知在想些什麽,總是以一種思索的複雜眼神凝著他,充滿神秘,更激起他的好奇,不知她思索的是善意,還是惡意。


    而且,相較於近日,表弟每每過來探望他時,她眼中的歡喜也讓他頗不是滋味,表弟已心有所屬,她是在湊什麽熱鬧。


    圓窗的竹簾半卷,藍千蝶正低頭下筆,即使如此,她仍能感受到不遠處的亭台裏射過來的兩道灼灼目光。


    當時選這間窗明幾淨的廂房時,她就是看中這扇大圓窗,能將這雅致院落全落入眼底,沒想到竟也很方便的讓杜慕羽好生盯著她看。


    她也知道他很好奇她在書寫什麽,事實上,她還真的希望他來偷看一眼,她一筆一筆寫下的都是與他有關的事,還有她對他真心的期望與請他要自省的忠言。


    有些人,明著說聽不進去,來暗的反倒有效。


    當然,有些事她暫時得視而不見,像是功夫頗高的李智跟丁華,明明是杜慕羽的貼身隨侍,卻奇怪的常常不見人影,有時三更半夜還會以黑衣人的扮相迴到廣千園。


    雖然他們很小心,以為神不知鬼不覺,但她的功夫跟耳力還算不錯。


    隻是她也有自知之明,她的功夫絕不在兩人之上,所以偷聽跟跟蹤的事兒,她不會去做。


    她住在這裏,也已經慢慢的習慣這裏的生活,她沒幾天就會迴一次將軍府,替薑爺爺把脈,追蹤病況,也不忘讓他迴憶聊起杜慕羽的過往,她必須了解杜慕羽的大小事,現在的杜慕羽自甘墮落,患的是心病,也是最難醫治的病,隻是老頭子說沒多少他的事,就又問起杜慕羽的病來。


    不意外的,杜慕羽也會問薑爺爺的病,但若是她直言要他親自去看看,雖然在不同的地方,但兩人的表情幾乎都是如出一轍,就是繃緊著臉不說話,再吐出一句「不用」,一老一小很有默契,就連說話的口氣都是一個樣兒。


    她輕歎一聲,看來想要這兩人見麵很難,也不知在執拗什麽,像鬧別扭似的。


    她搖搖頭,不再理會杜慕羽那道無形的探索目光,手上的狼毫筆再沾點墨,思索著要不要改一下藥方,事實上她開給杜慕羽的藥隻是補身,對先前下的毒沒什麽治療的效果,他能起身離開床榻,完全是毒藥的效用漸漸減弱的關係,但這毒是循環性的發作,所以還得時好時壞一段日子。


    驀地,敲門聲陡起,外頭傳來厲總管的聲音,「藍大夫,杜老將軍派人過來,要你過去一趟。」


    又來了!藍千蝶直接翻白眼,雖然是三五天就得迴將軍府一趟,但老頭子是個想到什麽事就得說的人,所以時常會派馬車過來接她,她更沒有說不的權利。


    她放下毛筆,走出房間,就見厲總管跟將軍府的副總管站在門前,她朝兩人點點頭,目光看向亭台,對著厲總管問:「你家主子不是該喝藥了?」


    「是,湯藥已經煎好,奴才正要去端呢。」他苦著臉兒,也替主子感到難過,因為她先前的預告是說真的,主子喝下肚的藥是一日比一日苦,好幾度主子當他這奴才的麵差點都要嘔了,但主子還是勇敢的逼自己喝下。


    她點點頭,看著杜慕羽已經起身從亭台內走出來。


    「爺真的能走了!太好了,老將軍知道了肯定很開心。」將軍府副總管剛剛進院落時,就已跟杜慕羽行過禮,這會兒見他能走了,更是開心得再度行禮。


    杜慕羽隻是笑了笑,目光迴到藍千蝶的臉上,「我外公腰疼的毛病到底好些了沒?」


    「你可以自己去看。」她答得直接,在將軍府副總管要開口時,舉手製止,「有些人生怪病不是沒有理由的,就是難搞、說不聽、無法溝通。」


    他挑起濃冒,「此言差矣,你是大夫,很清楚我能這麽舒服站立的時間隻有半個時辰。」


    她當然知道,這毒藥是她費時三年才研製而成的,其中一個成分,還是小梅奉獻的毒液呢。


    所以他這陣子要說身體完全好了,是絕對沒那迴事,隻能說痛楚的時間減少到半個時辰,但痛楚的次數卻增加一倍,而且躺著比坐著舒服,坐著又比站著舒服,若要給這怪病取個名字,就叫「折磨」。


    「如果有心,馬車來迴也不用半個時辰。」她直接丟下這句話,就示意將軍府副總管跟她離開。


    「呃……我去端湯藥。」厲總管看他臉色一沉,很聰明的趕緊去端湯藥。


    杜慕羽則若有所思的迴到亭台上,丁華跟李智則靜靜的站立在一旁。


    不一會兒,厲總管去而複返,手上多了一碗每個人都很熟悉的黑抹抹湯藥,由於放了一會兒,湯藥已溫,杜慕羽接過手,一頓,雖然他天天喝,也習慣湯中苦味,但每一迴要喝前還是很掙紮,胃也更糾結。


    深吸一口氣,他還是勇敢的一口喝下,隻是在將碗交還給厲總管的當下,他幾乎又要作嘔吐出,一連幾個深唿吸後,才將惡心感壓抑下來。


    厲總管同情的皺起胖胖臉,輕歎一聲的退下,話說每每看到主子一口吞下湯藥,卻苦到一臉猙獰,他都頭皮發麻了。


    杜慕羽直到看著厲總管圓胖的身影消失在迴廊後,這才開口問了他最在乎的事,「還是找不到「那個人」?」


    「稟主子,那個人會在兩個月後的皇上壽宴現身。」他們尋尋覓覓近兩年,很,清楚「那個人」是主子能報仇的重要關係人。


    「太好了!」杜慕羽開心的笑了,他要找的人是精通易容術、個性陰晴不定的江湖神偷嚴月,傳言沒有人看過他的真麵目,在他當年十多歲於深夜營區的森林裏練武時,嚴月是唯一陪伴自己的人,時間長達一年,他練武,嚴月則在黑暗的森林裏尋找一種隻在夜間開花的特殊藥材。


    一旦找到他,這兩年的悶氣與不甘就能找到出口。


    「你們再去做另一件事……」聽到剛剛的好消息,他整個人都感到輕鬆了起來。


    不過,一聽完他吩咐的事,丁華跟李智卻是一臉為難。


    「有時候,無能也是一種明哲保身的方式。」杜慕羽又說。


    但讓外界認為主子墮落,也是必要的嗎?兩人心裏有共同的疑問,但沒有膽子問出口。


    「怎麽?爺的話,不用聽了?」他挑眉問。


    怎敢不聽?兩人互看一眼,也隻能點點頭,轉身出去辦事。


    片刻之後,突然一輛輛馬車穿街過巷的紛紛抵達廣千園大門,引得路人駐足圍觀,再見到下車的全是濃妝豔抹的美人兒,眾人又忍不住指指點點。


    「看來,杜爺的怪病好了,不然怎麽又來了這麽多鶯鶯燕燕?」


    「肯定是,但說來也很糟糕,怪病才剛好就又近女色,是吃得消嗎?」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啊,但你這是羨慕還是嫉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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