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卯時剛過。


    嚴嵩、嚴世蕃、張經、趙文華等人就已經上朝。徐階、高拱、李春芳等人站在對麵。


    嚴嵩之所以親自出手,是因為深知大同的局勢完全取決於雙方一點一滴的對峙,能進一寸就要進一寸,否則就是拱手讓人。


    而此前,


    他已經命嚴世蕃親自去問張二,張二如實迴答,說早已去信虞禎,也不明白虞禎為什麽幫朱墨殺人。


    在嚴嵩看來,這就是把柄!


    那虞禎既然不聽張二的,那就是聽司禮監的。由此可知,朱墨的各種毫無綱紀的做法,都是司禮監支持的!司禮監派去的錦衣衛,聯手徐階舉薦的朱墨,一到地方就幹出了激化矛盾的事兒,而眼下又是韃靼很可能再次入寇的節骨眼兒上,這還不是陰謀小團夥嗎?


    須知,


    閣臣勾結內臣,那可是自古以來的大忌!何況此次是軍政大事,到時候俺答大軍一到,呂芳、徐階又怎麽會說得清楚?而如果呂芳不承認擅自指使錦衣衛,那就是皇上指使的。而皇上用這種陰謀手段對付群臣,自然就是嚴重失德,人人自危之下,百官洶洶,天下縉紳和讀書人再加把火,皇上就是正德一類的昏君!


    嚴嵩篤定今日是有勝無敗,再不濟也能把先前的頹勢扳迴來一些,想了一會兒,第一個開口,道:


    “今日朝議有不少事兒,咱們先議難的……就先談談大同府那個案子,這事也不小。宣大總督、巡撫、總兵,都上了奏陳,要內閣給個說法,為什麽是京營的兵,殺了那個把總?兵部知不知道?內閣對大同的官員是不是不信任等等,先議吧,都說說,大家都說說吧……”


    嘶!


    眾人一聽嚴嵩這樣定調,都感覺今日朝議恐怕又是一場惡鬥了。這一番話,就如同一個大套子,把能套進去的人幾乎都套進去了。


    嚴世蕃見眾人都低頭不語,嘴角笑了笑,直接開門見山道:


    “徐閣老、高大人,我就不明白了?大同義勇把總李淶,怎麽就犯了死罪了,難道說調查一個嘉靖二十九年抗擊俺答的老衛軍,就犯了死罪?這就被錦衣衛聯手你們舉薦的朱墨給正法了呢?他們這是要做給誰看啊?”


    他故意把“嘉靖二十九年”這幾個字說得清清楚楚,又強調了錦衣衛和“你們舉薦的朱墨”。這是為了把事情往皇上身上扯,讓其他無關的人全都閉口,這筆買賣就專找徐階、高拱來做。


    徐階心頭一跳:果然又扯到了庚戌之變,好毒啊!這樣一來,誰還敢說話?就是皇上自己也不好說啊……


    高拱也是暗自歎氣:他們這樣搞,又是戳中了皇上的心病,這事情還怎麽議下去?稍有不慎,惹怒了皇上,那還不……?


    李春芳這兩年很少上朝,雖然仍是內閣成員,卻一直告病。今日因為張居正不在,就被徐階叫來湊個數。他此時一聽,心上也是百味翻騰——這嚴世蕃簡直太橫了、太毒了!這是逼得皇上也沒法出來說話啊……


    呂芳鼻子裏嗤了一聲,暗道:你們果然就衝著我司禮監來,還把皇上的心病拿出來當擋箭牌?嚴嵩啊嚴嵩,你這次就真那麽有把握嗎?


    他看了看內殿,隻見嘉靖閉目端坐在八卦台上,猶如一個泥胎菩薩,根本是紋絲不動。


    ……


    但過了好一會兒了,大殿之上,竟是誰也不說話。


    嚴世蕃哼了一聲,死死盯著徐階、高拱,又看向呂芳,最後說道:“呂公公,那個錦衣衛虞禎,當初是誰請旨派去的?還是你們司禮監擅自主張派去的?”


    呂芳幹咳一聲,道:“這不是很清楚嗎?朱墨擔心賑災銀子被地方上貪了,向徐閣老請的,徐閣老會同嚴閣老擬了票,怎麽?小閣老當時不在嗎?”


    哼!


    嚴世蕃又道:“那就是徐閣老請旨了……那麽,你們司禮監又怎麽派了這個虞禎過去呢?一過去就殺了義勇把總,還當街正法,嗬嗬,眼下啊,宣大總督葛縉、大同巡撫楊選、總兵吳瑛,聯名報到兵部,說大同的義勇和衛軍,現在是勢同水火啊!


    如今俺答入寇剛剛過去不到三個月,形勢如此危急,卻被搞得分裂了……嗬,這個虞禎到底是要幹什麽?他和朱墨聯手,把大同搞成這樣?到底是為什麽?你司禮監恐怕要給天下百官一個說法吧?”


    嘶!


    眾人想不到嚴世蕃這麽快就切入了正題,且如此狠辣誅心,無不倒吸了一口涼氣。


    此事大家都看過邸報,也不是特別大的事,無非就是程序上稍微有點瑕疵。按照往常慣例,朱墨他們補一個手續也就罷了。畢竟,那個李淶的確差點逼死了老軍嘛,更何況,那個李淶也有許多劣跡,也都是有證據的嘛。


    而嚴世蕃這一番話卻不同,明顯是借題發揮,那就說明嚴家今日是有備而來,一定要把呂芳、徐階打成幕後勾結、圖謀不軌的小團夥啊!而大同目前是什麽情況?在場的人都是大官,誰還沒個數?


    這就說明,嚴家這次是真的豁出去了……誰要來攔著,那就是神擋殺神、佛擋殺佛了。


    呂芳不禁氣極而笑,心想:你們父子借著俺答的勢,借題發揮,公然顛倒黑白,這都要騎到司禮監頭上拉屎了,自古權臣霸道,也沒有這份兒的啊?你們就吃定了皇上沒辦法應付俺答嘛……


    想到這裏,


    他不禁再次對嘉靖的超高水平感到敬畏——


    還是皇上料敵先機啊,這刀還真不能擋……而且,司禮監也不能擋,徐階自然更不能擋,那後麵還牽扯著裕王爺呢。


    可這眼下,不是逼宮又是啥啊?


    他忍不住搖搖頭,歎道:


    “嚴閣老、小閣老,虞禎、朱墨他們呢,畢竟年輕,做起事來是急了一點些……可那個李淶,還有許多罪證,已經陸續報上來了。此人啊,確實有人命在身,當地百姓呢,給個起了個諢名,叫做‘李老虎’。這老虎吃人呐……


    嚴閣老,咱們也打開天窗說亮話……我呢,就給你一句話,虞禎不是我派的。你們內閣要是不信呢,老奴這就給皇上請辭。你看,這樣妥當嗎?”


    呂芳這樣說,是因為已經猜到皇上這次捏著底牌,有心要試一試嚴嵩。如果嚴嵩公然流露出針對司禮監的意圖,就反過來一巴掌打過去,也好把嚴家的氣焰壓一壓。


    嚴嵩方才聽他說道“打開天窗說亮話”,心頭就是一凜,等他說完,立馬就要開口接盤,但話到嘴邊,卻突然咯噔了一下——


    “這不對啊,呂芳不可能就這麽攤牌認栽的……”


    “難道,皇上已經有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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