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卿卿而言,又是自豪,又是悲涼。


    那是她的父親,一生獻給家國,卻死得如此不安生。


    “你父親,在我們這裏都是個傳奇。”


    卿卿雙腿夾住馬服,馬兒向前走了幾步,停在了唿延徹的前麵。


    她下馬,朝著大將軍像的方向跪拜。


    唿延徹也下馬,冷靜看著她,她背朝著他,眼淚早就流過一迴,起身迴頭時,麵色平靜,除了微紅的眼眶,什麽都看不出。


    唿延徹見她耳朵被吹得通紅,拿下自己的氈帽,扔她懷裏:“往後出門記得戴帽子,要不然你的腦袋都會被凍掉。”


    她的臉受了風吹,是粉紅色的,讓他想到了亡妻。


    縱使他很悲痛,卻還有他的任務要完成。


    卿卿把他的氈帽扣在自己腦袋上,視線都被遮擋住了,她無力地牽動嘴角,唿延徹見狀,不忍笑出來:“頭怎麽這麽小?”


    他也隻笑了一聲,嘴角就垂下了。他躲開卿卿視線,看向東方,孟尚的石像在日出的照應下如一尊下凡的天神,庇護四方。


    他的妻子也是一個和卿卿一樣嬌弱的女子。


    如今呢?地下那麽冷,誰給她添厚衣服?


    日出代表著希望,但在這樣壯觀的日出下,卻是兩個失意人。


    盡管陽光十足,北地上依舊寒風淩冽,卿卿若帶著唿延徹的帽子就看不到前路,她正要取下帽子,唿延徹道:“你騎我的馬,我牽著,你可以在馬背上睡一會兒。”


    卿卿不想再給唿延徹添麻煩,但他已經騎上了她來時路上騎的馬,又用鐵環將兩隻馬馬韁連在一起。


    在強風天氣打仗,怕馬兒亂陣腳,通常都會將一匹匹馬用鐵環連接成群以抵禦大風。


    唿延徹走得很穩,卿卿甚至在馬背上小憩了一陣,快到營地時,他停下來。


    “想好了嗎?”


    “想好了,我會盡量忘掉那些不好的事。可是我還是想要迴中原,去找我哥哥。”


    “你哥哥?你的哥哥們不都戰死了?”


    “是的,有人告訴我我二哥可能還活著…我想去找他。”


    她語氣越來越弱,底氣不足,唿延徹識人多年,她的不安瞞不住他,“若那人騙你呢?你又該何去何從?”


    他的話有點兒教訓的意思,卿卿被他這樣一問,覺得在他眼裏自己就是個一無是處的傻子,她有些負氣道:“我有去處的。”


    “我知道,你要迴洛川,是投靠親屬?”


    她被問住,薛時安…他也不是她的親屬,他似乎不是自己的任何人,而且多年都沒有見麵,若她迴去,會否給他添麻煩?


    她的樣子看起來就十足沮喪,唿延徹反思是不是自己語氣太過苛責?她畢竟還隻是個小女娃,他應當溫柔一些。


    “我既然說要送你迴去,就得確認你徹底安全。”


    “我是否拖累你了?”


    他直言不諱,“是。”


    卿卿垂眸嘆氣:“我走哪兒去都連累別人。”


    “丫頭,那是你命好,尚有人可依靠。”


    無依無靠的滋味她嚐得太多了。


    “不過這次是你自己救了自己,若非你當初好意收留我和她,我也不會答應那個神秘人要救你。”


    “我不過可憐孩子罷了…我小侄兒,當年我們在北邙山也有過很辛苦的時候,那時我也還很小…真不知他現在如何…”


    藍藍現在已改名叫霍玨了,她雖然討厭姓霍的人,但煊姐和藍藍是她的親人,與其說她陪藍藍長大,不如說是藍藍陪她度過了最難熬的日子。


    唿延徹突然大笑起來,她瞪圓眼睛:“你笑什麽?”


    “笑你這丫頭年紀小小,想的還真不少。”


    麵對唿延徹的嘲笑,卿卿也認了。即便她想的再多,也都無能為力。


    琿邪山被匈奴人視為聖山,從北邙關沿西北走,過了燕然山,便是琿邪山。唿延徹的部落和匈奴朝廷以琿邪山做分界,此番隨唿延徹北遷的隊伍中大多數是匈奴平民,他們為尋一處水糙豐茂的地方徒步千萬裏,甚至有人病死途中。


    走了大半月,過了許多水源充足的地方,但唿延徹仍不停下,卿卿跟著他們北遷,沿著琿邪山山係一路走過去,路過糙原和荒漠,她和中原已越來越遠。


    路上雖有烏雲和烏雅陪著,但這裏,終究是別人的故土。


    好不容易遇見一個晴天,星辰萬裏,皓月皎潔。


    又大又圓的月亮似乎觸手可及,但伸出手,有是觸碰不到。


    卿卿告訴烏雲:“中原沒有這麽好的月色。”


    烏雲不信,她雖沒到過中原,但是聽她的老師曲子牧說過,中原地大物博,無奇不有。所有從中原漢地來的人都說中原好,卿卿怎麽能說中原不好呢?


    “大漠除了月亮大,一點都不好,你跟我說說你家裏有什麽,好不好?”


    卿卿八歲就離開了中原,記憶卻很清楚。


    “中原很大,有許多地方我沒有去過,但是隻是從瑞安城到龍越關,一路上都是山水。”


    “是不是就像子牧先生的畫裏那樣的山水?”


    卿卿初以為曲子牧是個中年人,後來見了才發現他也不過和唿延徹相仿的年紀,問過緣由,原來他和自己一樣,是受今朝迫害的祁人。


    在他們搬家遷徙前曲子牧就將自己的畫燒了,卿卿不知他畫的是什麽。


    但中原的山水,大抵所有人筆下都是一個樣。


    “也許是…我還記得我家裏有很多石頭,各種形狀的都有。我家鄉,護城河岸邊載滿垂柳,護城河的水清澈見底,隻是…”她頓了頓,“我最後一次見護城河,河水都是血紅色,不知現在是不是還清澈如初。”


    烏雲聽說過鄴人的惡行,她的民族也和鄴人之間摩擦不斷,曲子牧和卿卿都是為鄴人所害,因此即便她沒有接觸過鄴人,也厭惡他們。


    “以前,他們就和我們打仗,現在他們都去了中原,還要打。不過等打完仗,我倒要去中原看看,看看你們的家鄉是不是真的那麽好。”


    中原卻是千好萬好,但卿卿想到沈璃,又有了新的認識。


    她在刺馬鎮見到過沈璃畫的那副關外景象,比他筆下的中原山水更有魅力。


    “也許中原沒那麽好,那裏好,隻因為是我的家鄉。”


    烏雲見自己勾起了她思鄉之情,便安慰她:“其實我很羨慕你們中原人,因為你們有固定的家,哪像我們,整片糙原都是我們的家鄉,但又沒有一處是我們真正的家鄉。隻要哪裏水糙豐盛,那裏就是我們的家,其實哪裏都不是我們的家。”


    人各有憂愁,好在能夠彼此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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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六十裏遠的長短坡下,正有一群將士深陷苦惱中。


    霍遇選擇從河西地區東進,雖看似不如鄭永率軍直入那般身兼重任,但西行東進一路耗時耗力,可能還未到戰場,糧糙和耐心都會被消磨掉,這也是他選擇親自帶兵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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