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將士,什麽都可以失去,除了士氣,除了希望。


    他們被風雪困在了長短坡,為預防戰時軍需供給出問題,全軍上下縮減口糧。


    董良隨行,將他的艱苦狀記錄下來上報朝廷,私底下也勸他多吃兩口,反正軍中又不缺糧,被他果斷拒絕,“現在把糧食吃光了,打仗時候你讓老子的士兵去喝西北風?”


    董良知道他的意思,不敢還口,他得饒人處不饒人,放下手中一幹二淨的碗,說道:“你們這些文官的糧食是不是也得縮減一下?”


    “應該的,應該的,這不是咱們打仗的老規矩嗎?”


    “以前你是我參軍的時候是這樣,但現在,你是朝廷的人。”


    除了董良,隨行還有一群朝廷派來監察的文官。


    董良明白了,霍遇的意思是讓他想辦法讓那群隨軍文官少吃一些,不過比起這些,他更擔憂霍遇:“前幾天你和琿邪王那場仗真是驚心動魄,我在軍營裏聽到消息嚇得魂都快沒了,你說你就帶那麽幾個人,這萬一真成匈奴刀下鬼了,這仗還打不打?”


    說起打琿邪王那次他就來氣。


    “狗屁琿邪王,現在琿邪山都是唿延徹的人,他算哪門子王爺?”


    三日前霍遇帶著一百精銳夜襲琿邪王陣營,除了他和那些精銳,誰也不知道,第二天董良一覺醒來琿邪王的人頭已經被擺在營地的樑柱上,膽小的看到嚇個半死,霍遇背上落了一道傷,對他來說雖不算嚴重,但看得人觸目驚心,傷口從脊椎開到腰椎,皮肉綻開,極容易感染。


    他的氣都因這道傷。


    原本計劃是潛入琿邪王帳中,而後以琿邪王為人質逼降,但遇到一個不怕死的匈奴兵由他身後偷襲,他怒斬琿邪王首級,一路廝殺,雖血洗了琿邪王軍營,但自己也損失了數名能夠以一敵百的精銳。


    他怒氣未消,又得董良和其它文臣一頓斥責。


    其中有個言官是前祁降臣,因今朝太子的禮遇而對朝廷“感恩戴德”,怒責霍遇擅自行動魯莽行事,夜襲一時損了朝廷顏麵。


    霍遇當眾單手揪著老言官的衣領,將他提起,擲地有聲道:“軍令狀在本王手上,不論軍中還是朝中,若對本王決策有異議者,奪了軍令再說。”


    那老臣怕是大半輩子沒見過霍遇這樣跋扈的人,前朝再囂張的人在聖諭麵前也要服軟,霍遇卻是全然置皇命於不顧。他被放下的時候,雙腿站都站不穩,現在還在床上躺著。


    霍遇在軍營裏多次恐嚇太子禮聘而來的賢士,惹朝中諸臣不悅,不論是大鄴老臣還是祁人新臣,一致將矛頭對準他。


    無奈天高皇帝遠,皇帝在朝上“訴苦”道:“朕知晉王魯莽、囂張、暴戾、還有愚蠢,但北地大雪封山,上一道聖旨還在武關停滯呢,軍令狀又在他手上,朕又有何法子?”


    霍遇的士兵徹夜勞作,終於掃清長短坡前雪,得以繼續行軍。


    向北前行三十裏地就是琿邪山,要東進唯一的路是翻越琿邪山。途經北望峰,向北望去,糙原上覆滿白雪,看不到盡頭。


    霍遇在大將軍神像前下馬。


    他命人拿來鐵鍬,在大將軍像前挖了一個淺坑,將隨身帶著的一個錦袋放進坑裏,蓋上新土,看不出任何痕跡。


    “這是你姑娘的頭髮,本王已送她去陪你,你們全家人好好團聚。”


    他承認孟家人的氣節,但也隻限於瑞安城的孟家,對於孟束所帶領的那幫人他不屑一顧。


    登高遠望,西域城池一座座縱橫在大地上,方可真正體會到當年孟尚將軍的壯懷和偉業。


    唿起大風,霍遇喚來弓箭手,箭在弦上,射向另一個山頭。


    那支箭的位置,與大將軍像遙相唿應。北望峰多年荒涼,除了行軍必經,幾乎沒人會來此處,那支箭有可能就此成碑,百年不倒。


    臨走時霍遇與董良道:“這石像倒是和大將軍本人有八分像,工匠何人?”


    “是河西的武懸人,他家世世代代、子子孫孫都是造石像的。前年陛下下令在衡山造的那尊東皇像,就是他家承辦。”


    “你一說我倒有些印象。迴頭派個人去河西找到武懸人,本王也想造一尊像。”


    董良把要脫口而出的話又吞了迴去——這人果真自大到要給自己立像刻碑,隻怕他連為自己歌功頌德的話都想好了。


    ☆、另闢新家


    鄭永那邊捷報頻頻,唿延亮大軍被逼退到,鄭永繼續西進,和霍遇的東進的隊伍對唿延亮大軍形成包圍之勢。


    進攻已經箭在弦上,緊要關頭卻出了岔子。鄭永攜兵於五陽關下等待軍需援助,護送軍需的將軍在雪原中迷路,耗了大半個月,鄭永等到的隻有空蕩蕩的糧車和長了鏽的兵器。


    得知此消息,霍遇軍中人人怒不可遏,霍遇尚還算鎮定,但懂他的人已經看出了他眼裏冷漠的殺意,他問董良:“此事可上報朝廷了?”


    “我怕有人攔截,已經寫了三封信函由不同路線送出,但永安府都是最後一道關卡,若有人在永安府攔截,我也無能無力。”


    “送軍需的是誰?”


    “是…”董良不敢直言。


    “是太子手下的人?”


    董良怕霍遇的刀架在自己脖子上,一番話連珠炮似得吐出:“你若此番北征凱旋,則是功高蓋主,陛下不能讓好事都你一人占盡,便讓太子掌管後備軍需,你也知道太子為了穩定民心手下人才多是祁人,祁人呆在中原一輩子哪裏知道關外作戰是怎麽一迴事?此次押軍需的徐明翰已是朝中最有經驗之人。關外的路確實不好走,又是大雪又是沙漠,很容易迷路,王爺息怒!”


    霍遇嘴角牽起一個嘲諷的笑意:“你在軍中為本王盡心盡力,還得操勞朝廷太子的事,兩頭得好,你怕什麽?”


    一同從戰場上走來的弟兄,彼此都心知肚明,董良隻差給他下跪了。


    他鎮定了神色,又問:“董良,你覺得本王是個專情之人嗎?”


    董良愣住——


    私事上他可以仗著同甘共苦的那份情誼調侃他,但他這樣問,不知到底為公還是為私。


    “算不得。”


    “本王身邊雖沒個專寵的,但隻要本王喜歡誰,就不會再寵幸其它的女人,腳踏兩條船之事本王可做不出來,董良,你比我更有能耐。”


    “你若有氣就撒出來,我不會讓那些言官傳出去。”


    “傳話出去,若本王的將士餓死一個,本王叫他徐明翰的九族活吞了那生鏽的兵器!”


    董良等他消氣後才敢說:“此次實在是太子用錯了人。太子招降徐明翰是看中他當年隨孟將軍南征北戰,有豐富的行軍經驗,誰想到關鍵時候他出了這種錯。”


    霍遇扔下手中沉重又冰冷的箭,躍上地上的枯枝堆坐下,一腿屈膝,看向董良:“你可知道為何你是太子的人,本王還是叫你任參軍?”


    “這…真是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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