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關上門,有點緊張地端詳她:她髒,但即使這樣,也能看出她有些漂亮,心便安捺不住砰砰地跳。

    她站在門口沒有挪步,眼睛顧盼著客廳,稍稍猶豫了一下,就在門角落坐下來,那模樣就像一個好不容易擠上火車的人,沒有座位,隻好在兩節車廂的空檔兒安頓下來。不過更多的卻是如釋重負與終於到家了的樣子,還真有點賓至如歸呢。見她這樣,他倒還產生了一點做了一件好事後的良心上的滿足。但心裏的緊張沒有緩解,她雖然是個精神病人,但畢竟是個女人。他收留了一個女人,今晚他將和她一起過夜。

    再仔細一點打量,這才注意到,蓬頭垢麵、布衫襤褸、衣不蔽體的她居然是赤著腳,而且,她怎麽穿這麽多衣服喲……

    “你去洗個澡吧。”望著她髒兮兮的一身,他說。

    她沒有反應。

    “你去洗個澡呀,我給你開水去。”說罷,他去浴室給她調好水溫,準備好毛巾、沐浴露……可她還不動。

    他在衣櫃裏拿了兩件自己的衣服說:“你先換上我的,明天,我給你去買衣服。”

    而她還沒有去洗澡的意思。他可急了,這如何是好呢,這事他總不能代勞吧,甚至連拖她去都不好,看來她精神毛病還相當嚴重呢,就讓她在這兒睡一晚吧,反正自己家裏也隻這麽幹淨。明天,再把她送走。

    他看她好像也很疲倦了,便拿了一床毛巾毯給她,說:“你今晚先在這兒將就一晚吧,你這麽髒可不能進房間喲,實在對不起了……”交待之後,他便到自己房間裏去睡了。

    但是,家裏多了一個人,而且是一個有精神病的女人,林兒憶說什麽也睡不著。他注意到,她也沒睡著,不時地聽到她在動,這樣搞了不知多久,他才恍恍惚惚地睡去。

    半晚,他被一種窸窣的響聲驚醒了,他擰亮燈,發現她坐在那兒捉虱子。

    他再也無法容忍了。對她說:“現在是兩條路由你選擇,一條是你趕快去洗澡,把這些髒衣服扔掉;一條是你馬上離開這裏。”

    她笑。他剛想打開門讓她出去,可轉念又想,這深更半夜的,她到哪去呢?那就隻能洗澡了,但她就是不去……沒法子,明天一早讓她走,走了再打滅害靈吧,他這樣想,就又迴到床上去睡了,但他再沒睡著。

    第二天早晨,他很早就起來了,到廳裏一看,她依然坐在那裏捉虱子,捉到一個就放到口裏咬死,與《阿q正傳》中的王胡沒有兩樣。他不由得覺得自己身上也有小蟲子在爬,全身都開始癢起來。

    他熱了饅頭、煮了麵條,問她吃哪樣,結果她兩樣都吃了。他說:“你走好嗎?我這裏確實不能收留你的……”見她不表態,他牽著她的手,讓她起來,然後打開門,示意她出去。她不依。他輕輕地試圖將她住外推,她轉過身來揪住門檻。她的目光看得出在向他哀求,他想起了那聲哥,想起了她在門角坐下時那種到家了的心滿意足表情,想起她說的沒關係……覺得於心不忍,便又將門關上了。

    “那你得先去洗個澡,把這些髒東西丟掉。”說罷,他把她牽到浴室,擰開水龍頭,把她推到龍頭下,說:“洗吧!”順手把浴室門關上。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都沒出來,裏麵的水還在嘩嘩地響。“好了嗎?”他喊。沒有答複。他想,不要出事了?便在外麵敲了敲門,問:“好了嗎?”

    還是沒答複,他隻得悄悄地將門打開一條小縫,卻看到她站在水簾中無所適從,也沒脫掉衣服。他打開門說:“你洗澡不脫衣服怎麽行呢?”她笑,還是髒兮兮的一副臉。

    “唉,你不會洗澡嗎?那怎麽辦呢,全身都濕透了。“我幫你脫掉衣服,然後你自己洗好嗎?”他問,見她也沒什麽反應,他便試著替她脫。那些衣服喲,又爛又髒,滑膩膩的。他替她一件件脫掉,當脫得隻剩下最後一層衣褲時,他猶豫了一下,說:“就照我剛才這樣,你自己脫了吧!”他退出去,帶上門。

    好像沒什麽動靜,過了一會,他問:“脫了嗎?”

    他意識到她沒脫,便輕輕地推開門。果然,她依舊站在蓮蓬下淋著水,看她也沒什麽感覺,他也沒其他法子,隻好自己代勞了。他說:“我替你脫好嗎?你放心,我不會看你的。”她沒說可以,也沒說不可以,那就權當她是默認了吧,有什麽法子呢,他隻好一咬牙摸索著替她解開胸前的扣子,她的內衣的扣子實際上就隻剩下一顆,當她解開這一顆扭扣時,他眼睛的餘光隱隱若若看到她的雙手立刻捂住了胸口。他不由得心裏一震,一種犯罪感不可抵擋地在他的腦子冒了出來。他覺得腦子在充血,不禁在心裏問,自己這是在幹什麽呢,一個女精神病人?

    他囁嚅著說:“……就照這樣,你脫下內衣,再脫下褲子,自己洗吧……”便又退了出來。

    卻不料,她卻披著未扣的上衣半裸著身子跟了出來。他下意識地把眼睛瞥開,不敢看那高挺圓潤的、顫巍巍的乳房。不過,他立刻意識到她那雙手護胸的動作隻是出於一種本能。便放大膽子重又把她輕輕地推進去,讓她背過身子,將內衣脫下來,然後迅速替她剝下內褲……他把洗發精遞到她手裏,說,你自己洗吧,便將門虛掩上,特地還留了一小條縫隙,便走開了……

    她並沒有洗,透過霧氣,他隱隱約約地看到。他不住地催促道,你洗了嗎?你洗呀!可突然,她竟赤裸著身子出來了,她居然站在他麵前笑,渾身還是那麽髒兮兮。他搖搖頭,依然不敢正視她,她的笑還是一如既往地沒有內容,她的臉上也看不到半點羞澀……

    他沒有正眼看她的身子,說:“看來……隻能我來幫你了,我給你洗,好嗎?你放心,既然你叫我哥,哥就當你是妹妹,小妹妹,你放心,哥不會看你……”他把她牽迴浴室,先在她頭上倒上洗發精,讓她閉上眼睛,替她洗頭發,她的頭發滿是汙垢,已經打結成坨了,而且溜滑,好在並不長,他用水衝掉,再澆上洗發水,這樣洗了三次才不感到滑膩了。然後,再替她洗臉,他將沐浴露倒在毛巾上,讓她閉上眼睛……他的手沒有直接接觸她的肌膚,他也是采用這種方式,隔著一塊毛巾替她把全身都擦洗了一遍,但他能感受到她的身體到處滑溜溜的,他用水衝,直到不滑溜了……他還感到了她的豐滿的胸,堅挺,和玉鐲兒沒什麽區別,至於洗沒洗幹淨,他就不得而知,他隻是摸索著做了這一切,他真的沒有看,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那就是她的周身每一個部位都洗到了,包括每一根手指與每個腳趾丫。

    他替她擦幹了頭發和身上的水,給她穿上自己的t恤、短褲,這才敢正眼望她。

    這一望,他驚呆了,出浴後的她令他眼睛一亮,這是一位何等水靈、漂亮的姑娘呀!而且,不可思議的是竟與畫中的玉鐲兒一模一樣,與他當年畫過的那個少女相比,她隻是顯得略為老成了一點。真是楚楚動人呢!而且,憑畫家的眼光,他覺得她的身材特好,如果能畫一迴這樣的模特,將是一個畫家一生中最可引為自豪的資本。

    她的美把他震懾住了,如果現在再讓他去脫她的衣服,給她洗澡他是斷然不敢了……她美得讓他望一眼都心跳。

    她洗了澡,穿上幹淨衣服,感覺也不同了,離開浴室後便開始在廳裏走動,不再蹲到門角去。她穿上他的衣服真好看。那t恤雖然大了點,但穿在她身上有一種講不出的韻味,讓她顯得更是精巧可人,也許是因為裏麵沒係胸罩的緣故,她走動時,一種遮擋不住的少女的魅力像火苗一樣往外竄,是那樣地灼眼與撩人……他想,原來女人不穿胸罩是如此之美,可為什麽她們都要穿呢,是怕自己太美了嗎?還是穿上胸罩會更美呢?不過,不管怎麽,他還是覺得應該給她買個胸罩,那才符合正常女人的裝束。

    唉,真是出水芙蓉喲,出淤泥而不染,是一塊洗盡汙垢的璞玉與真金呢!他充滿著無限感慨。

    他遞給她一把梳子,說:“梳梳頭發吧!”她接過梳子,迷惑地望著他。他用手在頭上比劃著,示意她照著他的做。她將梳子在空中亂劃,逗得林兒憶忍不住笑了。他從她手中拿過梳子,替她梳起來,她的頭發很亮、微黃而輕柔。一梳就通了。他聞到了一陣陣洗發水的幽香,多美的一頭秀發喲,他好像沒見過還有哪個女人有過。

    “你叫什麽名字?”他邊替她梳頭邊問。

    她笑。頭略微一低,並無羞澀之意,卻顯出百般風韻。

    “好了。”他說。

    她坐了一會,然後在房內參觀起來。

    她在看四麵的畫,臉上毫無表情。這讓他感到,這是一具良知與靈魂已經迷失的軀殼。他有意把她往自己的臥房引,想看看她是否對玉鐲兒有感觸。

    隻見她跟隨著他走進臥房,眼睛左顧右盼,漫不經心地瀏覽著地上、床上、桌椅上的畫……麵對那些傾注著他的心血與情感的或抽象、或具體;或逼真、或寫意;或含蓄、或直白;或沉穩、或刺激;或傳統、或現代;或著墨清淡,創意幽雅;或濃墨重彩、用色誇張的各種風格的創作,她依然那麽毫無感觸,像一個天天逛超市的主婦,麵對司空見慣的商品……但是,這時,她的目光在玉鐲兒的畫像上停下來,凝固了。她突然指著它興奮地喊:“我!”

    她的眼睛放著異彩,像那晚在黑暗的天橋底下見到的那樣,似一顆夜明珠。他被感動了。在心裏說,多可愛的黃毛……丫頭,嘴裏卻說:“對,是你……玉鐲兒!”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人生最幸福的一秒鍾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廳中一排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廳中一排並收藏人生最幸福的一秒鍾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