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橋上,片片殷紅在馬蹄旁綻開。熱血將殘雪融化。


    飛狼的四肢用不上力氣,坐在馬上搖搖欲墜,不住喘息。他緊抓馬鞍,始終沒有落在地上。又咳出一口血,方緩過這口氣來。他挺了挺腰,見狼王犀利的目光刺向他的雙眼,飛狼如墜冰窖,心口一疼便栽倒在地。


    其餘眾人心下驚恐,紛紛勒馬後退,將受傷的飛狼露在最前麵。


    燭龍上前幾步將飛狼拉到自己的馬上,說道:“飛兄,你怎麽樣?”。


    飛狼搖搖頭,喘息道:“這是什麽妖術。”


    燭龍搖頭道:“我也不清楚,應該是詛咒類的妖術。”


    麵對強敵,飛狼知道自己可能活不過今晚。但他是個戰士,戰士要隨時麵對死亡。他想過自己無數種死法,唯一令他滿意的,就是戰鬥而死。如這般無力反擊,比讓他直接去死還難受。


    飛狼艱難地說道:“隻有戰死的飛狼,沒有退縮的飛狼。燭龍兄弟,你讓我下馬,我與它一決生死……”


    見飛狼連說話都費勁,嘴角還在往外漾血,麵色灰暗,額尖已現黑氣,顯然離死不遠了。


    燭龍道:“萬不可如此。”


    燭龍迴頭看去,隻見那些副將一個個畏畏縮縮,低頭看著自己的馬背,連眼皮也不敢抬起來。


    他心中暗恨:這些人平時趾高氣昂,殺起人來一個比一個內行,如今遇到了強敵,一個個慫的都畏首畏尾起來。他大喝道:“難道示弱就能活命不成?”


    這群人的頭低的更深了。


    燭龍怒火中燒,一聲暴喝,手中寶劍燃起熊熊金焰,雙腿一發力,整個人如同炮彈一般彈飛而起,直奔狼王的左眼刺去。


    炙烈的金焰,映照得燭龍半邊臉如同染上了一層晚霞。他俊眉倒豎,猶如憤怒的金剛。身在半空,整個人著起火來,仿佛在黑夜之中出現了一顆太陽,劃出一道弧線,向狼王攻擊而去。


    就在燭龍的劍挨近狼王的時候,狼王猛然暴起,一隻巨大的狼爪朝燭龍的肩膀拍了過去。


    狼爪上附加著鋒利的寒冰,冰冷的霧氣使燭龍的火焰暗淡幾分。


    這一抓若被拍實,燭龍的膀子恐怕會被砍掉。


    燭龍大驚,在間不容發之際,刺向狼王眼睛的劍改刺狼爪。


    劍抓相交,火焰與寒冰碰撞在一起,嘶嘶聲響,橋頭上的一人一狼,瞬間被水霧所籠罩。龐大的霧氣如一頭巨獸,很快吞噬整座橋。


    燭龍的這一擊,雖未刺到狼王的眼睛,他的劍卻也插在了狼王的爪子上,火焰瞬間燒焦了它半邊膀子。


    狼王一聲痛叫,滾倒在地。


    燭龍也不好受,他的力量不及狼王,被狼王拍在地上。橋身一晃,道道裂紋蔓延而開。


    狼王翻身而起,口露毒牙,緊跟著又是一爪,將燭龍死死壓住。


    狼王一聲令下,群狼蜂擁而上,瞬間便咬死了幾名副官。


    燭龍剛才用出這一擊之後已是強弩之末,感到脖子後麵冷颼颼的,心中苦笑:完了,沒想到會死在這裏。


    正待狼王發威,咬死燭龍之際,天上那顆明亮的月亮暗了下去。同時,遠處天空中飄來“叮鈴鈴,叮鈴鈴”的聲音,這聲音忽遠忽近,忽高忽低,猶如幽靈執掌。


    被按在狼爪下的燭龍大喜,高喊叫道:“師尊!”燭龍抓住了狼王愣神的時機,用力一滾,滾到了橋下藏了起來。


    狼王痛失獵物,正欲追趕,猛然間,天上傳來一陣咚咚的巨響,隨後飄來一個水缸大小的黑色鈴鐺。鈴鐺散射著光芒,凡被那光射中的狼即刻倒地,不住哀嚎,片刻便癱瘓了不少。


    狼王見狀,知道這鈴鐺是它無法抗衡的。它喉頭發出一聲急促的低吼,不甘地看了一眼燭龍隱匿的地方,一聲咆哮便恨恨地率眾而去了。


    飛狼等人收拾殘部,由於穆仁重傷,部隊不聽飛狼和燭龍的命令,眾人也隻好返迴穆仁的部落。


    狼王被一隻鈴鐺打敗,它經過長途奔馳,率領群狼來到一處山坳。此處遍地都是動物骨骼,還有冰凍起來的牛羊、麋鹿。狼王先掏光了屍體的內髒和最好的肉,填飽了肚子,群狼才敢吃。


    狼王從爪上取下了劍,叼進了一處洞穴之中。這把劍像是個小火爐,沒多久山洞裏的冰悄然融化。


    狼王看得出奇,心中美美地想:這次得了個寶物,隻可惜我這具身體無法用它,如果是一具人類的身體就好了。


    它刨了個坑,刨坑的時候被刺傷的爪子一直在流血。直到它身邊的土都被血染成紅色才將坑刨好。然後,它將這把劍埋在了土裏。


    狼王舔著自己爪子上的傷口,想起燭龍,心中念叨:這個人應該是人類強者,在我身上留下這般嚴重的傷,不知何時才能痊愈。看這樣子得將養個一年半載。哼,這次便宜你了,以後別讓我遇到,否則把你變成大便。嗬,好疼。


    它感到爪子逐漸麻木,判斷出這不僅是燒傷和外傷,還有火毒。它試著用自己控冰的能力壓製火毒,卻沒起到什麽效果。


    狼王嚼了一些幹枯的植物,敷在傷口上,又撒了泡尿,用泥巴將傷處裹好。盤算一會兒,起身出洞,隻見地上歪七扭八躺著三兩頭重傷的狼。狼王親自送它們升天,一個個被咬斷了喉管,其餘眾狼淒淒漓漓地仰天嗥叫了一陣。


    清算了一遍狼數,這一役,它損失了將近十分之一的狼,還死了一匹雪狼。雪狼是它最珍貴的戰士,如今全天下就隻有眼前這六隻了。


    狼王心想:不能讓它們再有折損。


    狼王從群狼之中穿行而過,然後狼群列隊跟在它身後,整整齊齊的兩列。


    在它身後的是兩頭最雄壯的雪狼,一個是被飛狼誤認為狼王的狼,一個是目光陰森殘忍嗜殺的狼。再後麵的四頭雪狼便小了一點,再後麵就是普通狼,不過也是極為雄壯的狼。它們走出了山坳,方放開腳步在雪山中疾馳。


    跑了兩天兩夜,直到它們跑餓了肚子,才耷拉著舌頭,來到另一處山坳。


    此處已遠離人類,所儲存的牛羊之類的家畜少了,多是一些冰原鹿,也就沒有多少吃食。狼王草草吃了幾口肉,便去一旁假寐。


    歇足了腳力,它們又是奔跑了三天三夜,狼王才帶著它的戰士們到達這一行的目的地。


    此地正處於極夜之中,不是人類能生存的地方。在這裏,僅僅是天上的風就能吹裂人的皮膚,撒泡尿都能立即凍成水柱。隨處可見被龍卷風卷起的冰渣和砂石,普通人進去容易,出來就成一堆碎冰塊了。


    這麽多天以來,狼王爪子上的傷口一點不見好轉,傷勢反而更加沉重。若非狼王本身強壯,又妖力不弱,再加上處理得當,恐怕整個爪子都已爛透。


    長出一口白氣,狼王鑽進了一處冰窟窿裏,這裏曾是一頭老龍的巢穴。


    兩年前,狼王趁老龍外出的機會,在洞穴裏布下了陷阱,這些陷阱都是狼王打劫人類的戰利品。其中有一件大威力的弩炮,可以遠程攻堅,狼王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方將其運到這裏。


    老龍迴到洞裏,立刻就發現有不速之客來過的痕跡,它提高警覺四方巡視。雖然找出了陷阱,但它並不知道這陷阱的威力,它嘲弄這些在它眼中小得猶如筷子的弩炮,覺得它根本破不開自己的鱗甲。


    但它已經老了,不複當年,而且它天生喜愛稀奇古怪的東西。


    狼王正是看穿了老龍既驕傲貪婪又充滿好奇心的特點,趁其打量攻城弩炮之時,出其不意,一炮便擊中了老龍的肚臍,頃刻間就重傷了老龍。


    狼王命令手下將此處團團圍住,它親自指揮戰鬥,處理好每一個細節。


    老龍嚐試突圍幾次,都被打了迴去。


    時間一長,老龍便虛弱得抬不起翅膀。狼王順理成章地將老龍吃到了肚子裏,一滴血、一塊骨也沒給部下留。又用了一年多進行消化,之後狼王比以前更加強壯,妖力也突飛猛進。


    幹掉老龍之後,此處便成為狼王的老巢。


    在這個不毛之地,狼王幾乎不會遇到危險,是一個絕佳的養傷之地。


    狼王的外傷和燒傷容易治療,關鍵是裏麵蘊含的火毒。如果任由火毒侵蝕,傷口不會愈合,傷口在空氣中暴露越久,越容易感染潰爛,到時候就隻能壯士斷腕。


    狼王所中火毒極為狠辣,它先是左半邊前爪麻木燥痛。過了幾日之後,連帶膀子和左臉也麻木起來,有時候它會不由自主地臉皮抽搐,從而露出猙獰的毒牙。狼王推斷,如果不加以驅毒,最後火毒恐怕就會攻入腦子裏麵,到時候死定了。


    老龍留下的寶貝數不勝數,最多的是閃閃發光的黃金。除此之外,也有人間至寶。比如,人類世界中的功法戰技,古代聖人留下的絕版影像,來自異位麵的珍貴資料,冰封萬年的冰魂瑪瑙……


    這塊冷得往外冒寒氣的冰魂瑪瑙,正是狼王的救命稻草。


    剛剛從堆積如山的金銀珠寶中翻出這塊巴掌大的瑪瑙時,狼王的胡須上便結了一層寒霜,緊接著,它雪白的絨毛泛起一層亮光。狼王抖抖身體,掉下滿地細碎的冰晶。


    這塊寶石中封印著一群遠古時期的冰精靈,它們在裏麵不斷碰撞。它們碰撞得越激烈,產生的寒意就越多。


    當狼王的爪子觸碰到冰魂瑪瑙之時,它頓時感到一股冷颼颼的能量從傷口鑽入,沿臂而上,被火毒侵蝕的筋骨,立時不再燥痛。狼王找了一個舒服的姿勢,握住冰魂瑪瑙,打了個長長的哈欠,威武的身軀匍匐在地。頭一歪,嘴角露出一顆長長的毒牙,眯縫著眼睛,昏昏睡去。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狼王修養了幾個月,太陽從地平線下升起來,每天也能有幾個小時白天。


    人類居住的地方已經長出新的青草,但在這不毛之地,卻沒有一絲轉暖的跡象。而冰窖由於狼王使用的冰魂瑪瑙,方圓百丈都被白白的寒氣所籠罩,比之以往更加寒冷。


    狼王的爪子雖然不再燥痛,而且外傷也已經痊愈,但火毒仍舊沒有除盡。最近更是懶懶的,左邊膀子又酸又痛,連帶著腦仁都疼得發昏,牙疼得吃不下肉,一動也不想動。它發了一陣子呆,原本覺少的它,又沉睡過去。


    這一夜,天上沒有月亮,隻有漫天星鬥。夜空極幹淨,極冷豔。一望無垠的冰封大地上,遠遠地來了一名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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