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迎氣得臉都白了,馮子睿一看連忙搖頭:“小姐別這樣,本來不至於,我說話也不好聽把他給惹惱了,再說我也打了他一拳的……”


    他看唐迎還在生氣,便岔開話題:“小姐這次可受大苦了!傷好些了沒有?”


    “……還好,碰到貴人施救,背上的傷也結痂了,我來,有件事告訴你。”


    “嗯”他眼裏的柔和很像父愛,比沈近山的眼光更溫暖,以至於唐迎有一瞬在想,當年大秦氏選了他會不會更好。


    “我馬上要去隆恆票號一趟,我必須要弄清楚,那個秘號是不是娘親去開的。”


    他表情裏有不讚成的意味,“你不弄明白也可以生活的很好,你娘親什麽都沒告訴你,就是不想讓你知道,何必逆了她的心意呢?”


    唐迎一笑,調開眼光鄭重道:“你別攔著我,不按心裏想的去做,我這人會瘋掉的!”


    他有些感懷道:“這點也真像閨寧啊!”


    “你放心,我害了你就會補償你!等著我,要不了多久,我把寧遠齋送給你!”


    馮子睿驚愕的下巴都掉了,“啊?這可不合規矩!哪有您這樣做東家的,一間旺鋪說送就送了?真是胡鬧……”


    唐迎敲了敲桌麵,抬頭環顧一圈輕描淡寫的說:“反正沈家也沒人真的看重這個店,我又不懂經營,交給你是最好的歸宿啦!不過……你暫時不要說出去……”


    馮子睿心想,誰跟你一樣缺心眼啊,我才不會說出去呢。


    看著俏生生離開的唐迎,他站在大門口很久都沒動一下。


    隆恆票號的齊掌櫃穿著褐金色的寬大絲袍,腰帶上鑲著一塊鶴鹿同春的象牙雕,手裏拿著黑色折扇從櫃台後麵款款走出來。


    笑眯眯卻又銳利的小眼睛迅速打量了眼前的主顧一眼,腦子裏迅速搜集相關資料,肯定沒見過!新客人!


    “請問大小姐是兌銀子還是存銀子啊?阿辛,倒降暑茶來……”


    唐迎鎮定道:“謝謝,不用,我來是想看看我秘櫃的往來賬!”


    “嗬嗬,大小姐在我們隆恆有秘櫃?”


    怪了,我怎麽一點沒印象?你一個小丫頭要秘櫃做什麽,你知道秘櫃裏的銀子每劃撥一次要收一成的往來費麽?


    心裏想著,臉上卻依舊和氣。


    他慢悠悠親自把一杯茶放在茶幾上,讓了讓說:“請問,櫃號是多少啊?”


    “丙戌!”


    丙戌?至少五年內沒人來看過,嗬嗬,有點意思。


    齊掌櫃的眼睛在她臉上定了定,又用了輕快的語氣說:“哦,成啊,那麻煩您出示一下銅密鑰,還有開戶貴客的姓氏,少一樣都是不能看的……”


    密鑰肯定沒問題,姓氏麽,唐迎需要迅速做出判斷,大秦氏會不會用真實的姓,如果不會,她會用哪個姓。


    齊掌櫃看似溫和的盯了她一會兒,說來吧!然後領著唐迎往櫃台後麵的內室走去。


    一進門光線頓時暗了下來,腦袋頂上全是繁複厚重的木雕,發出沉樸的氣息,前麵走廊盡頭六棱形花窗透進來白色的日光,樓梯轉角處又見一扇黑壓壓的木門。


    到了門口,齊掌櫃笑得更加深沉。


    “請大小姐出示密鑰!”


    唐迎從脖子裏富貴平安鎖裏取出帶有槐字的銅鑰。


    齊掌櫃正色接過來,對著窗口的光仔仔細細的看了一會兒,又伸手在某個地方摸了摸,摳了口,才露出個踏實的笑。


    “東西對!是丙戌櫃的。”


    說完輕輕敲門,說了一句:“對鎖”


    門開了,裏麵輕手輕腳站著個小夥計。


    入眼便是整整一牆包銅邊的紅木抽屜,抽屜大小和中藥鋪子的差不多,銅邊都有兩寸寬,統統是古獸臉做的鎖麵,一雙雙眼睛都看向一個點,站在房間中心看上去,好像有幾百個臉在監視你一樣,說不壓抑那是騙人的,唐迎雖然不怕,脊背也有點涼涼的。


    齊掌櫃捧過來一本厚厚的字典。


    “麻煩大小姐從名簿裏選出貴客的姓!不要說出來,用手指點即可!”


    唐迎這才恍然大悟,這是一部名簿啊!


    但是打開一看才發現,全是按比劃排好的單個的字,每個字大約拇指蓋大小,寫的館閣體,周正秀麗看不出情緒。


    唐迎慢慢翻著,大秦氏那麽一個玲瓏心腸的人,應該不會用秦字……


    她纖白的手指終於停在了她乳母的姓氏,“應”字上。


    齊掌櫃直起腰,不露聲色平靜的說:“選好了?丙戌櫃選應字?選了就不能改了,一旦錯了,大小姐以後都不能再進內室來了。”


    到現在,他也沒有完全信任唐迎,因為這個客人太生了,多少年都不出現,不過,想隆恆這種票號,隻對票據存根這類事實物品負責,因為有一些客人一旦托付了便是上百年的契,老子不在了,就讓兒子孫子來看賬或銷號轉號,並不稀奇……


    唐迎點頭。


    這地方本來也沒必要來幾次,不過,京城裏居然有這麽一個特殊的票號,她也覺得是開了眼界的,同時心裏暗暗佩服,大秦氏這個人實在太神奇了!


    忐忑的等了一會兒,就看見那個小夥計走到一個高櫃麵前,不知道手在那裏按了一下,那一牆抽屜就有一個自動開啟了,小夥計搬了一個帶滾輪的寬大厚重的梯子過來,拾級而上,從抽屜裏取出一樣東西後,下來。


    齊掌櫃接過來,還是不顯山露水的樣子,手裏拿著的正是一本薄薄的賬。


    那就是蒙對了?唐迎迅速的站直身子,眼睛發光看著那個黑皮賬本,腦海裏各種猜想和疑惑劈裏啪啦像炮仗爆在一起。


    “大小姐您坐著慢慢看吧,這麽些年匯進來的和領走的賬目都在,看完了麻煩您把賬本留下就行,若要雇馬車盡管叫小夥計,我外麵還有客人要接待就不陪著您了……”


    說完優雅的一頷首轉身便走了。


    打開帶著木頭氣息和墨香的賬本,賬號是弘定三年春天開的,首頁上端麗的留著大秦氏的簽名:應槐。


    那時沈蕎還沒出生呢,從弘定三年起,每年二月初便有人將一千兩銀子匯入秘號,二月底有人將銀子提走。


    前頭七八年提錢的人叫王屯,從第九年開始,這個來提錢的人叫:尤二!


    唐迎立刻斷定他就是尤順兒!應氏的小兒子,大秦氏最信任的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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