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去往長廬山苑的馬車上,唐迎覺得籠罩在頭頂的烏雲正一點點散去,心裏澄明的地方越來越大,如果尤順兒真的在宮裏,就和沈玉謙的猜想完全吻合了。


    什麽契約要和宮裏的太監搭上關係呢?


    這就真的要感謝自己曾在通州住過的那段經曆了。


    京城的西南門戶通州,最重要的功能便是漕運!唐適曾特地帶她去看過大運河,那時正值運河的豐水期,到了晚上,掛著燈籠的官船、商船、民船、畫舫首尾相接,依然是一副百舸爭流熱鬧又繁榮的景象。


    而運河並非是一路暢通的,存在危險和易擁堵的航段。其中湖漕和河漕航段的危險在於風浪,閘漕的問題在於淺塞無法通行。


    為了保證漕運安全,解決的辦法就是趁河漕、湖漕航段無大風浪,閘漕航段水源充沛的時間進行運輸。應當“河之未泛而北運,河之未凍而南還”,具體就是在最適合的月份通航。


    但是,大小船隻都要擠在這段黃金時期運行,航道擁堵的現象就凸顯了出來,而通航順序就變得極為的重要!


    本朝的通航法令規定:糧運盛行,運舟過盡,次則貢舟,官舟次之,民舟又次之。


    但實際運行時卻不是這樣,照理軍運應該讓路給民運糧食,也就是南方五府的白糧船,但是軍船勇猛淩虐民運,其實已經變成了先軍後民的次序。


    而貢船又先行於軍船。


    貢船裏有一種專門運送冰鮮、鮮梅、枇杷、鮮筍、鰣魚等物的快馬船則是最最優先的一種。


    專門由宮中的太監指揮,運行迅速,八隻或十隻船一隊,其餘運糧等項船隻一見前來,舉皆避讓,十分橫霸。


    正是因為擁有這樣的特權,一些有財力的商船便願意搭附在快馬船貢船的後麵,免去盤查核等候之苦,而掌管貢船的太監也可以借此牟利。


    這麽看來,大秦氏每年在“三月清明水高數尺且不害運”的航期之前將銀子匯給太監,肯定是買了快馬貢船的特運權!


    唐迎想通了這一節簡直是心潮澎湃。


    可是問題又來了,大秦氏要運河的特運權做什麽?秦楦又要這個做什麽?


    這麽一想,秦楦在自己心裏的形象又正氣了幾分,至少他不是為了銀子鋪子莊子,想到這個她心情也好了起來。


    接下來,隻要找到了尤順兒大概就能找到那份契書,秦楦一心想得到的東西。


    申時,馬車終於迴到了山苑。


    下車便看見門房小廝腳步輕快的迎了出來。


    “朱三,怎麽比華公子預計的晚了,可是路上遇到了什麽事情?”


    唐迎忙替朱三迴答:“不曾遇到什麽,是我順道兒去辦了點事情……”


    等過了垂花門到了內院便看見平娘子領著兩個侍女在候著了,一看唐迎來了,滿麵笑容的上前行禮。


    “姑娘好!這兩個是新來的芳草和芳汀,快快見過姑娘!”


    後麵華笙穿著一件深青色的袍子走出來,斯文又幹練。


    “唐姑娘看起來氣色不錯,傷口愈合的如何?迴府這幾日過得可好?”


    唐迎大方道:“我過的尚可,不過家裏卻有長輩去世。”


    華笙一麵陪著她往裏走,一麵輕聲道:“已經有所耳聞,黑荊被你父親送迴來那天大致說了一下,具體的等見了國公爺再說吧。”


    唐迎停下來認真的問:“為什麽?”


    華笙站定,斜陽從遊廊頂上瀉下,院中的芳草碧油油鬱蔥蔥,豐美極了。


    “什麽為什麽?”


    “國公爺,他怎麽對我這麽好?”


    華笙沒有看她的眼睛,麵容很恬靜,“你可以直接問他,說實話這和我一直了解的陸竟殊也有些不一樣,所以我也迴答不了你。”


    “不如套用一句很俗的話,也許這就是,緣分?”


    唐迎不想再問了,連這詞兒都出來了。


    他徐徐向前走,“走吧,龐七還在等你,她今晚是要進宮去,太後也病了,非她不肯看的……”


    進了她原來住的小院子,龐七果然冷著臉交疊著長腿坐在椅子上,脊背挺的直直的,那張小潤臉並沒因為板著而不可愛,反而惹得人想去捏上一把。


    唐迎從未對女孩子產生過想戲弄或調笑的念頭,偏偏對自己有救命之恩的龐七會這樣,她也覺得好奇有趣。


    她嘟著嘴說,“讓大夫等你這麽久,你底氣可很足呢!”


    “抱歉,以後不會了。”


    “當然!以後我也不會給你看了!我看過病的女人,還沒有這麽低身份的呢……”


    唐迎隻當沒聽見走向屏風後,龐七這話聽著是嫌棄,其實又讓人感覺不到嫌棄,正如有的貴婦待人得體如沐春風,可眼裏心裏卻是深深看不起比自己身份低的人的。


    比如淩安許的娘。


    屋裏隻剩下平娘子帶著兩個侍女和鬆香,唐迎趴在床上解開衣裳,龐七仔細看了她的傷後沉吟了一會兒才說,“你這人是什麽東西做的呀?”


    唐迎側過臉看她,眨眨眼,不明其意。


    “皮不糙肉不厚的,恢複的好快!而且,傷疤也不會很明顯,平娘子,你把這個玉檀膏給她擦上……”


    “還是奴婢來吧!”鬆香怎麽好意思讓這裏的人伺候唐迎呢。


    “你叫什麽?”龐七順口一問,大眼睛倏忽一閃。


    “迴……大夫,奴婢叫鬆香!”


    “嗬,陸竟殊的下人名字裏都有個鬆字,你這名字取了多久了?是故意的吧?”


    鬆香一麵用骨勺背輕輕塗抹勻晶瑩的膏藥,一麵輕聲道:“這個名字叫了快七八年了。”


    龐七不說話了,站在唐迎背後又看了一會兒,唐迎坐起來由鬆香幫她穿衣裳,她就看著唐迎的胸,又看看自己的。


    那意思誰都明白了,她的胸小小的,稚嫩如少女,可是唐迎的,哦不沈蕎的,卻豐圓挺,大約心裏有點不服氣。


    “我發現你穿冷色好看!”她突然轉移話題。


    她皺了皺眉說,唐迎今日穿著雪青色的紗裙,衣襟雪白,像山巔上未化的積雪,十分冷豔!


    “我們小姐穿紅色也好看。”


    鬆香覺得龐七對唐迎似乎不太友好,就忍不住幫小姐找迴點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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