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雲州大橋已經成為了雲城的一個地標,好些旅遊的人都會過來打卡,隻不過現在不是什麽假期也不是周末,天氣又不好,這個打卡地也沒有多少的遊客,不過路邊還是有買東西的小商販,雲城這個季節的雨就是說下就下的,一邊有小商販看他沒有傘吆喝出聲:


    “來把傘嗎?”


    舒彥看向了一邊:


    “多少錢?”


    “35一把。”


    舒彥聽完之後頓了一下,之後輕輕搖了搖頭:


    “謝謝,不用了。”


    他手裏握著剛才接來的熱水,還在一直放在手心裏,那水還是有些溫熱的,雨水打在身上讓衣服濕的很快,那橋看著近,走起來就遠了,腰腿的地方慢慢開始了麻木的鈍痛,他慢慢往橋頭的地方走,遊客很稀少,現在沱江上下遊的跨江大橋不少,這座橋的運輸承載量遠不如過去的時候那麽多,隻不過漸漸到了晚高峰的時間,橋上的車還是越來越多。


    橋的兩邊有供人行走過橋的人行通道,他踏上了橋麵,這是第一次他踩在他父親劃過的那個手稿上麵,這人行橫道上走路過橋的多是遊客,隻是雨天人不多,很多人都拿出相機拍照留念。


    舒彥走累了就靠在欄杆上看著這些拍照的遊客,多年前他其實看見過這座橋剛剛落成時候的照片,橋兩端石獅子的身上掛著大大的紅綢子,那個時候橋上還沒有這麽多的車,兩岸的居民很多都湊到了岸邊看著火車第一次從橋上經過,臉上有欣喜有激動也有欽佩,之前或許他們都沒有想過火車那麽重的家夥能通過這細細長長的橋。


    想著那個照片再看看現在拍照留念的遊客,他忽然覺得這或許也是橋存在的意義,它日複一日的在這裏,靜靜的看著時代的革新,看著國家的發展,看著人們看它不一樣的目光。


    將近兩公裏的橋他好像走了很久很久,而季馳此刻坐在車裏看著來來往往不斷的車,心裏終於有些慌張了,甚至有些心酸,他想不到舒彥迴去哪,就代表舒彥在這個城市其實無處可去,他忽然覺得他今天過分了,他逼走了一個無家可歸的人。


    他看著前麵的小李問出聲:


    “小李,外地來雲城的人都願意去哪?”


    他現在腦子裏亂的很,根本想不出舒彥可能去哪?小李每天都接送自家老板和舒助理,自然是知道舒彥其實和是季馳住在一起的,這種應該是很親密的關係才對,但是每次在車裏他家老板好像對舒助理的態度都並不怎麽好,但是現在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季馳這麽慌張的樣子。


    “外地的人一般都喜歡去古道裏打卡吧?也有去環球中心的,還有上天塔打卡的,再就是遊船夜遊?”


    季馳一個一個聽著他說的地方,古道裏是雲城最大的商圈,堪稱名車薈萃的地方,晚上的古道裏就像是豪車展一樣,環球中心和天塔也是類似的地方,舒彥應該不會去這樣的地方,遊船夜遊?


    “哦,對了,夜遊遊客會去雲州大橋那裏打卡,有的遊船還會特意停靠在那一站讓遊客下車去拍照。”


    季馳驟然轉過頭,急著出聲:


    “去雲州大橋。”


    對,他曾經聽舒彥提起過,說是雲城有一座很曆史的橋,那個時候他還在村子裏,雲城離他很遙遠,舒彥沒事兒的時候經常會給他講一些各種各樣的橋的曆史和背景,有國內的也有國外的,他對橋不感興趣,舒彥講過的那些故事他沒記住幾個,但是直到今天他卻還是清晰地記著舒彥講起這些時眼中的神采,他那個時候佩服舒彥的博學,就算是聽不懂他也會拿著小馬紮坐在他身邊指著他那一摞圖紙隨便點一個橋讓他講。


    對,雲州大橋,舒彥一定會在那裏,季馳的手中緊緊地捏著手機,這是他唯一一個想到那人可能去的地方了,晚高峰的時間往返在沱江兩岸的跨江大橋無論是哪一座都足夠擁擠,不過車子這慢吞吞往前挪的樣子也給了季馳能夠看清路邊行人的時間,他沒有錯過橋邊行走的任何一個人,此刻他的心情和十年前在村子中那天路上的心情一樣,他期待下一秒眼前就能出現那個熟悉的身影。


    一邊走過,卻沒有看見那個人影:


    “前麵掉頭,走另一邊。”


    這橋是雙向通車的,車子掉頭去了另一邊,季馳的眼睛就沒有離開人行橫道上的人,但是從頭看到了尾還是沒有看見舒彥的影子。


    小李沒有聽到讓季馳讓他停車的聲音就知道應該是沒找到,他向後視鏡看了一眼:


    “季總要不還是去那幾個地方找一找?”


    季馳卻果斷的擺手:


    “不,他不會去那些地方的,你找地兒停車,我去岸邊看看。”


    小李開車下了橋,在橋岸邊的地方停了車,季馳推開車門拿著雨傘下了車,這大下雨天的在岸邊走的人很少,他沿著河岸兩邊的路邊走邊看,卻在橋頭另一邊岸邊的椅子上看到了一個穿著黑色衣服的人,早上舒彥穿出去的也是這個顏色的衣服,他立刻往那邊跑。


    舒彥走的累了下了橋就在江邊找了一個地方坐了下來,這個角度正是當年他父親手稿畫的那個角度,能夠清晰的看見橋的11個橋洞。


    舒彥此刻身上已經找不到一塊兒幹的地方了,有止痛藥壓著胃裏的疼痛好了一些,不過他能感覺體溫的升高,不過他也沒有在意,下午季馳的話一遍一遍地響在他的耳邊,是不是他當初不應該這樣選擇?是不是他也應該不顧一切的和季馳堅持在一起?


    十年前落後的小鄉村和十年後的城市有著太多的不同,他們的關係在那個年代是驚世駭俗,是違背禮教,是要讓祖輩都戳脊梁骨的,他知道季馳是一個很有想法的人,他想要做點兒事情,但是以當初他們的關係,那筆資金是絕不會批給他的,雖然季馳總說自己是個孤兒,但是他知道他其實非常在乎他的父母,季馳的母親是在他三歲的時候沒的,他父親一個人拉扯他,最後在下井的時候死在了煤礦上。


    季馳的父母雖然去的早,但是他們都在盡自己的全力愛著季馳,村子裏的宗族觀念很重,若是死後不能葬在祖墳裏那就像是孤魂野鬼一樣,他不能看著季馳還不到二十歲就因為和他的關係背負不孝的罪名,如果族長真的遷出了季馳父母的祖墳,恐怕這個坎他這一生都過不去,所以再來一次他還會不會這麽做?舒彥自己的心裏都不知道。


    “舒彥。”


    一個熟悉的聲音伴著雨聲傳來,舒彥下意識轉過了頭,就看見了季馳跑了過來,他的神色似乎有些恍惚,一把傘罩在了他的頭上,季馳看到舒彥的樣子的時候不知道是急還是氣:


    “舒彥,你在做什麽?這麽大的雨不知道打個傘?”


    高燒讓舒彥的嘴唇有些幹裂,他下意識的抿了一下唇邊的雨水,仰起頭看著站在他的眼前的人甚至有些分不清現實和會議,聽到他的話隻是下意識的出聲:


    “傘要35。”


    季馳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說的傘35是什麽意思,這一刻任何奚落的話都被憋在了嗓子眼裏,一股無言的心酸忽然湧上心頭,因為舍不得35買一把傘所以選擇淋雨,他一直都在嘲笑舒彥這十年混的太差了,甚至還說過他現在這個樣子就是當年背叛感情的報應,他看著他穿的衣服一看就是好多年的,看見了他襯衣的袖口都有些起毛了,但是沒有任何時候比現在讓他心酸。


    “走,和我迴家。”


    他拉了一下舒彥的手臂,舒彥身上坐的甚至有些麻木了,被季馳這樣一拉牽扯著腰背和胯骨的地方都在疼,甚至身子都有些晃。


    季馳發現了他的狀態不對,明明外麵這麽冷,但是他的顴骨卻好像有些紅,就和那天發燒的時候一樣,他一下探上了他的額頭,果然滾燙一片。


    聽到了“家 ”那個詞舒彥的目光微閃,高熱讓他有些不太清醒,隻是喃喃出聲:


    “家在哪?”


    這麽多年舒彥除了心底放著季馳,在網上搜索著他的消息之外,隻有在那群孩子的身上才找到了自己存在的意義,那個小房子雖然小但是也是家,而今天他忽然不知道自己還能去哪裏。


    忽然舒彥抬起了頭,幹裂的唇上觸及雨水有些疼:


    “你其實知道是誰泄露了圖紙吧?”


    這句話讓季馳咬了咬牙,他確實知道圖紙不是舒彥泄露的,甚至他知道那封郵件是信息部有人刻意栽贓的,他還知道那個人是於亮授意的,他知道圖紙是於亮泄露出去的,但是他不知道於亮給了誰,也不知道這是不是雅蘭設計的一個圈套,於亮栽贓舒彥,他選擇了將計就計,選擇了當著那麽多人的麵讓舒彥像是過街老鼠一樣灰溜溜的離開了公司。


    看著他的表情舒彥就知道他猜的沒有錯,他沒有再質問什麽,隻是緩緩的將目光又看向了那座橋,直到意識漸漸開始模糊,身體變得越累越沉,眼前變成了一片黑暗。


    “舒彥,舒彥?”


    舒彥的身子靠在了椅子上暈了過去,季馳顧不得別的直接將人抱了起來,傘也顧不上拿立刻往車那邊走,小李看見自家老板抱著濕淋淋的人過來也是驚了一下,再看他懷裏的人好像是暈了過去:


    “去醫院,快點兒。”


    在車上季馳一隻叫著身邊的人,但是那人還是沒有醒過來,隻是身上在打哆嗦,他將他身上已經淋濕的外套脫了下來,將車後座備著的一個毯子裹在了他身上,他能感覺到舒彥的身體好像不太好,此刻是真的有點兒害怕,車子直接開到了醫院的急診,他抱著人進去,臨走之前吩咐:


    “小李你趕緊去買幹淨的衣服,要厚實的。”


    醫生簡單檢查了一下,然後就是常規的抽血,人應該是高熱引起的昏厥,濕衣服這麽穿著肯定是不行,護士臨時拿過來了一套幹淨的病號服,季馳將人抱到了床上,拉上了一邊的簾子開始脫舒彥身上的衣服,這是他們重新遇到之後他第一次見到舒彥的身體,身上一根一根的肋骨分明,從上到下甚至都可以清晰地數出個數來。


    他知道舒彥瘦,卻沒有想到這副身體真的是皮包骨,他用護士那邊提供的一次性毛巾幫他擦了擦身上和頭發,那人在微微發抖,他幹淨幫他套上了衣服,又拿過了一邊的被子給他蓋上,急診的化驗結果來的很快,季馳再一次看到醫生看著化驗單皺眉:


    “感冒了,這會兒體溫太高先打退燒針吧,一會兒我再開點兒鹽水掛一下,這血紅蛋白太低了,嚴重的營養不良啊,病人有什麽別的基礎疾病沒有 ?”


    季馳被問的有點兒懵,基礎疾病?他對基礎疾病的理解一般是糖尿病,高血壓,他微微搖頭:


    “應該是沒有吧。”


    急診的人很多,醫生也很忙,聽到這句話點了點頭:


    “看一下b超吧。”


    季馳自然是立刻點頭,護士推來了儀器,做了一個肝膽脾的b超,季馳知道這個儀器,體檢的時候做過:


    “醫生有什麽問題嗎?”


    “肝膽脾倒是沒有什麽問題,以後注意營養啊,這貧血厲害的走路不摔跟頭嗎?”


    聽到沒有問題季馳微微放下了一點兒心,舒彥被推了一針退燒針,季馳抱著人到了急診的輸液大廳,好在還是有床位的,小李找了最近的店,買了一身拉絨的休閑服套裝迴來,藥沒有那麽快見效,舒彥昏昏沉沉的還是沒醒,季馳又拉上簾子幫他換上加了絨的衣服。


    輸液廳人不少,鬧哄哄的,舒彥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酒店多了,季馳看到他睜開眼睛心裏總算是送了一口氣:


    “醒了?身上覺得怎麽樣?”


    舒彥有些頭疼還有些頭暈,熙熙攘攘的輸液大廳讓他的神情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是在哪:


    “小池?”


    下意識的一句讓季馳也愣了一下,隨即舒彥的意識漸漸清醒了過來,想起了昏睡前的一切,藥效發揮了作用,身上的高熱退了下去,他撐著要坐起來,這一刻他反而不知道如何麵對季馳了。周邊的環境也讓他認出了他現在應該是在醫院,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也不知道剛才都做了什麽檢查,身上有些緊繃。


    “先好好養養身體。”


    舒彥盯著季馳,不知道他這話是什麽意思,季馳拿過了剛才檢查的單子:


    “你看看這上下的箭頭,你這麽多年就是這麽照顧自己的啊?醫生說了注意營養。”


    舒彥拿過了檢查的單子,上麵是急診的檢查項目,有一個查血一個肝膽脾彩超,他微微放下了一點兒心。


    此刻很顯然不適合再談及公司的話題,舒彥剛醒也沒有什麽精神,季馳開口:


    “困了就睡一會兒吧,打完了這一瓶就能迴家了。”


    這一瓶打完已經快十點了,舒彥撐著身體站了起來,季馳想要將人抱出去,但是看著那人的神色他還是住了手,但是看著他走路都發飄還是抬手扶在了他的手肘上,兩個人誰都沒有說話。


    迴到了家裏,季馳送舒彥迴到了房間:


    “洗個熱水澡再睡吧,我去給你放水。”


    他轉身就要去浴室,舒彥輕輕拉住了他的手臂:


    “沒事兒,我自己來就好,你也快去休息吧,明天一早還要上班。”


    說起上班這兩個字季馳的心裏忽然有點兒心虛。


    “也不差這一會兒,我本來晚上睡的也晚。”


    季馳說完就直接去了浴室,將水溫調好才出來,路過衣帽間的時候他看見舒彥兩邊的櫃子裏隻掛了寥寥幾件衣服,睡衣好像隻有兩件,衣服也是他平時換的那兩件,不過也對,他來的時候就帶了一個箱子,也不見他去買衣服,這裏能有幾件呢。


    他出來之後直接出聲:


    “你等我一下。”


    舒彥不知道他要幹什麽,隻是看著他快步出了房間,季馳從自己的衣櫃裏找出了兩個厚實一些的睡衣,剛才他看見舒彥的那兩件衣服都是薄的,怕舒彥推辭他直接將衣服塞到了他的懷裏:


    “一會兒洗完穿這個,毛厚。”


    舒彥感受了懷裏毛茸茸的一團,摸著就好像是地瓜的脖頸後麵的毛一樣,可能是想到了那個小東西他的唇邊微微露出了一個淺的不易察覺的笑意,一直都在盯著舒彥的季馳自然沒有錯過他這個笑,還以為是他很喜歡他的衣服:


    “我那還有,很多種顏色,你喜歡直接去挑。”


    舒彥微微迴神兒:


    “不用了,一件就夠了。”


    之前總是奚落他窮酸的話季馳現在說不出來了,他目送舒彥進了浴室之後還是沒有出門,而是坐在了舒彥房間的沙發上,手抬手直接拍了一下腦門,這一天從淩晨四點開始他到底都經曆了什麽啊?如果可以,他真的想直接抹去今天這一天的內容。


    說不怪舒彥嗎?那積攢了十年的氣怎麽可能輕易消下去,但是今天他自問他也是做的過分了,他甚至有些不敢想如果今天他沒有找到舒彥怎麽辦?他一個人在雨裏連把傘都沒有,昏過去了都沒人知道,如果他晚了一些,會不會真的有什麽他無法接受的事情發生?


    舒彥從小到大估計從來都沒有一天像今天在辦公室裏那樣的憋屈和屈辱,想起公司裏他遭到的白眼,心裏就無法平靜下去。


    舒彥沒有泡太久,是十分鍾出頭就出來,肌肉針的退燒藥非常好用,溫度被壓下去之後人的身上也鬆快了一點兒,但是高燒之後的疲倦感和渾身的酸乏無力卻沒有辦法緩解,他現在真的很困,很累,他精神不好季馳也看出來了,他出去幫他倒了一杯檸檬水:


    “喝吧,我加了糖的。”


    舒彥不喜歡喝酸的,他接過了杯子輕聲道謝:


    “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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