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景熙定睛一瞧,就見陸傲秋俊朗的臉龐,登時瞪大雙眼,驚疑又羞怯的望著他。


    陸傲秋也看著她,但眼底沒有平時的冷漠及不悅,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從未有過的溫和,甚至是……溫柔?


    她的心一悸,頓時不知如何反應。她是要來找陸傲秋比劍的,誰知道居然遇上這事,反倒欠他一個人情。


    「沒事吧?」他問話的同時,人已經站起身,並將她和小女娃一同拉起。


    彌生跟女娃的母親衝了過來,女娃的母親一把抱起女娃,不斷鞠躬道謝,「謝謝公子相救,謝謝陸大夫!謝謝,謝謝。」許是受了驚嚇,她淚流不止。


    女娃緊緊抱著母親,嚎啕大哭。


    段景熙想起自己約莫也是在這個歲數失去娘親的,她當時還小,不懂得悲傷,但反過來,若是一個做娘的失去孩子,那該是如何傷痛欲絕?想到這兒,她突然慶幸自己做了一個危險卻正確的決定。


    「行了,孩子沒事就好。」她笑視著婦人跟女娃,然後摸摸女娃帶著淚痕的小臉,愛憐地哄道:「乖,不哭了,要勇敢喔。」


    小女娃抿著唇,努力忍著哭聲,用力點點頭。


    婦人再次向兩人致謝,這才抱著孩子離開。


    待她們母女倆一走,陸傲秋睇著她,閑閑的問:「你還真不怕死,馬蹄都快踩到你頭上了。」


    「難道要眼睜睜看著那小女娃死在馬蹄下嗎?」她不解的望著他,反問:「你又為什麽救我?難道你也不怕死?」


    「我也不能眼睜睜看著你死在馬蹄下。」他用她的話迴道。


    當他看見有人衝到大街上救小女娃,而且是她的時候,便立刻如同當年那般,完全沒有考慮及猶豫,一心隻想著要救她。


    他得說,他對於她的舉動相當驚訝,難不成一直以來是他誤會她了?畢竟高傲跋扈如她,照理說人民在她眼裏應該如同草芥,怎麽她竟會毫不遲疑的用身體去保護一個平民?


    騎馬的少年公子在前方不遠處勒馬,接著掉轉馬頭迴來。


    陸傲秋一見他的臉,便知道他是富戶劉大風的獨子劉耀祖——


    這家夥不學無術,成天鬧事,可因為他是單傳,劉大風十分慣著他,不管他幹了什麽狗屁倒灶的事,劉大風總會幫他善後。


    因為劉家為富不仁,所以每次他幫劉家人看診時,總是收取高額診金。


    劉大風不是笨蛋,當然也知道他收費不合理,但因為他醫術高明,總能緩解困擾自己數十年、卻無人能治的沉癎,因此即便得付出高過其它大夫數倍的診金,劉大風還是得乖乖求診於他。


    「唷!」劉耀祖囂張的看著陸傲秋跟著男裝的段景熙。「原來是陸大夫呀。」


    陸傲秋還未做反應,段景熙已率先發難,「你是誰?給我下馬來!」


    「你又是誰?敢這麽跟本少爺說話!」劉耀祖哪裏知道她的真實身分,立刻嗆迴去。


    「混帳!」段景熙怒瞪著他。「你可知道我是——」


    陸傲秋突然一把拉住她的手臂,她一怔,話音一頓,驚疑的看著他,而他以眼神示意她不要多說。


    「為……」


    她不明所以,正想問個明白,他卻湊到她耳邊,低聲道:「你是誰?」


    他熾熱的氣息噴吐在她耳邊,教她的心一陣狂跳。


    「周、驌、黃三國鼎立,各有盤算,你是驌國國主的親妹妹,豈能隨意在大街上泄露身分?」


    段景熙這才明白原來他是在保護她,而且這不是第一次,上迴去農人聚落,他也是這般。


    雖說隻要亮出身分,包準嚇死眼前這個不知死活的臭小子,但她的身分畢竟特殊,且現下身邊除/彌生,又沒有其它護衛,若是冒然這麽做,會發生什麽不可預知的事情,可沒人說得準。


    「劉少爺,」陸傲秋直視著劉耀祖,冷冷地道:「別鬧事,還是迴家去吧。」


    「你這是什麽口氣?」劉耀祖一臉不悅。「別以為我爹信你的醫術,你就能這麽對我說話。」


    看劉耀祖目中無人,口氣蠻橫,段景熙真是忍不住了,大喝道:「你竟在大街上縱馬,簡直目無法紀,你現在就給我滾下來!」


    劉耀祖臉色一變,二話不說舉起馬鞭就向段景熙抽去。


    陸傲秋眼捷手快,瞬間抓緊揮下來的馬鞭,一個振臂,劉耀祖就這麽摔下馬背,跌在地上,他痛苦的哀叫一聲。


    路人見狀,都笑了。


    劉耀祖惱羞成怒,狠瞪著他。「陸傲秋,你竟敢冒犯本公子!」


    陸傲秋一把揪住他的衣領,直視著他,沉聲道:「劉少爺,我這是在救你,快走。」


    劉耀祖心有不甘,但見眾人圍觀看他的笑話,一時間又拿陸傲秋沒轍,隻好忍著痛站起身,搶迴馬鞭,翻身上馬,速速騎馬離去。


    段景熙被陸傲秋這護花的舉動,惹得心悸不已,不自覺一直盯著他看。


    陸傲秋轉過頭,見她正盯著自己,不禁微微皺起眉頭。「怎麽?」


    「你又救我?為什麽?」她問。


    「我不是在救你。」他說:「我是在救他。」說完,他徑自往前走去。


    「咦?」段景熙跟了上去,不解的問:「救他?」


    彌生見狀,連忙跟在主子身後。


    圍觀的人群見好戲落幕了,也紛紛離開。


    陸傲秋瞥了她一眼。「他要是傷了你,還能活嗎?」


    她頓了下,確實如是。


    「感覺如何?」他突然提問。


    段景熙一時間不知道他在問什麽,愣了下才迴道:「什麽感覺?」


    「做好事的感覺。」他說:「要不是你,剛才那女娃非死即傷。」


    「你這說法好像我從不做好事。」她忍不住撇撇嘴。


    陸傲秋睇著她,調侃道:「除了扮成男人,到處找人比武,我還真不知道你都做了什麽。」


    「喂!」彌生再也聽不下去了,生氣地喝道:「你對我家主子真無禮。」


    他笑睇了她一眼。「總得有人告訴你家主子什麽是對、什麽是錯。」


    「陸傲秋,我知道是非對錯,我又不是笨蛋。」段景熙眉心一皺。


    「整天追著我說要比劍,是對?」


    「我隻是想跟你切磋劍法,有錯?」


    「強人所難便是錯。」他說。


    「我、我哪裏強人所難?如果要用強,我早就叫兄長派人把你捉迴居城了。」


    她漲紅著臉為自己辯解,「我可是一直在懇求你。」


    聽見懇求二字,陸傲秋勾唇一笑。


    見他的笑容中帶著一抹促狹,她忍不住嘟起了嘴。


    看著她這模樣,不知怎地,竟覺得可愛,這樣的念頭一起,他馬上自嘲——真是見鬼了,不過話又說迴來,今天的她不那麽可惡,應該是因為他親眼看見她做了令他意外的好事,隻是她老纏著他要比劍,他還真是無比困擾。


    突然,陸傲秋心生一計,問道:「你真那麽希望跟我比劍?」


    段景熙心頭一悸,又想到彌生說過的話,她是真的想找他比劍,還是隻是想看看他?不不不,她不就是為了證明不是因為想他,才會堅持找他分個高下嗎?於是她堅定的迴道:「對!」


    「那好。」他笑道:「若你答應我做三件好事,我便答應跟你比劍。」


    「三件好事?」她問:「剛才那件算嗎?」


    「當然算。」


    段景熙得意的笑道:「那還不簡單,我現在立刻給兩個乞丐金銀珠寶,那也是好事。」


    「不。」陸傲秋說:「我指的是突發的、不求目的及迴報去做的好事。」


    「那、那是指什麽?」她一臉苦惱。


    「碰到的時候,你就知道了。」他對著她一笑,邁步離開。


    一晚的狂風暴雨,城郊的農人聚落遭風雨無情摧毀,原本就老舊的房舍有半數全倒,未倒的也給掀去屋頂,無法居住。


    對於農人聚落的災情,段景桓派人勘察,卻無後續作為。


    驌國以武立國,農民是弱勢,即使對段景桓不滿,卻是敢怒不敢言。


    反觀陸傲秋,風雨未歇,他便親自來到聚落替受傷的人治療,並在鄭婉兒的軟性反對下,堅定的將所有銀子捐出來幫助農人們修複屋舍,隻不過屋損實在嚴重,他雖可以號召一些樂意提供幫助的工匠到聚落進行修繕工程,但因損害過大,以他的財力,實在不足以支付工資及材料費用。


    迴到城裏,他向那些經常向他求診的富人們募款,可那些富人通常小氣,募得的款項連修繕總額的三分之一都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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