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陸傲秋找了幾間當鋪詢價,想將僅有的小宅子抵押。


    這個消息傳到鄭婉兒耳裏,她難掩激動的道:「陸大哥,行善必須量力而為,你怎能將宅子抵押?要是沒了這間宅子,我們何以安身?」


    「婉兒,宅子抵押了,再贖迴便可,在期限未到之前,我們還是可以住在這兒。」他試著安撫道。


    她難得的動了氣。「宅子是你的,反正我也作不了主,說不了話。」丟下話,她一扭頭便走了。


    劉媽看著他,沉沉一歎。「陸公子,你答應過老爺會照顧小姐的。」


    「劉媽,如果我隻剩一口飯,也是婉兒先吃。」陸傲秋堅定的道。


    劉媽聽了,沒說什麽,默默的離開。


    陸傲秋獨自待在診間,越想越心煩,索性簡單整理了行囊,動身前往農人聚落,預備在那兒待上幾天,協助工程進行。


    當他抵達後,發現除了他召來的工匠,又多了許多陌生的麵孔,而空地上也堆了很多物料,他正感到疑惑,就見王老爹興高采烈的跑了過來。


    「陸大夫,你真是我們的活菩薩!」


    陸傲秋困惑的問道:「老爹,這是怎麽一迴事?」


    「就是你的朋友,無名氏公子呀。」王老爹笑著替他解惑,「今天一早,你的朋友帶著數十名工匠還有十車的物料來到聚落,如今人力足了,物料不缺,工班頭兒說,不用半個月便能將屋舍整修完畢。」


    陸傲秋的腦袋空了一下,但旋即出現一張麵孔。


    好個無名氏公子,他沒想到段景熙竟會調動工班來幫忙這些無人聞問的農民,而且還不是以她兄長的名義。


    「那位公子迴去了嗎?」他問。


    「不不不,他正在韓家。」王老爹迴道。


    得知段景熙還在,他立刻前往韓家。


    韓家在這次風雨中,屋舍近乎全毀,若不是他暫時在旁邊搭了個棚子,他們父女倆恐要幕天席地,餐風露宿。


    來到韓家,陸傲秋一眼便看見段景熙,她身嬌肉貴,自然是幫不上什麽忙,可卻一直在旁邊監工著,他走到她身後,輕喚一聲,「喂。」


    段景熙嚇了一跳,猛地迴頭,有點慍惱地道:「嚇人啊?」


    「你才嚇人。」他說:「我真沒想到你會做這些事。」


    「人非草木。」她說:「這些人受苦落難,我能視而不見嗎?」


    「不是為了做好事以求一戰?」


    段景熙微微皺起眉頭,誠實地道:「那也是原因之一。」


    「那其它原因呢?」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小聲迴道:「快樂。」


    「快樂?」


    「嗯。」段景熙一臉認真。「我發現……助人是快樂的事。」


    陸傲秋笑視著她,眼神及表情有著他沒察覺的溫柔。「你總算找到比比劍更有意義的事了。」


    她不滿的瞋他一眼。「你這是在笑話我嗎?」


    「不,我是衷心替這些人感謝你。」他說。


    迎上他真摯深沉的黑眸,她莫名心慌,連忙別過臉,故作鎮定的道:「比起你為他們做的,我做的也沒什麽。」


    聽聞城郊的聚落在風雨中幾乎全毀後,她立刻詢問兄長是否有賑災的打算,可兄長卻告訴她隻會減免他們兩個月的稅賦。


    她心想,自己手邊有一些可以自由運用的錢財,不如由她出資幫助那些農人,於是便迅速找了工班投入重建的工作。


    來到這兒隻一天,便聽說了很多關於陸傲秋的事。原來他不隻是一位懂得劍術的大夫,還是個慈善家、大好人。


    據這些農人們說,他長久以來一直關照著他們的身子,還常出銀子幫忙修繕,他也知道他們衣食雖不缺,但稱不上無憂,生活都已捉襟見肘,根本無力讓孩子們上學,但他認為要改善他們的生活,改變他們的命運,必須要讓他們受教育,因此他在聚落裏整建了一間小學塾,隔三差五便到這兒來授課。


    她得說,知道越多關於他的事,她對他就越……崇拜。


    崇拜?想著,她忍不住盯著他看。


    陸傲秋迎上她的眸光,加深了笑意。「我對你真是有點刮目相看了。」


    突然聽到他的稱讚,段景熙不禁臉紅。


    「我沒想到你願意為他們做這些。」


    她這次的善行,讓他對她改觀。本以為她是個任性霸道,不知天高地厚,更不懂民間疾苦的大小姐,但原來她有著一顆良善的心。


    想想,他當初為了救她而留下的這道疤,真是值得。


    段景熙滿心歡喜,胸腔裏彷佛有幾百對翅膀在拍打著。她從沒想過得到他的誇獎及認同,竟是一件如此讓人雀躍的事。


    當晚,陸傲秋在聚落裏待下,段景熙也沒迴居城,雖然彌生一直勸她,她卻堅持留下。


    夜裏,睡不著的兩人,在屋外不期而遇。


    他聊著他的過去,但跳過六年前救了她的那一段。


    她也說著她的故事,有些還逗笑了他。看著他的笑臉,她心頭狂悸,越來越有種深深陷入的感覺。


    「為什麽你要扮男裝?」陸傲秋語氣閑閑地問:「你這年紀的姑娘,誰不想打扮得漂漂亮亮?」


    「因為我爹不喜歡女孩。」段景熙說得清淡,眼底卻流露一絲悵憾。


    他微頓,疑惑的看著她。


    「我三歲那年,娘親便因病猝逝,我非常渴望爹給我依靠跟溫暖,可他從來都不喜歡我。」


    「父親都疼女兒,你爹哪有不疼你的道理?」


    「在我印象中,他總是遠遠的避開我,用嫌惡的眼神看著我,我記得自己曾經想接近他,卻被他狠狠推開……」說著,段景熙眼眶微濕,但卻倔強的一笑。「我兄長叫我別太靠近我爹,奶娘也常告誡我別惹爹生氣,同為己出,我爹對兄長總是投以滿意欣賞的目光……」她停頓了一會兒,幽幽地續道:「我想我爹許是喜歡兒子,不喜歡女兒,所以我——」


    陸傲秋順著她的話問道,「所以你想變成男人,甚至超越男人?」


    她點點頭。「我想變成爹喜歡的孩子,我想變得更好、更強。」


    如今,他總算理解她當年為何冒險做那麽危險的馬技,也明白她為何到處找人比劍,原來她不過是渴望父愛。


    盡管她已經十九,在她心裏卻還宿著一個乞愛的小女孩,不自覺的,他望著她的眸光多了幾分不舍。


    段景熙不想再想這些不開心的事,於是話鋒一轉,問道:「你臉上的傷是怎麽來的?」


    「這個……」陸傲秋下意識摸了摸左眼的疤,猶豫著該不該告訴她,想了想後,還是覺得沒有必要。


    見他麵有難色,心想許是問了什麽不該問的,聳聲肩,故作不在意的道:「我也不是真的想知道,你不必告訴我。」


    不知為何,氣氛變得有點尷尬,兩人好一會兒都不知道要說什麽,她想該是迴帳子歇息的時候了,於是想起身離開,還未動作,餘光一瞥,竟看見他手掌外側有一道傷口。


    「你的手在流血。」她說話的同時,已經抓起他的手,審視傷口。


    未料她有此舉,陸傲秋心頭一震。「不礙事。」


    「你都沒發現嗎?什麽時候弄的?」段景熙邊說,邊從腰間取出一方手巾,緊張兮兮又小心翼翼的幫他綁上。


    看著她低垂的美麗臉龐,還有那因憂心而微微蹙起的眉頭,他的心竟卜通卜通的狂跳不息。


    他不愚鈍,知道這種反應極不尋常,因為他不曾對婉兒或是任何女人有過這樣的感覺。


    他與婉兒相處多年,就算止乎於禮,不曾逾越分際,還是免不了有些肢體上的接觸,可那感覺如同親人般,平淡、平常,而現在,他卻感到心驚。


    但更讓他心驚的事接著發生了,因為他看見手巾的一角繡著一個傲字,這是他的手巾,因為那字是婉兒繡的。


    他的手巾竟是自她腰間取出,而且洗得如此幹淨,甚至熏了淡淡的沉香,是他那日在大街上幫她包紮傷口用的手巾吧?她是如此的氣惱他,為何沒將手巾扔了,還如此珍惜,甚至貼身帶著?


    一種奇異的想法自他腦海中閃過,教他心悸不已,視線更無法從她身上轉開。


    段景熙抬起眼眸,正好迎上他熾熱的目光,看著他不可思議的表情,內心陡然一震,猛地意識到一件事,他認出這是他的手巾了吧?他是不是正驚疑著她為何將他的手巾如此珍惜著?她慌了,支支吾吾想解釋,「這、這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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