戶外的湯池都小小的,用光滑的鵝卵石壘起池沿,零星地散落在林間,水波粼粼倒映著暖黃色的光。淩姍姍和江夢語混熟了,兩個女人去找漂亮的地方拍照玩兒,剩下的男人就隨便選了個池湊在一起聊天。蘇鳴和鄒北遠並排坐在水下的石階上,蘇鳴雙手撐在身體兩側,時不時碰到鄒北遠的胳膊。陳沐超跟許嘉迪他們玩鬧起來,沒人陪蘇鳴講手語,因此蘇鳴顯得有點無聊,低頭看著水麵發呆。他臉上濕漉漉的,發尾也被水弄濕,貼在瘦削的肩膀上。幽暗的燈光透過樹林照在他臉上,顯出一種不同尋常的潔淨與溫和,好像一條無辜被人類帶出海岸的人魚。鄒北遠就這樣盯著他看,看得著了魔,水下的手指一點一點地挪過去,碰到了蘇鳴的手。蘇鳴察覺到他這個小動作,很輕地抬了一下頭,沒動。於是鄒北遠得寸進尺地,把手指覆在了蘇鳴手上。其他幾個人嘻嘻哈哈地鬧得很大聲,沒有看這邊,蘇鳴抽出手,把鄒北遠粗糙而修長的手指握在掌心。作者有話說:鄒北遠:他沒有躲開,他還握住我了,那我是不是還可以再那個一點?o(*////////*)o第37章 他的名字沒過多久,女人們拍完照迴來,大家也泡得差不多了,準備去外麵找個燒烤店喝酒。蘇鳴說自己有點困了,不想去。但鄒北遠是今天的主角,至少得去喝幾杯意思一下。“你有什麽想吃的嗎?”鄒北遠問他,“我給你帶迴來。”蘇鳴什麽也不想吃,但他跟鄒北遠做了個喝酒的手勢。鄒北遠:“要喝酒?”蘇鳴點點頭。鄒北遠:“啤酒?”蘇鳴又點點頭。什麽酒都無所謂,重要的是給鄒北遠一個來自己房間的理由。鄒北遠說:“好。”蘇鳴迴房洗完澡才想起來自己手機寄放在溫泉的儲物櫃裏了,這時候隻好返迴去拿。酒店太大了,設計又非常不合理,從房間到溫泉服務中心要下到一樓,然後沿著彎彎曲曲的連廊走接近十分鍾。剛才去的時候有陳沐超和淩姍姍一起,還沒覺得遠,這時候一個人就很犯懶,不想動。兩年前他來過一次,也是和陳沐超他們一起來的。當時一位同行的朋友帶他們走過一條小路,從一樓的後門出去,穿過一片綠化,能節省一大半的路程。蘇鳴坐電梯到一樓,循著記憶找到那片綠化的入口。他記得裏頭以前有很亮的路燈,卻不知為何今天一盞燈都沒有,隻在入口處能勉強清路,往裏望進去,隻覺得一片漆黑。天空也蒙著厚厚的雲層,一顆星星都看不到,更不要說月亮。蘇鳴有些猶豫,但他想到這家酒店的安全工作一向做得很好,不可能有壞人進來,最多是黑了點,不會遇到什麽危險,況且現在要繞迴去路程更遠了,於是他便踏進了這條林間小路。眼睛適應黑暗以後覺得也還好,來過一次的,順著這條路一直走就能走出去。兩邊的樹木非常茂密,遮蔽了遠處路燈透過來的大部分光線,他心裏有點發怵,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腳步。幾分鍾之後,他一腳踏空,摔進了一個奇怪的坑裏。剛摔下去的時候蘇鳴還很樂觀,除了手掌、手肘、膝蓋有點輕微的擦傷,腳踝好像扭到了以外,沒有別的問題。借著微弱的光,他看到這個坑有著非常光滑的弧麵,而且越往上,弧麵的傾斜度越接近於直角,就好像一隻巨大的碗。蘇鳴懵了,他發現自己應該是摔進了一個很深的u形碗池裏。沒想到人生中離極限運動最近的一次,竟是以這種方式。現在要出去,隻能在坑底助跑,然後利用慣性衝上去。蘇鳴試著跑了一次,右腳腳踝處傳來尖銳的疼痛,根本使不上力。衝到一半就不行了,整個人趴在上麵,像滑滑梯一樣又滑了下去。再試一次,還是衝到一半就滑下來。蘇鳴:……這時不遠處傳來腳步聲,還有電筒的強光照在牆壁上,好像是巡邏的保安。蘇鳴精神一震,太好了,有人來了。電筒光再次照過來的時候,蘇鳴拚命地揮手,但是那一束白色強光很快又移開了。唿救!喊出來!蘇鳴在心裏命令自己。他拚命在腦子裏搜尋“救命”兩個字的發音,但是那些筆畫好像占據了大部分思維,怎麽也找不到這兩個字該怎麽說。嗓子裏有一股灼熱,燒得他眼眶都痛。或許他可以“啊”一聲,像所有的啞巴那樣,但是那股灼熱卡住了他的脖子,讓他無論怎樣努力,都像夢魘了一樣無法發出一個音節。越是著急,越是喊不出來。腳步聲遠了,電筒光也漸漸看不到了。蘇鳴頹喪地坐在地上,才發現自己後背都濕了。雲層散開,露出一片殘月,銀白色的光冷冷地照在碗池上,蘇鳴看清楚了這個困住自己的坑的全貌。不是很大,但是很高,從坑底到最上麵目測超過四米。也幸好是個碗池,四周都是斜坡,蘇鳴滾下來才沒有受很重的傷。若是腳沒問題,應該也能衝得上去。蘇鳴捏了一下右邊腳踝,發現腫得有點厲害,剛才還試著跑動過,現在更疼了。記憶中,上次來的時候並沒有看到這個碗池,應該是新修的,而且設計師也太坑爹了,這麽大一個坑就特麽修在小路拐彎處旁邊。且不說晚上黑燈瞎火的,就是白天誰走路玩手機不注意也很容易摔下來。碗池裏很幹淨,手摸上去都沒有多少灰塵,可見白天是經常有人來玩的。但是他難道真的要等到天亮嗎?鄒北遠和他約好要帶酒給他,呆會兒鄒北遠去敲他的門沒人開,多半會以為他睡著了,也不會特意出來找他。手機也不在身上,他現在知道什麽叫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不,比那還慘,他叫不出來。他試著手腳並用地往上爬,但是始終爬不了多高就會重新又滑到坑底。弧麵太光滑了,摩擦力很小,這樣顯然是上不去的。好累,腳好痛,又很困,折騰出一身的汗,蘇鳴決定放棄嚐試了。不知過了多久,巡邏保安又來了,他看見白色的強光,但是沒聽到腳步聲。不對,不止是腳步聲,他連蟲鳴和自己的唿吸聲也聽不見了。蘇鳴把人工耳蝸取下來,又重新戴上,還是聽不見。人工耳蝸沒電了。偏偏在這個時候。他帶了替換電池的,在酒店房間的行李包裏。蘇鳴現在迴到十六歲前,那種又聾又啞的狀態了。手電的光還在晃動,他能想象到有個保安就在他頭頂不遠處的小路上,隻要引起保安的注意,就可以得救。他用手拍打牆壁,但耳朵聽不見,他無從判斷聲音的大小,可能是動靜太微弱了,那束光線再次離開了他。他絕望地躺在斜坡上,看著那片殘月,覺得連月亮都在嘲笑他。他可能是世界上唯一一個被困在碗池裏出不去,而被迫要在碗池裏呆上一整夜的人。躺了一會兒,他嚐試著用喉嚨發出“啊”的音節。小時候聾啞學校的老師教過他用聲帶發音,他也摸過老師說話時喉嚨的震動,他曾經學會過說好多個詞。然後呢?然後他看到奶奶嫌惡的眼神,看到母親的驚恐,看到父親的冷漠。他看到父親的嘴唇動了,口型是:真難聽。之後他再沒開過口。迴想起父親說那句話時的表情,蘇鳴驀地閉了嘴,父親看自己的樣子好像在看老鼠蒼蠅。喉嚨裏的灼燒感又泛上來,疼痛難忍,好像有刀片在刮。蘇鳴就這麽躺著,瞪著月亮,突然想到今天是秋分。鄒北遠的生日是這麽特別的日子,他恐怕一輩子都忘不了了。今晚的經曆說出去肯定會別人嘲笑,他自己也覺得挺好笑的。但是他知道,鄒北遠一定不會嘲笑他,明早鄒北遠發現他不見了,會很擔心的。他對著月亮念鄒北遠的名字,不知道自己發音對不對,也根本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發出了聲音,但是念著這三個字,讓他喉嚨沒那麽痛了。鄒北遠在兩個小時前敲了蘇鳴的房門,沒人開,他又發了消息打了電話,仍然沒有動靜。他覺得蘇鳴不可能約了他喝酒又自己跑去睡覺,還睡這麽死,他懷疑蘇鳴可能是生病或者在房間裏發生什麽意外了。因為蘇鳴不能說話,遇到什麽情況都有可能是非常危險的,鄒北遠不敢掉以輕心。他去找客房服務,讓客房部幫他開門,結果進去以後看到房間裏空無一人。鄒北遠隨即給陳沐超打電話,問蘇鳴有可能去了哪裏。陳沐超也是很懵,之前蘇鳴讓小狼帶酒迴去他是看到了的,蘇鳴絕不可能這個時候把小狼扔下自己跑出去。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聽見你說愛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二師叔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二師叔並收藏聽見你說愛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