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怎麽了?你來了,我就不用自己收拾了,謝啦。”“……”龔霽的唿吸過於粗重,聽得溫涼都覺得心虛。溫涼倦怠地抬了半隻眼,視線下移,瞅了瞅周身快要凝成小湖泊的一汪血跡,大抵是覺得有些誇張了,想了一想,說。“要不,我勉為其難地洗個澡?”“……”“也是,這大沙漠裏,水不太好找。嗯...嘶...”溫涼忽得眉峰微擰,抿著唇咬牙忍痛,直至頸邊繃出一根青筋。他本能地望向方宸,眼底的一絲微弱的渴望被他生生壓了下去。他疲憊地闔了眼,睫毛卻在微弱地顫抖著。龔霽疾走兩步,單膝跪在他麵前,焦聲問。“你是不是需要電子雲?核心波動了,對嗎?”“...嗯。”“不行,我們需要馬上去醫院。”龔霽推門而出,卻正好撞上在門口偷聽的謝三刀。沒有被撞破的局促,謝三刀湊了過去,問:“需要車?我那兒有啊。”第一百七十章 核心融合 (下)不遠處,早就停好了一輛空空的越野車,車身寬大,五排後座。龔霽連忙背著昏迷的幾人,小心翼翼地將他們平放在後座上,替他們扣好安全帶;等到他迴奔去扶溫涼時,那人卻不見了蹤影,隻有滿地的暗紅色血漬。“他人呢?”“呃,他問我,外麵怎麽還這麽吵。我說,我的小雞崽子們還在跟他們打呢,然後,他就走了。”“走去哪兒?!”“那個方向。”謝三刀指了指鐵磁礦靠近山根的方向,那裏,兩支隊伍正熱火朝天地交戰。龔霽道了一聲謝,便急匆匆地跑走。溪統礦被炸得不成樣子,隔五步有炸坑,隔十步有金屬殘片,五十步內絕對能踩到不成模樣的焦黑屍塊。空氣中混雜著焦味、酸味,還有金屬的腥臭味,濃烈地擠在空氣裏,刺鼻衝嗆,在鼻腔裏橫衝直撞,足以掀翻顱頂。龔霽此刻才知,從書中讀出的戰場慘烈不及其中一二。他更加擔憂,四處尋找著溫涼的身影,終於,在距離交火前線百米外,找到了那個身受重傷的向導。那人靠在被炸得隻剩半邊的牆壁上,顯得很安靜。“老溫?!”聽得龔霽焦急的聲音,溫涼扭頭,側臉上還掛著幾絲幹涸的血跡,眼睫淺淺垂著,神情漠然,顯得不似往常。“...你怎麽了?”龔霽小心翼翼地接近,怕他是因為能力使用過度,而導致了精神崩潰。“身體裏能量太多,撐得睡不著,有點難受。”“我知道,我帶你去醫院,跟我走。”“龔霽。”那人開口,語氣溫吞緩慢。“嗯,你說。”“對你來說,哨兵是什麽,向導,又是什麽?”龔霽不知溫涼為何要說起這個話題。他思忖片刻,低聲迴道:“哨兵與向導是不可分離的搭檔,兩人平等,相互依存而彼此互補。人類為了延續種族、守衛疆土、抵禦天災,所以順應自然,自願進化成新人類,即,哨兵、向導。剩餘的,統稱為未進化人類。”聽見無比‘標準’的教科書式迴答,溫涼抬起唇角,眼神似笑非笑。“你真的這麽想?”“……”像是被輕易看穿心底的想法,龔霽頓了頓,堅定地搖了搖頭。“並不是。在我看來,哨兵,是人類製造出的戰爭機器;而向導,是操縱和控製他們的人。”溫涼不置可否。他順著戰火的軌跡,看向兩隻交戰的隊伍:無數低等級哨兵前赴後繼地彼此相撞、撕戰,最後雙雙化成一灘不起眼的血水和肉塊,重融進大地裏。“在你看來,哨兵是衝鋒陷陣的利器,向導是穩定利器的附屬品,對嗎?”“說是附屬品並不合適,但從絕對的力量角度來看,是的,哨兵要更有優勢一些。”溫涼抬了頭,意味不明地看了龔霽一眼。“如果我說,真正的戰爭機器,不是哨兵,而是向導,你會相信嗎?”在戰火中,他的聲音低沉娓娓,卻令人不寒而栗。龔霽皺眉思忖片刻,搖了搖頭。“據我所知,向導核心重而穩定,不容易操縱,很難像哨兵的電子那樣自由移動,因此無論從速度、力度、或是精度來看,都是哨兵更有優勢。我想不出來,向導要如何...”說到這裏,龔霽忽得頓住。像是想到了什麽匪夷所思的可能性,他抿了抿幹裂的嘴唇,低啞著聲音,猶疑而震驚地問:“你莫非是在說,核心融合?”是啊。理論上來說,兩個相對沉重的核心若是真的以高速碰撞,會迸發出極為恐怖的力量,遠遠高過兩個微小又輕的電子相撞產生的能量。可具體能釋放出多大能量、造成多大的破壞,他也不確定,因為,書上從來沒有提到過。“想看看嗎?”溫涼笑。龔霽下意識地點了頭。溫涼慢慢撐起身體,朝前踉蹌走去,龔霽緊跟在他身後,卻被那人反手推迴幾步。他脊背撞牆,眼前一花,等他再次視野聚焦時,麵前的一幕讓他驚得滿臉血色頓失。溫涼破舊染血的衣角在風中飛揚,清瘦背影孤身入陣,顯得蕭瑟冷漠。那人慢慢地抬起手,仿佛捏住了命運的齒輪,時間也為止扭曲,龔霽甚至能看清風中灰塵的形狀。‘哢嚓’一聲,時間被溫涼推動著,往前撥動了一個單位。萬物俱寂。而下一秒,浩瀚的能量自他身體中迸發,連空氣都被灼得耀目,恐怖的磁波動像是令人窒息的雪崩,沉默地朝著負隅頑抗的士兵身上壓了過去。雪崩之下,難有生還。敵方以摧枯拉朽之勢倒下,狂風卷地,寸土皆染血。龔霽被一瞬間致命的恐怖力量奪走了心跳和唿吸。他扼著喉嚨,眼前時而模糊時而清晰。在一片混沌視野中,他看見了,不遠處的溫涼淡淡迴眸。那人的肩上踩著一隻引頸高飛的黑鷹,鷹羽四散而落,宛若高鳴一曲鎮魂悲歌。危險。龔霽的向導本能感知到了極度的危機,他跌跌撞撞地奔向溫涼,卻已經晚了。溫涼指尖淌出的鮮血越來越多,一滴滴落下,最後,變成了凝成了一道越來越粗的血色溪流。那人的身體慢慢向後傾倒,如同高山崩,熔漿墜。龔霽驚得眼珠紅透,兩步將溫涼扶住,在軍裝領口處,發現了密密麻麻的血紋,駭人地向外滲著血。“老溫,你怎麽樣?!”“...說了,死不了,不管怎麽樣,也死不了。”溫涼的話像是寬慰,可龔霽隻聽出了濃濃的嘲諷和悲哀。“我帶你走。”龔霽即刻背起溫涼,心驚膽戰地朝著那輛越野車跑去。背上的人不時低喘輕咳,可滾燙的身體卻漸漸涼了下來,仿佛隨著血液流失,他身體裏那股狂暴的能量也隨之停歇。“其實,我失憶了。”“...嗯,我知道。”“所以,我也忘了,向導的意義。”“……”“核心融合是無定向的,如果不加控製,很快就會崩散,除了給自己身體造成毀滅性的打擊,沒有實際的用處,更別提對陣退敵。可是,如果有哨兵的電子雲壓製,就有可能將這樣的過程有序化。”龔霽艱難地咽了咽喉嚨。他的手腳發冷,雙腿有些邁不開步。“你是說,向導是毀滅性武器,哨兵是操控者?”“操控者?”溫涼輕聲念著這三個字,蒼白的唇輕輕抖了一下。當核心沸騰時,他對電子雲的渴望到了難以抑製的地步。那樣的欲/望,像是要把他的哨兵剝皮拔骨,生吞入體,恨不得將骨髓裏的每一滴電子雲都榨幹喝盡。欲望的終點,是死亡。“...是操縱者,還是...犧牲品...”溫涼的聲音漸低,意識終於淹沒於極度的疲累與疼痛中,暈倒在龔霽的背上。“老溫?!?!”龔霽焦急地唿喚,可那人卻再沒了迴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