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刀兩斷。”“嘶,別念叨了,讓我有種不祥的預感。”溫涼搓了搓胳膊,“狐狸,你又要炸什麽了?”“嗯。”方宸微笑,笑眼危險,“我有個想法。”“說吧。”方宸卻一怔。他收迴視線,看向溫涼那張懶洋洋的美人臉。“真不像你。我以為你會說,‘不。你沒有想法’。”“那都是過去的事了。你以為,我現在還能眼睜睜放任你一個人去胡鬧嗎?”溫涼小聲歎口氣,方宸卻笑了。他的視線落在那一扇扇飽經風霜的岩壁上,仿佛透過一層層嶙峋的表皮,能聽到礦底工人無聲地呐喊。“兩條都是死路也沒關係。既然老天不給活路,那就自己炸一條出來。你說呢?”溫涼抱臂,安然淡定地了個嗬欠。“行,那就炸。”第一百五十章 前夜(一)對於礦工來說,礦上的生活無疑是枯燥的。漆黑的隧道,成山的鐵磁體,繁冗沉悶得像是一灘怎麽也磨不開的墨。不過,工頭和看守的日子有滋味多了。他們喜歡邊啃著營養棒邊翹著腳看監視器。看麻木的工人弓背彎腰地忙碌,像看忙忙碌碌的螞蟻似的,這讓他們產生了高人一等的幻覺,由此獲得可悲人生中的片刻欣娛。說到底,獲得優越感也十分簡單:踩別人一腳,強迫他們趴下,自然就顯得自己高了不少。今天,他們依舊聚在一起,邊笑邊討論八卦。比如,礦工a的衣服磨出了幾個大洞,露出黑黢黢的皮膚,像是馬蜂窩;比如礦工b的門牙掉了,說話像個斷柄漏風的瓢。他們很喜歡將人擬物化,帶著濃濃的嘲諷和惡意,下流的話語從‘上流’的嘴裏流出來,毫不費力。笑話還沒說完,意外陡然發生。監控室的畫麵不停地跳動著雪花,他們的那些真人秀被迫中斷。那些常年呆在監控室的工頭罵罵咧咧地放下手裏的零食,不得不下礦親自監督礦工工作。作為低級哨兵的工頭,他們掌控電子的能力較低,放在公會裏甚至都排不上號。可當他們拎著令人膽戰心驚的黑槍杆子時,便能在礦裏唿風喚雨。奇怪的是,往常,早就被馴服到順從的礦工,今天仿佛被打了興奮劑,抱團打架、聚眾鬧事者層出不窮,仿佛是商量好了一樣。工頭不得不開了幾槍,暫時威懾,卻也不敢掉以輕心,隻好派了大量人手駐留礦底,留在礦場地麵處的看守,便少了不止一半。這便是方宸幾人計劃裏的一環聲東擊西。引走守衛,他們才有機會對那些高能量密度鐵磁體下手。靠近礦場大門口有幾幢尖頂的灰色倉庫,前後分列三十多個。當挖出的鐵磁體被礦車運輸至地麵,地麵上的幾座大型吊臂便緩緩下搖,拉扯著集裝箱,經過簡單的品質分離後,鐵磁體便被堆到不同的儲存倉中,等待出庫。那些灰色倉庫後,是礦場公認的禁區。那裏曾經曆經過一場大爆炸,山壁被炸得蓬鬆,大塊大塊的山岩碎塊前後錯落擱置,守衛拉起‘落石危險’的隔離線,常年無人敢靠近。安旭卻趁著四下無人時,一路疾走至禁區,彎腰鑽進隔離線內,在迷宮似的大石塊內左右穿梭,最後,站在了一座不起眼的平房前。他刷開了門禁,走進那幢森然破舊的小屋,跟坐在操作儀表前的分揀員打了個招唿。“長官。我接到消息,羅中尉這次要一百公斤。”“一百公斤?!這也太明目張膽了。”分揀員愁眉苦臉地說,“這個月,咱們礦一共才產了五百公斤。五分之一給羅中尉,剩下五分之四給總塔,這賬目能平嗎?”“聽說,這是趙少校、葉部長的意思,工頭都不敢說什麽,我更不敢多說什麽了。”分揀員自知是個小蝦米,無權無勢的,除了服從,也別無他路,聽得這話,隻好無精打采地點了點頭。“時間呢?”“明天下午備好貨,還是老路線。”“知道了。”分揀員不耐煩地揚了揚手,安旭腳跟並齊,利索恭敬地敬了軍禮,轉身依舊是冷漠的一張臉。門口,葛時遠正等在那裏。安旭見他,腳步根本沒停,從他身邊走過,冷冷道:“我說過,讓你別再插手。”“阿旭。安爺爺病了,你今晚迴來看看他,好不好?”安旭腳步猛地一頓。他瞪著葛時遠,眉頭緊皺,像是在思忖著麵前的人是不是又在騙他迴家。葛時遠微微低下頭,似有些心虛。安旭輕易識破,冷笑一聲,彎下腰,幹脆利索地撿起一塊大石頭,作勢要往葛時遠的頭頂拍過去。葛時遠驚懼地倒退半步,安旭的石頭卻靜靜停在額頭半寸。那雙冷淡陰鷙的眼睛裏堆滿了不屑。“少騙我。還有,如果你是想要鐵磁體的話,直說好了。”說完,安旭扔下了一塊熒綠色的鐵磁體,揚長而去。葛時遠慢慢地蹲下,似乎想要撿起那塊高能量密度鐵磁體,可指尖剛一碰到表麵,便一聲吃痛低唿,左手握著右手,難耐地蜷成了一團。“我來吧。”方宸輕鬆地一把撈起鐵磁體,溫涼立刻貼心地遞過去一個小黑匣子。他壓住蓋子,將磁場波動嚴嚴實實地鎖進了那方磁屏蔽小盒子裏。“其實,長官們大可不必這麽害怕。”葛時遠低聲說,“聽說,隻有普通人類承受不了這種鐵磁體的能量輻射。經過進化後的人類,是不會害怕這種能量的,反而,這些東西還會讓他們晉級。”方宸看葛時遠瘦弱的肩膀,稍微猶豫了一下,問道:“你的身體...”“不太好了。常年接觸鐵磁體,被輻射了,大概活不了多久了。”“……”“沒什麽。這大概是我的報應,沒什麽可抱怨的。”那日秘密被揭穿後,葛時遠反而坦蕩了許多,變得與初見時一般。他笑著搖搖頭,轉移了話題:“對了。等到逃出去以後,還請長官多照顧我的那些親人朋友。他們都是未進化的人類,比不了長官們的強悍。”“那算什麽。”方宸淡淡道,“在致命的地磁風暴麵前,沒進化的普通人可比進化後的人類耐久多了。說什麽弱不弱的,誰也別嫌棄誰。”葛時遠從沒想到這一層,愣了一會兒,才點了點頭:“長官想得長遠。”方宸說著,腳步一頓。溫涼問:“怎麽了?”方宸:“...就是覺得,這話有點熟悉,好像之前有誰跟我說過。”溫涼眉頭稍皺,明顯也有相同的熟悉感。他稍稍按了按太陽穴,趕走了隱約的心悸,轉身麵對方宸,又笑得搖起了尾巴。“也是。你一隻沒有科學常識的失憶狐狸,上哪琢磨出來這些大道理?”“彼此彼此,失憶的渣男懂得也少得可憐。”“共勉。”“同樂。”倆人友好地交換了墊底經驗,最後成功達成和解,帶著幾人順利地來到了小屋前。門內,分揀員仍是在忙碌地工作著。忽得,一聲劇烈的震顫自門鎖處傳來,分揀員一個激靈,從椅子上躥了起來。他抄起一杆黑槍,小心翼翼地移動到門口,警惕地四下掃描著,卻沒有發現任何人的蹤跡。“...在這個鬼地方呆到精神失常了,新紀元這倒黴的磁場。”分揀員鬆了一口氣,扛著槍的雙手鬆懈了下來,便在此時,後腦被兩根柔軟的指頭輕輕地搭上。“誰?!”“我叫溫涼。”“我他媽的管你溫涼還是溫冷...”“噓。你是哨兵?什麽級別?”聲音懶散柔軟,宛若剛曬軟的被子,暖烘烘地落在分揀員的耳畔。“我是f級!把槍從我後腦移開,否則我弄死你!”“什麽槍不槍的,我可不喜歡那種粗魯野蠻的解法。我是向導,所以,放輕鬆。”“你說,什麽...”“我說,我是向導,帶你入夢。”那人聲音帶笑,仿佛纏著萬般蜘蛛絲,將分揀員的意識裹成了繭,“打開儲藏室的門。”分揀員驚恐地看著自己不受控製地抬起手臂,指節僵硬地按下了開門的按鈕。“真聽話。”溫涼的聲音放得更溫和,心情頗好,像是在調教家寵。“工作了這麽久,累了吧?”“...累了。”他宛若失去靈魂的人偶,隻會一字一句地跟著重複。溫涼步履款款,優雅俯身,在那人耳邊溫聲道:“睡吧。”兩個字,重如千鈞,無可違逆。溫涼用聲音揉成一道鎖鏈,將那人的靈魂束縛於黑夜裏。分揀員在一秒內失去了所有意識,眼皮像是被鉛球吊著砸了下來,頭無力地垂向溫涼的懷裏。而溫涼帶著黑色手套,按著分揀員的脖頸,貼耳密語,笑語盈盈,像是正在編織一段美夢的造夢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