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舊是一間人工開鑿的小屋,裏麵的陳設,與幾人最初呆的屋子一模一樣,可唯一的不同,便是木板床上直直地躺了一位花白胡子的老人。溫涼繞床半周,借著極為微弱的一絲黃綠色光,仔細端詳著老人的五官,心中的異樣越發強烈。總覺得,在哪裏見過這張臉。他的麵色呈灰白,強烈的死亡衝擊感撲麵而來,溫涼快步上前,用二指探了探頸動脈。皮膚偏冷,可並非沒有溫度;脈搏微弱,竟依舊殘著心跳。屋內昏暗,如同一間墓室;空氣中彌散著強力清潔劑的味道,卻依舊遮不住人體代謝所產生的酸臭味。夏旦站在原地瑟瑟發抖,怯怯地抓著溫涼的手腕,問這個人死了沒有。“沒死,但跟死了也差不多了。”溫涼淡淡地道。小屋中的光線來源,其實是從老人幹瘦枯老的手掌間滲出來的,細絲狀的黃綠色光線,繞在手掌間,像是纏亂的蜘蛛網。溫涼俯低身體查看,一股濃厚的血腥味猛然襲來,惹人暈眩。原來,老人手掌心的皮膚已經被灼得一絲不剩,黑紅色的血肉斑駁凝結,像是老樹皮;而臂彎處是密密麻麻的針孔,仿佛蜂巢。“不會吧。”溫涼彎腰從地上撿了一塊小石頭,極小心、極緩慢地撥開老人的五指,可稍微一碰,關節便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脆音,骨頭直接斷在了皸裂褶皺的皮膚裏,整個關節軟趴趴地往下墜,像是斷橋。而浸滿了斑駁黑血的高能量密度鐵磁體,從老人的掌間無力地滾了下來。它掉落地麵,光芒隱隱發顫,像是一顆離體的心髒,血腥地跳動著。“...竟然用這個吊著哨兵的命。”溫涼意外地道,“看來,葛時遠是想從這個老人身上獲得能量,想要進化啊。”夏旦疑惑地皺了眉,表示不解。溫涼慢條斯理地擦著手指節,輕聲說:“看見葛時遠出門時候那副狼狽的模樣了麽?那明顯就是不自量力的想要吸收鐵磁體裏的能量,但軀殼不夠強悍。最後,連骨頭都被震脆了。”夏旦驚唿捂嘴。“這麽多年,隻有方宸是通過這樣強奪別人電子進化的。其他的人,無一例外,都死了。死相很慘。說到底,如果進化那樣容易,進化部也沒有存在的必要了。”溫涼攤手,“我還以為葛時遠是個難得的明白人,結果,他跟安旭一樣,都是豬油蒙心的蠢貨。”溫涼的話溫柔又尖銳,話裏透著旁觀者的淡漠,聽得夏旦心髒一縮一縮地難受,隻好強迫自己將視線轉移到旁邊的陳設上。床邊放了一個及腰高的小櫃子,櫃子有兩個抽屜,夏旦慢慢地拉開第一個,裏麵平平整整地摞著十一本紅皮證書。“退休證?十一本?”溫涼走到夏旦身邊,拿起一本。表麵蓋了鋼印,紅皮方字,舊時代的氣息撲麵而來。他慢慢翻開,‘葛中濟’三個字映入眼簾,還有入伍年月日,以及所在的部隊編號。“葛中濟?”溫涼此刻才後知後覺地明白心中的熟悉感從何而來。原來他是那個工會門口排隊領退休金的老人。距離上次見麵,不過才一兩個月,一個精神矍鑠的老人便變成了床上一具死氣沉沉的肉體。世事難料。溫涼將證書放了迴去,重新走迴床前,視線下移。他慢慢轉動老人的手腕,想要進一步探查他的身體情況,可驀地,門被重重一聲撞開。“誰?!”黑暗中看不清麵容,葛時遠直接舉起瘦弱的胳膊,對準溫涼的側臉掄了一個左勾拳。動作標準,姿勢一板一眼,明顯是練過,可拳頭的力道卻散亂,像是破損的風向標,到處亂轉。夏旦驚悸地輕唿。她想起,普通人對向導的精神控製免疫。即使溫哥哥是高級向導,卻也對蠻力攻擊束手無策。這邊夏旦急得背後滲了一片冷汗,那邊被攻擊的溫涼卻還是那副閑散淡定的模樣,站在原地,不閃不避。夏旦知道溫涼身體一直沒恢複好,躲不過攻勢很正常;可要是他再被打傷,恐怕十天半月都起不了床了。念及此,夏小向導毫不猶豫地撲到溫涼懷裏,用背接了這一拳。雖然完全察覺不到疼,夏旦還是本能瑟瑟地縮了一下,雙手雙腳章魚似的扒著他,白著臉把溫涼使勁兒往後推。溫涼被撲得後退兩步,就在這一瞬間,夏旦的背上又挨了兩拳。夏旦被打得咳嗽不止,溫涼那雙懶散帶笑的眼睛瞬間沉了下來。他慢慢抬眼,眼瞳深黑,浸著冷光銳如箭,紮透空氣,似要把黑暗撕出一個口子。“你,很想打?”僅僅說了四個字,葛時遠不知為何手腳泛冷,仿佛麵前的空氣都染上了血腥氣。他的拳還沒等收迴,手腕便纏上一隻冷滑的手掌,將他的力道全數卸掉。葛時遠驚駭退了半步,可黑暗中那高挑的身影卻步步緊逼,單手推拉格擋,類似軍中的格鬥:招招克製、式式致命。葛時遠有時覺得,那隻手馬上就要奪了他的性命,卻又在下一秒鬆了防線,故意誘他攻擊。他便在這逗弄似的打鬥中節節逼退,毫無還手之力,仿佛成為了案板上的麵團,任人揉扁搓圓。他想休戰,可對方顯然不同意,用‘纏’字一訣將葛時遠困在無形的籠子裏,進退不得。那人明明打得沒什麽力道,可葛時遠就是逃不開,隻能喘息如牛地被迫迎戰,直到手腳發顫、汗濕後背。夏旦站在一旁,震驚地張大了眼睛。溫哥哥不是弱到連走路都要方哥哥背著嗎?他怎麽還能打架的?!溫涼的動作越來越快,仿佛這招式喚起了什麽舊日迴憶,表情淡漠,動作殺意四濺,瞳孔深邃幽紅,像是泣血的夜幕。葛時遠此刻被抵在岩壁上,雖然認出了溫涼,卻說不出話來,隻能艱難地發出‘嗬嗬’地氣音,手腳掙紮,想讓溫涼放他一命。溫涼一拳揍了過去,力道不重,角度卻刁鑽,疼得葛時遠認命地閉上了眼,隻靠本能地亂抓亂撓。溫涼動作忽得一頓,說了三個意味不明的字。“...這麽快。”葛時遠沒懂這句話的意思,依靠慣性反抗,卻沒想到,淺淺一掌就將溫涼推了出去。他沒料到自己的力道變得如此驚人,呆怔地看向溫涼。麵前的人意味不明地彎起了唇角,卸了攻勢,毫無防備地袒露出胸膛,宛若剛才那個能打的人一瞬間被換成了手無縛雞之力的廢物。葛時遠心有餘悸地撫了撫喉嚨,剛想開口,身後卻傳來一聲冷銳清亮的聲線。“溫涼!”一道身影如風,卷起黑暗,穩穩扶住向後栽倒的人。“你,什麽情況?哪兒傷了?”方宸的唿吸急促,心跳激烈。他握著溫涼的手,上下打量著,恨不得當場掀開那人的衣服看看,生怕這個脆弱的玻璃人再受點什麽亂七八糟的傷。可他隻來得及捕捉溫涼眼瞳間最後一抹殘紅,影影綽綽的,仿佛是錯覺。“你...”方宸的五指驀地掐住溫涼的手腕,眼帶審視。溫涼忽得低低地笑了一聲。方宸心間一寬,連繃著的肌肉都鬆懈了下來。他的眼睛細細地眯了起來,怒意壓著氣惱,蓋過了擔憂。“演技不錯,溫少尉。看來,我還是來早了。就該讓你被‘打死’就好了,是不是,嗯?”眼見著狐狸又變成炸毛狼,溫涼趕緊投降。“哎,別氣別氣。我可真受傷了。”“哪兒?”“這兒。”溫涼揉著手腕,露出一道淺淺的紅印子。方宸:“……”這他大爺的也叫傷?溫涼理直氣壯:“我跟你學的,你忘了?當初你怎麽進的五十三號?”方宸:“……”有道理。第一百四十九章 行,那就炸夏旦全程震驚地盯著溫涼扯淡,一雙圓眼睛瞪得跟肉丸子一樣大。而方宸在夏旦的表情中終於找迴了理智。他無語地瞥了誇大其詞、顛倒是非的溫孔雀一眼。“滾一邊兒去養傷。再不養,就要好了。”“哎,好嘞。”見終於來了個明事理的,葛時遠立刻控訴著溫涼和夏旦的私自闖入,並且義正辭嚴地表示,這是違反他人隱私。方宸聽得很認真,頻頻點頭,似有歉意。葛時遠鬆了口氣,不著痕跡地想要引導幾人離開小屋,卻見‘明察秋毫’的方狐狸直接反手一肘、一腳、一掌結束戰鬥。臉被懟在牆上、暈頭轉向的葛時遠:“???”方宸:“聽你的意思,你們剛才好像是有些誤會。需要我幫忙嗎?”葛時遠:“誤會...不是誤會,明明是他們先闖...嘶,您能把我先放開嗎?”方宸:“我以為這是你們表達友好的方式。”葛時遠:“……”方宸:“如果不是,夏旦身上那兩拳怎麽算?你明知道打錯了人,為什麽還要繼續打?”葛時遠冷汗淌了下來:“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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