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我也這麽想。”方宸動作一頓,溫涼慢慢張開眼睛,將稍微走神的方宸壓向自己的胸膛。“怎麽了?親我的時候,少見你分心。”“...想事情。”方宸低聲說,“你說,曾經親密無間的夥伴,也會變成仇敵嗎?”溫涼唇邊的笑意慢慢淡了下去。“很容易。立場不同、利益相悖,都會讓人背道而馳,不過...”他就那樣看著方宸,很久,才輕聲給出了自己的迴答。“我們不會。”短短四個字,溫涼說得很篤定,一字一字,珍重慎重。方宸的眉頭不自覺地鬆了鬆,唇角彎了個幾乎不可見的弧度。他想起身,腰卻被溫涼摟了迴來。“...幹什麽,沒完沒了了?”“該你了。你是不是也該給我點承諾了?”“我一貫覺得,說不如做。”方宸推開溫涼的肩,“起開,少整這些虛的,花裏胡哨的,讓人起雞皮疙瘩。”“那不行,我沒安全感。狐狸,我好怕啊,你就不能說點好聽的哄哄我?”溫涼猶自喋喋不休,眼睛卻似笑非笑的,像是在逗弄著誰。“不說。”“不行啊,不說我睡不著,怎麽辦?”方宸被氣笑了。他雙臂撐住牆體,將溫孔雀箍在懷裏,俯身下壓,直接咬住溫涼騷話連篇的嘴唇。“別惹我。我一會兒去跟著安旭,查查他的底細。你好好休息,頭疼就別再用核心力量。柴紹軒和夏旦不弱,他們都能自保。”方宸的聲音極小,密語在二人唇舌間輾轉,落不到第三個人耳朵裏。“沒事,我找個機會,去查查這個葛時遠。不過狐狸,我反而有點擔心你。”“我有什麽可擔心的?”“擔心你一衝動把整個礦井都給炸了。”生活不易,溫涼歎氣,“記得啊,我們都在下麵呢,悠著點炸。”“這個麽,看情況吧。”方宸耐人尋味地笑了笑,眼眸輕眯,有種矜傲的不懷好意。第一百四十七章 竹馬青梅(下)礦車時走時停,破舊的岩壁周圍四處都掛著‘漏電危險’,牆體裂痕叢生,宛若蛛網,時常有坍塌的危險。安旭拄著下頜,安靜地坐在礦車上。當他收斂起那副冷漠刻薄的嘴臉時,五官也勉強算得上端正,眉宇間帶了點硬氣,繼承了幾分安爺爺軍人硬漢的氣質。方宸不遠不近地跟在礦車後,混在一眾彎腰勞作的礦工群裏,倒不必刻意隱藏身影,繁忙的礦上作業讓工人無暇他顧,自然也留意不到混在人群中的外來者。軌道走到了盡頭,礦車滑輪‘錚’地一聲撞上了護欄。安旭不緊不慢地走下了礦車,朝著控製室的方向而行。他不知道從哪裏搞到了一把破舊的備用鑰匙,捅了幾下,門應聲而開。他整理著衣領,抹了抹幹燥的頭發,整理好儀容,恭敬地說道。“幹爸,是我來了。”“嗯,進。”模糊不清的應聲自門內傳來。方宸躲在一旁廊下的陰影裏,眉峰卻意外地挑了挑。這不是老熟人嗎?這歲數,也好意思當人家的爹?“幹爸,好久不見,您最近一切順利嗎?”“嗯。”又是一聲不耐煩的迴應,隨即是鞋跟碰到桌麵的悶響,“匯報。”“是。這半年裏,我挑動礦上爭端十餘起,礦上的工作時長由原來的十小時延長到十五小時。”“多幹了五個小時,為什麽產出的數量反而減少?”羅宇源把手裏的單子甩在了安旭臉上。尖角劃過寬黑的前額,割出了一道細細的血痕,但藏在風霜皸裂後的皮膚裏,看得不大清晰。安旭沒有撿,隻是低著頭,謙卑地迴答道:“鐵磁礦枯竭,產量逐年減少是不爭的事實。這半年以來,溪統礦已經很難找到高能量密度鐵磁體了。一個月能挖出幾百公斤就已經是極限了。不過,普通的鐵磁體量還是很大,您看...”“普通的有什麽用?!我不是跟你說過了,隻有高密度鐵磁體才能提供能量,才能讓人進化嗎?”羅宇源踹了桌子,連帶著椅子也一同傾倒,椅子尖角刮過安旭的額頭,揚出一抹鮮血。安旭向後踉蹌半步,重重跌在了地上,臉上的表情卻並不痛苦,隻是牢牢地護著前胸,努力不讓衣服內襯掛著的鐵磁體掉出來。他低低地說了聲‘是’,隨後低下了頭,輕聲道:“我會繼續...”“算了。”羅宇源斂了怒氣,將雙腳搭在桌麵上,不屑地說道,“一天工作十五個小時已經是極限了。就算讓那群廢物累死在礦下,也挖不出更多的東西來了。”安旭在聽見‘廢物’兩字時,眼皮微微地跳了一下,卻隻是默默地抓緊膝蓋,低下了頭。“鐵磁體運輸車出發時刻和路線你已經知道了。開到老地方,會有我的人接應,知道了嗎?”“知道了。”安旭點點頭,羅宇源不屑於多待,起身離開,在路過安旭身邊時,褲腳卻被輕輕拽了一下。“幹爸。”安旭幹澀的喉嚨裏輕輕吐出兩個字,帶了渴求與希冀,“高能量密度鐵磁體,真的能讓未進化人類進化嗎?”羅宇源略帶厭惡地甩開安旭的觸碰。“可以。”安旭悄悄地攥緊了胸口佩戴的瑩綠色鐵磁體,蒼白的臉上添了一抹暗藏的喜悅。羅宇源狐疑地看向安旭,從他僵硬的動作推斷出了什麽。他用鞋尖挑起安旭的下頜骨。“你,偷了一塊?”“是。”“拿出來。”安旭順從地解開了衣服,小心翼翼地卸下了瑩綠色的鐵磁體,雙手放在地上,不舍地看了一眼,才重又底下頭。羅宇源打量著那巴掌大的鐵磁體,又將視線落迴安旭的身上。仔細看去,那人的臉色蒼白,鬢角的額發開始脫落,好似消瘦了些,肩骨明顯。力量雖強了不少,可身體狀態卻不佳,仿佛一棵掏空了的百年大樹,外表粗壯、中空而已。羅宇源嘲諷安旭的不自量力。“我告訴過你,這裏麵的能量,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得了的。”“是。”安旭按了按自己的指甲,迴血很慢,泛著青白,仿佛被吸幹了的空藤,“...我翻過礦上的醫療檔案。以前礦上,有很多人得了這種病,最後死了。醫生叫它,‘輻射病’。”羅宇源‘嗯’了一聲,鼻哼著。“你不怕死?”“怕。但我更怕被人看不起。”安旭陰鷙的臉上難得浮了一絲笑,“我家老頭成天因為我不是哨兵而鄙視我,所以,我偏要做給他看看。”羅宇源傲慢的眉宇間閃過意外。仿佛想到了什麽,他慢慢地收斂起了笑,眼底有惻隱,有感同身受。於是,他從兜裏掏出一小瓶藥,丟在安旭的麵前。“...輻射病,就是舊時代人們說的癌症。你是進化還是死,一切看命吧。”羅宇源隨手丟了點憐憫,無情地離開。安旭跪坐在原地。他靜靜地看著那塊幽幽瑩亮的鐵磁體,眼中似厭惡似懼怕,可對力量的渴望還是讓他弓下了腰,雙手捧起,小心翼翼地放迴懷中。他揉了揉跪麻的膝蓋,步履蹣跚地向屋外走去,背影依舊壯碩,可走路姿勢,卻像極了垂暮的老人。他蹣跚地走迴空曠的礦場地表,站在員工宿舍下,默默地仰起頭,在一片黑暗的四方格窗戶中找尋屬於他的那一盞燈。沒有。就連安爺爺的那間,燈火早已熄滅了。安旭早知如此,卻還是看了很久,久到後頸僵硬,低頭困難。他自兜裏拿出一顆被削得圓潤剔透的小石頭手鏈,上麵串著的石頭光滑無暇,仿佛被人磨了很久。手鏈側邊旁邊貼了一張歪七扭八的小紙條,上麵的字毫無字體架構,仿佛快要散架的稻草人;而因為和周雁山的推搡,那張沒被送出去的紙條也變得破破爛爛的。‘十八歲生日快樂’最後的‘樂’字被石頭割破了,從當中直接裂開。安旭扯下小紙條,一把塞進嘴裏,麵無表情地嚼了嚼,仰頭,吞了下去。樂什麽樂。都去死吧。====悶熱的空氣黏黏糊糊的,像是要把衣服牢牢地沾在皮膚上似的。夏旦和溫涼互相靠著睡著了,認床的柴少爺了無睡意,閉目養神隻換來了煩躁,他不耐煩地睜開眼,暴躁地撓了撓背,躡手躡腳地起身,準備到屋子外麵做幾個俯臥撐清醒一下。可外麵的空地卻被人占了。周雁山雙手撐地,大頭朝下,筆直的雙腿如剪刀,直衝天際。她臉上充血,雙眼含淚,表情卻是極力壓製的平靜。柴少爺差點以為見了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