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就是少爺,真會聊天。方宸懶得搭理聊天鬼才柴二哈,又轉了個頭,看向走在他身後半步的夏旦和溫涼。小向導好奇地揉著指尖,時而陷入沉思,時而抬頭看看溫涼,似乎有什麽疑惑。溫涼低頭看她:“怎麽了?”夏旦打了個手勢,又指了指葛時遠,似乎想要跟他求證什麽事情。“嗯,確實。感覺上,應該是個好人吧。”溫涼的一句話,讓夏旦的自我懷疑煙消雲散,她不好意思地低眉笑了笑,隨即安靜乖巧地走在溫涼身邊。溫涼失笑:“龔霽不是讓你自信一點嗎?他說,你的感知和共情很強,沒必要總是自我懷疑。”夏旦猶豫地打了手勢,說,之前在掩體裏,她明明感受到了極端的惡意和憤怒。可相處了一段時間後發現,那群礦工們似乎並不是壞人。她以為是自己的感覺失靈了。所以她這次感受到葛時遠身上澄清坦蕩的心緒,才會懷疑自己是不是又感受錯了。溫涼沉吟了一會兒,解釋道。“好人未必不會做壞事;壞人也不一定一直做壞事,一瞬間的感覺,說明不了什麽。再說,人狠起來,連自己都騙,騙別人有什麽難的?所以,與其糾結這個,不如一會兒多睡一覺,讓自己舒舒服服的,不比琢磨別人輕鬆多了?”夏旦歪了歪頭,表示不明白。溫涼卻不肯再多說了,隻笑眯眯地表示自己瞎說八道,讓她別當真。夏旦輕輕地拽他的袖子,眼睛裏盛滿渴求。溫涼稍稍看她一眼,無奈地繳械,雙手交疊,墊在腦後,又想了一會兒,才低聲道:“有光就有影子,沒人是單薄的平麵二維生物。時間久了,自然能看出人的好壞,不要過分依賴向導的能力,容易看偏。”夏旦認真地點點頭,表示自己會好好想一想的。“...人,真是麻煩的東西,對吧?”溫涼彎了唇,笑容很淡,臉上表情閑散得無懈可擊,但眼底卻時不時地透露了幾分隱隱約約的淡漠和厭惡,配上那張明豔俊朗的美人麵,顯得有些涼薄。忽得,褲兜一緊。溫涼疑惑地看向一旁,見方宸把掛在腰帶上的小刀解了下來,硬塞進了溫涼的褲兜裏。溫涼:“?”方宸:“看你的表情,是想去殺人。想瘋可以,離我遠點,別濺我一身血,我嫌髒。”溫涼:“……”方宸:“殺完人記得把刀擦幹淨,別以為你瘋起來就可以什麽都不管。”方宸薄唇輕抬,譏誚又淡漠地看了他一眼,顯然對另一個‘溫涼’敵意很大,還沒能確定溫涼人格出走,就本能地築起了防衛圍牆。可溫涼輕易看穿了方宸的口是心非。某隻傻狐狸直接把防身的寶貝小刀主動交了出去,不過是怕像上次一樣,失手傷了自己罷了。溫涼的眼睛忽得挽起一抹笑。他用大拇指揉著刀鞘,周身隱約的清寒冷意散得一幹二淨。溫涼:“你把刀給我,是信任我了?”同樣的語氣,同樣的笑眼。近在咫尺,往事再現,方宸卻再也說不出冷漠拒絕的話來。溫涼:“我就知道~你...”方宸:“你剛剛想說什麽?”溫涼:“啊?”方宸:“葛時遠。”溫涼:“……”方宸:“你覺得他不對勁,是麽。”溫涼:“這都被你聽出來了?”方宸不著痕跡地抬了抬唇。“看你一副看破不說破的樣子,憋都要憋死了。”溫涼視線裏的溫度慢慢涼了下來,審視著葛時遠的背影,用冷淡的口吻描繪道:“嗯。壓抑,絕望,憤怒,無能;剛才我讀出來的。”方宸:“你這話,跟夏旦說得完全不一樣。”溫涼:“視角不同吧。我這種瘋子,隻會從反麵看人。”總有些人,就算身處光明,卻還是不由自主地被陰影吸引。溫涼笑得無所謂,方宸卻停了腳步。“瘋什麽瘋。你隻是該配眼鏡了而已,近視眼。”方宸說,“等迴去了,我帶你去找蕭醫生。”“啊?”溫涼怔了一怔,不知道怎麽忽然扯到近視上了。他轉頭,不期然對上方宸難以掩飾的擔憂目光,才明白那人的話裏有話。原來,小狐狸這麽擔心他啊。溫涼的心情奇跡般地轉晴。仿佛入目那些無盡的黑暗被方宸一句話撩開,衝破桎梏,撥雲見日。“放心,我還是我。”溫涼湊近耳語,聲音低沉好聽,“我不會隨便放他出來害人的,相信我。”“誰擔心了?”“嗯,好,知道了~”“...到了。”方宸兩個字,打斷了溫涼的孔雀開屏。麵前,地上已經沒有了運輸鐵磁體的兩條軌道,這裏偏僻遠離主運輸通路,道路很窄,僅容兩人通過。人工開鑿的痕跡很重,從建築手法上推斷,這裏仿佛是他們自己偷偷開辟出的另一片天地。“委屈你們今晚先在這裏休息一晚。這裏雖然有點狹窄,但很安全。至於你們說的走私...我有點頭緒,我們可以明天再談。”一路上,方宸跟葛時遠提及過鐵磁體走私一事,而他明顯已經有了些線索。但此刻大家過於疲憊,不是談論此事的好時機,於是葛時遠權衡了一下,伸手輕輕推開了那扇門。裏麵有簡陋的一張木板床,四角被牢牢地釘在地麵上防止震動。床上鋪了防水布,空氣中甚至隱隱飄著防腐劑、除濕劑的味道。“讓他們在這裏休息。”方宸朝著葛時遠說,“如果你不困的話,跟我聊聊。”“聊什麽?這是誰?”一低沉的嗓音驀地出現。幾人被嚇了一跳,齊齊看向那個不速之客。那人身材高大,神情陰鷙,眉宇間總是掛著霜,自帶降溫氣場,仿佛全世界都欠他的債。葛時遠立刻擋在幾人麵前,低聲喝道:“安旭,這是安爺爺...你爺爺請迴來的人。”安旭熟練地從地上撿了一塊趁手的大石頭,舉起,冷眉淡道:“你們是誰?不說,我就砸死你們。”“安旭,你又去哪了?這麽多天,都不跟我們聯係,你知道安爺爺有多擔心你...”周雁山話還沒說完,手臂就被安旭扭住。他下手極狠,沾著土的指甲掐進周雁山的小臂,差點把衣服撕裂。“放手!”周雁山沒有迴擊,隻是壓低聲音,難掩厭煩地瞥他一眼,“安旭,離我遠點。”安旭腳步一頓,力道更重,他丟了手裏的大石頭,右手伸進衣服口袋裏,口袋鼓起,他仿佛是想要掏出什麽更加強力攻擊的武器。葛時遠站在一旁沒有反應,柴紹軒反倒急了。他一拳打在安旭的肋骨間,後者不察,吃痛倒退兩步,外衣被撩開,霎時,眾人眼前劃過一道模糊的光。那顏色交融,仿佛安旭割下了夜幕中的一小片極光,藏在了懷裏。周雁山眼瞳一縮,反手扯下他的外套,丟在地上,用腳尖撥弄著展開。髒兮兮的工裝四敞大開地躺在地上,內襟掛了一條拇指蓋大、亮晶晶的東西,邊緣染著綠光,仿佛黑夜中的鬼眼。葛時遠不由得向後退了半步,像是懼怕似的。周雁山抿了抿唇,低聲道:“安旭,礦工不能私藏高能量密度鐵磁體。否則,會被收押殺死的。連我們都會一起倒黴。”“是怕我被殺,還是怕被我連累?”安旭彎腰撿起地上那件眾人避之不及的外套,把手放在兜裏,看了看周雁山和葛時遠,冷漠地說,“怕被連累吧。”“你是不是腦子有毛病?我擔心你,你說什麽屁話?”“有。”安旭淡淡道,“你也有病,大晚上下礦偷人。”“偷人?!你說誰偷人?!我看會偷的是你吧!”周雁山終於壓不住火,怒道,“嗬,你以為,我們都不知道你手裏的閑錢到底從哪裏來的?”“你說啊。”“說就說,那個內奸,根本就是...”說到這裏,周雁山強迫自己抿上了嘴,隨後含著眼淚扭開了頭,不再說下去。安旭慢慢地合上衣襟,擋住了那盈盈的淡綠色光芒,隨即冷冷牽了唇角。“隨你們怎麽說。一群沒進化的窮人,也隻會窩裏橫了。”“你說什麽?!”周雁山含怒反問。“跟我走。”安旭不耐煩地反扭住周雁山的手臂,力道兇狠,動作迅捷,竟不像是普通的、未進化的人類。方宸電子出手,一道冷銳黃光如出鞘的刀,直直割向安旭的手腕。一瞬間,皮肉翻卷,燙得他眼淚微滾。安旭狼狽地按著焦黑的傷口,望向方宸的視線卻是灼熱又欣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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