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定的是最簡單那一套白色的,陳然定的也是沒有花紋的另一款。幾個人圍在店門口閑聊了幾句,陳然散了煙,然後一一告別。


    “走。”他拍拍喻衡的背,把他帶進旁邊一家日式餐廳。


    其實現在還沒到飯點,兩個人都不怎麽餓,於是先點了幾串燒鳥。下完單後,陳然終於放下了手裏的東西,問喻衡:“所以那天周維輕是怎麽迴事?”


    喻衡搖頭:“不知道,他還在發瘋吧。”


    “你們和好了嗎?”陳然很直接,“或者他還在聯係你嗎?”


    喻衡頓了下。


    其實他今早還收到了那個手機號的消息,短短幾個字“能跟我見一麵嗎?”喻衡沒有迴複。


    他想了想,隻迴答了前一個問題:“沒有和好。”


    “暫時沒有,還是未來也沒有?”陳然追問。


    喻衡歎了口氣:“然哥。”


    服務員很快地送來了餐食,但兩個人都沒有動筷。


    陳然沒再堅持剛才的話題,他也難得地顯出了猶豫,但跟嫂子不一樣的是,他踟躕半天後還是開了口:“你...跟之前...比如說周維輕身邊的人...還有聯係嗎?”


    喻衡迴想了下,他跟廖昭上一次說話也已經很久,於是迴答:“沒有,怎麽了?”


    陳然也歎了口氣。半晌後他終於下定了決心:“你還記得苗苗嗎?”


    苗苗,是有這麽個人,之前去南邊拍婚紗照時,她好像是伴娘之一。是一個很好看的小女孩兒,看起來不過二十歲,但脾氣比較一般。


    “記得,”喻衡點點頭,“怎麽了?”


    陳然接著說:“苗苗本來是這次的伴娘之一,是我媳婦兒的表妹。從小比較固執,以前成績也還行,但非得去學表演,也算爭氣,考上了戲影學院。但半年前開始就跟家裏人吵架,包括我媳婦兒,她好像是...愛上了一個五十多歲的綜藝導演。”


    “五十多?”喻衡大吃一驚,“那不是比她爹還大?”


    “是啊,”陳然語氣沉重,“這一看就是小女孩兒被騙了啊,但就是不知道她被下了什麽蠱,非說這就是她追求的愛情。上周的時候,苗苗又跟他們大吵一架,摔了幾個盤子,然後就離家出走消失了,應該是找那導演去了,誰都見不著她。我媳婦兒在網上查了整整一晚,說是那個導演...以前就愛幹這些勾當,名聲不好。從那天開始,我媳婦兒就整晚睡不著覺,婚禮也沒心思籌備了。”


    喻衡大概知道陳然兩口子為什麽都對著自己如鯁在喉。他知道自己在這件事裏能發揮的作用。


    一個媒介。


    一個能通向真正解決方案的媒介。


    但他現在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麽應答,最後也隻問:“所以那導演是哪一位?”


    “就每周六晚那個節目,就是他導的,”陳然用手機翻出圖片給喻衡示意,“好像是叫做...陳德培。”


    第25章 爭吵


    一行代碼敲了一半又刪掉,反複幾次後,喻衡終於停下了手裏的工作。


    前天在日料店裏,他沒能給到陳然完全肯定的答複,隻說自己想想辦法,陳然也很客氣地表示,如果太過為難也不必費心。


    但能有什麽辦法呢?他認識的人也隻有小方和廖昭,前者既不熟也沒話語權,聯係後者...跟聯係周維輕也沒太大區別。


    手機就放在斜前方的支架上,裏麵還有兩條未讀短信,來自周維輕的新號碼。喻衡沒有點開看,但內容也大差不差能猜到。


    喻衡煩躁地用雙手捂住臉。


    他不想見周維輕,他不知道對方的反常是因為什麽,但見麵就意味著有動搖的可能,一次離別需要累積很久的勇氣,那種舉步維艱、東猜西疑的日子,他實在不想再度體會。


    兩天後,喻衡提著電腦去了朱婉儀家裏。這幾天為了強迫自己不去胡亂思考,他過度投入了工作,短短幾天時間就改好了後台框架。後台的操作流程需要演示,他跟朱婉儀約好了在家裏見麵。


    朱婉儀住在一個比較偏僻的小區,普通三居室,喻衡一進門就看見一條金毛,溫順地趴在門口。


    “皮二祖,挪一挪,讓客人進來。”朱婉儀在吊帶外麵套了個圍裙,手裏還端著兩杯奶昔。


    金毛看起來乖順,但實際一點也不聽主人的話,一動不動,喻衡隻能小心翼翼地跨過它。


    家裏布置得很常規,跟售樓宣傳頁的樣板間沒什麽兩樣,或許直接就買的精裝房。隻是客廳的一角被開辟成了儲物區,裏麵堆著小山一樣高的包裝盒。


    “隨便坐。”朱婉儀把其中一杯奶昔遞給他,然後脫下了圍裙。


    喻衡喝了一口,口味意外的清爽,隨口問道:“為什麽取名叫皮二祖?”


    “因為不聽話,教什麽都不學,就跟二世祖似的,”朱婉儀說,“加個皮字是因為想它活潑一點,沒見過這麽沒精力的狗,好像對什麽都不感興趣似的。”


    “也許它隻是參透了它的狗生。”喻衡說。


    朱婉儀被他逗笑,反問道:“所以你今天來找我幹嘛?別跟我說工作,快進到心事交流環節。”


    喻衡詫異揚眉:“你哪兒看出我有心事了?”


    “讀心術,”朱婉儀說,“人到三十歲自動學會的技能之一。”


    喻衡又喝了一大口奶昔,加了冰的液體涼到他心裏。


    他上次就意識到,自己在朱婉儀麵前總是更容易坦白,遲疑了兩秒後問:“如果一個人吃一塹但不長一智,是不是很愚蠢?”


    “是很愚蠢,”朱婉儀點點頭,“但大部分人類一輩子都在做愚蠢的事情啊。”


    喻衡沒有立即接話,她接著說:“你煩惱的是,周維輕在聯係你,而你竟然還不能完全死心,對不對?”


    “你知道了?”喻衡問,又想起一種可能,“你們當年分手後,他也找過你?”


    “說了是讀心術,”朱婉儀嘴角上揚,“怎麽可能,當年我說完分開,我倆一個字都沒再說過,不像情侶分手,更像合夥人散夥。”


    “但他當時不是還為你寫了首歌?”


    “歌?什麽歌?”朱婉儀不解,沉思兩秒後又好像迴憶起來,“你說那四句詞啊,什麽木頭河啥的玩意兒。”


    喻衡點點頭。他還完整記得那四句話情愛如泣如訴,不過一條河流。


    “我怎麽配他寫歌?那是他寫給自己的。”


    朱婉儀突然起身,把皮二祖攆到小陽台去,然後隨手從餐桌上拿過來一包細煙,抽出一支點燃。


    “他跟你說過嗎?我當時跟他在一起,是因為我要找一個玩樂隊的男朋友,而他是我見過長得最帥的,我表白時跟他見麵不超過五次。”


    喻衡說:“他說過。”


    “嗯,”朱婉儀點點頭,“我們才在一起兩周時,什麽都很愉快,他其實意外的脾氣不錯,很配合我,我讓他陪我幹什麽事也都答應。直到我真心覺得他不錯,所以想要更多,卻發現我能得到的已經是所有了。”


    “所以你告訴我他不會愛我。”喻衡說。


    “但你跟我不一樣,喻衡,”朱婉儀沒有拿煙的那隻手輕輕貼上了喻衡下頜,他沒有躲,“你比我有勇氣,我見好就收,但你孤注一擲。”


    喻衡自嘲地笑笑:“我隻是賠進去的成本更多。”


    朱婉儀的手指順著他下頜摩挲:“你隻是一個太固執的蠢貨而已。換了別人一定會圖點什麽,你也知道周維輕這種人,你跟他這麽多年,你要什麽他一定會配合你,你偏偏要一顆心。但怎麽說呢,如果有人一定能鑿穿南牆,一定是撞得最用力的人。”


    “但不是每一堵牆都會破,”喻衡說,“更何況我也不想撞牆了。”


    “那恭喜你,”朱婉儀最後笑著拍了拍喻衡的頭,“需要新對象的話聯係我喔,畢竟美院裏木頭都比人直。”


    皮二祖在陽台上安分地趴著,或許是餓了,終於開始不甘地用爪子錘玻璃門。


    朱婉儀把它放進來,然後又去廚房做了杯奶昔。隻是這杯喻衡還沒喝到一半,上次那個男人便提著兩大袋子菜迴家。


    喻衡下意識又尷尬起來,正準備開口解釋,那男人完全無視了他,隻對著朱婉儀說:“老婆,上次那家鹵豬腳賣完了,我隻買到了鴨脖...”


    從朱婉儀家裏出來已經是晚上。喻衡沒有打車,順著種滿楊樹的道路一直往前。


    一個初中生拍著籃球從他身邊跑過,不小心撞了他,誇張地鞠了個躬,說對不起。還沒等喻衡說沒關係,就抱著籃球跑遠了。


    喻衡這才想起今天是周五,學生放學迴家的日子按理來說明天會有一次婚禮程序的集中會議,但到現在為止還沒有收到陳然的任何通知。


    他給陳然發了條微信,大概隔了二十分鍾才得到迴複:苗苗的母親,也就是新娘的姨媽去電視台想見陳德培一麵,被保安攔住在樓下幹等,結果中暑住院了,一家人都在旁邊陪著,明天的事情先推遲。


    其實朱婉儀說得對,自己隻是一個很天真的蠢貨。


    人與人之間有所貪圖、有所利用才是正常的,不代表他一定要妥協。


    喻衡站在路燈下,望著頭上不算很圓的月亮,給廖昭撥了個電話。


    -


    周維輕起床的時候左眼皮直跳,洗了個冷水臉也沒有恢複。


    在他很不清晰的記憶裏,好像流傳著眼皮跳是什麽災難或財運的象征,但他並不太信這個。


    他罕見地起得很早,整個人有些疲倦。昨晚廖昭突然打電話給他,讓他明兒一早在家裏等她,否則“會後悔終身”。周維輕追問了兩句是什麽事,廖昭沒多解釋,隻說讓她先調查一下。


    她的聲音聽起來很急,電話掛掉之前她痛罵了一句“這老不死的狗玩意”。


    還沒來得及給自己倒杯咖啡,門鈴就響了。周維輕記得廖昭是有電子鎖密碼的,不解地前去開門,卻發現門口是方樹安。


    周維輕更疑惑了:“你來幹嘛?”


    方樹安笑了笑:“上次你寄給我的行李,漏了件衣服,我來取一下。”


    “什麽衣服?”周維輕問,“你可以給我打電話。”


    “不好描述,”方樹安說,“讓我進去找吧,最多五分鍾。”


    周維輕想了想,側身讓他進來,隨手給他扔了雙鞋套。他沒有關門,預想著方樹安能在他所說的五分鍾離開。


    方樹安倒是很快找到了他的衣服,一件不知該算t恤還是背心的針織上衣,的確不好描述,綠油油的,之前應該被小方隨手撿到了陽台上。


    方樹安拿到衣服,卻自然地在沙發一角坐下了,抬頭問周維輕:“你上次在采訪裏,說的是真心話?”


    周維輕皺了皺眉:“這應該與你無關吧。”


    方樹安輕輕歎了口氣,繼續說:“原本《聲影記錄》是沒有來找我的,我厚著臉皮去自薦,你知道為什麽嗎?”


    周維輕:“這應該與我無關吧。”


    方樹安突然起身,隨手又把那件綠衣服扔在桌上,走到周維輕麵前。周維輕退了兩步,後背抵到了鞋櫃。


    “我不相信你說的話,”方樹安說,表情還算平靜,“從我認識你來,你們之間什麽樣我很清楚,我也算了解你的人之一。你眼中能容納的音樂少之又少,能容納的人隻能更苛刻,我不覺得你會愛一個普通人。”


    周維輕沉默著,眼睫垂得很低,似乎在思考著什麽。


    方樹安大概覺得自己說對了方向,繼續逼問道:“如果你是有什麽隱衷...”


    “原來不止他能感覺到。”周維輕突然說。


    “什麽?”方樹安怔住,有些不解。


    “我以為我們之前還算正常,”周維輕像是在自言自語,“原來所有人都會覺得我不愛他。”


    方樹安大概三秒後才意識到對方在說什麽,他有些慍怒,又逼上前一步:“你知不知道你在”


    周維輕伸手抵住對方肩膀,示意他不要再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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