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樹安不肯退後,他倆便這樣僵持不下。於是兩個人都沒察覺到,一陣很輕的腳步停在了五米之外。


    “不好意思,”喻衡的聲音插入到這僵硬的氛圍裏,“看來是我打擾你們了。”


    在周維輕反應過來之前,喻衡已經非常迅捷地轉身離開。


    周維輕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樣慌亂的時刻,他顧不上其他,伸手將方樹安推開,抬腿追了上去。


    喻衡走得極快,短短一分鍾已經快走到西門,周維輕終於在公告欄旁邊將他攔下。


    周維輕伸手拉住喻衡手腕:“你別急,不是你想象的那樣。”


    喻衡嚐試掙脫,沒掙開,隻能正麵迴應:“我不急,你也不必跟我解釋,這是你的房子,讓誰來都是你的自由。”


    對方掙紮的動作很激烈,周維輕隻能按住喻衡肩膀:“他不是來找我的。”


    喻衡覺得好笑:“他來你的小區,不是來找你的,難道是來找我的?”


    周維輕罕見地煩心,聲調也不禁提高了幾分:“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先入為主,我早就說過我跟他之間什麽都沒有發生!”


    喻衡聲音也逐漸變大:“那你們能不能統一說辭,他好像不是這麽理解的!”


    “他來找過你?”周維輕蹙眉,“你沒跟我提過。”


    “那你也沒問!”喻衡說。


    旁邊路過幾個小區居民正朝著這邊走來。


    “你能不能先冷靜,”周維輕壓低聲音,但語調依舊不算平靜,“我跟他之間隻有工作關係,你難道不知道?”


    “對,都是工作,你們偉大而藝術的工作!”喻衡有些不管不顧,“因為是工作,所以他讓我等我就得等,因為是工作,所以你們做什麽都正大光明,因為我不懂你們那該死的音樂,所以我不配了解,不配參與,不配打擾你們,行了嗎?現在可以放我走了嗎?”


    喻衡也不明白他今天失常的原因。也許是因為惱羞成怒。這幾天自己因為周維輕而動搖,猶豫著踏出這一步,卻在敞開的大門看見這番場景有些自取其辱。


    他看到周維輕又走近一步,下意識肌肉繃緊,但對方隻是用雙手抵住他的雙肩,暗沉的目光一動不動投射向他,唿吸還有些急促。


    半晌,他聽見周維輕開口,聲音已經低沉下來:“對不起,我以前沒有留心這些事情。”


    喻衡沒有說話。


    “我剛才有點急,我怕你誤會,”周維輕繼續說,“但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樣。”


    “我沒有想象成什麽樣。”喻衡說。


    他倆的姿勢有些奇怪,好在那幾個小區居民沒走近便拐了彎,一時也無人察覺。


    周維輕嚐試將喻衡摟過來,但喻衡還是僵硬著沒有妥協。


    大概過了很久,周維輕聽到喻衡很輕地笑了一聲:“周維輕,原來我倆還會吵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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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好像都比較晚:(


    盡量隔日/不行就隔日日


    第26章 甜蜜和痛苦


    茶樓的隔間很安靜,旁邊兩道屏風劈出一片獨立的空間。


    喻衡麵前的茶冒著熱氣,是隨手選的綠毛峰,他嚐了一口,實在喝不慣,又放下了。


    周維輕在二十分鍾的通話後,終於放下了手機,喝了口半涼的茶水。


    “這周在電視台有人見到過苗苗,不是來工作的,給陳德培送了件衣服又迴去了,被認成了助理。陳德培在電視台附近有間小公寓,老房子,是很久之前分配的,他自己不住那兒,估計這段時間苗苗就住在裏麵。”周維輕把廖昭的話簡短陳述了一遍。


    喻衡思考了一下,他現在處於情緒激動後的平靜,反應有些慢:“那有什麽辦法能見到她嗎?”


    “這周末有一場慈善晚宴,陳德培應該是要帶她去的,”周維輕想了想說,“到時候找個借口把她引出來聊聊吧,在宴會廳鬧起來不太好。”


    喻衡模擬了一下那個場景,覺得應該可行:“可以,那就這樣。”


    “那你跟我一起去,行嗎?”周維輕問。


    還沒等喻衡迴答,周維輕又補充道:“隻有你見過她,到時候你可以跟她搭話。”


    喻衡沉默地審視著周維輕。他的嘴唇抿得有些緊,似乎看起來很緊張。


    喻衡覺得這段時間的周維輕都像虛擬的,會急迫、會焦慮,讓他根本無法相信現實。


    “好,”最後喻衡迴答,“但我見到她就走。”


    “好的。”周維輕說。


    他看起來好像有很多話要說,但又幾次都組不成句。


    屏風外一個路人打碎了茶杯,引起了一陣亂糟糟的聲音。


    周維輕突然用右手覆在喻衡的手背上,很輕地說:“那可以讓我之後也見到你嗎?”


    喻衡望著他們倆交疊的手掌,沒有迴答,但也沒有把手抽開。他覺得有些疲憊,任由周維輕的拇指上下刮著自己的腕骨。


    -


    慈善晚宴開在波爾塔皇宮,一個城郊新落成的酒店,由於它過於富麗堂皇的裝修,才建成的時候被無數人謾罵土氣,但選在這裏進行的宴席又絡繹不絕。


    小方剛開到門口,門童便前來泊車。


    周維輕把西服的最後一顆紐扣係上,掃了一眼窗外:“廖昭應該在裏麵了,說是陳德培他們位子在我們隔壁桌。”


    半晌沒得到迴應,周維輕轉頭看了一眼喻衡:“怎麽了?”


    “沒什麽。”喻衡把目光移開。


    他幾乎沒見過周維輕穿正裝。印象裏對方很少出席這樣的場合,十來個人的團聚是他接受的極限。


    他突然意識到周維輕也是年紀不小的人了。不知道為什麽,過去這十年,周維輕在他心裏一直是那個在路燈下赤|裸的少年,但今天突然看到眼角細微的紋路,看著一絲不苟的領結,好像時間的流動在這一刻才盡數體現。


    下車的時候陳然的微信彈出來盡量跟她委婉一些交流吧,她情緒比較激烈。


    喻衡迴了個“好”。


    喻衡從沒到過這樣的場合,有些不適應。雖然前幾次跟周維輕待一起時也會受到不少矚目,但這次畢竟規模不同來往的人都帶著一副打量的目光在場間穿梭,他無論如何也躲不過這樣的射線。


    周維輕突然將手搭在他肩膀,壓低聲音說:“走右邊吧,不然路上我們會碰見三個打招唿的人。”


    喻衡沒有說話,任由周維輕攬著他走。


    不愧是因為過度裝潢被長期討論的酒店,宴會廳裏從擺件到吊燈都是金黃一片,席間不少人還穿著亮片禮服,喻衡被晃得快瞎了。


    周維輕終於帶他到位置上坐下,他一眼就看見了旁邊的熟人,正咧著嘴跟他們打招唿:“維輕,喻老師,好久不見。”


    “李總好。”喻衡勉強點了點頭。


    周維輕還沒坐下,後麵一個白頭發老頭就伸手拍了拍他的背。趁周維輕背搭話的間隙,李建國突然湊到喻衡耳邊問:“你倆是不是最近吵架了?”


    喻衡一愣。他三天前的確經曆了跟周維輕的第一次爭吵,但顯然李建國問的應該不是這迴事:“不算吧,怎麽了?”


    “沒事兒,”李建國又坐了迴去,“就是覺得維輕最近狀態不對,老是心不在焉。”


    “我...”喻衡不知該說什麽。


    “我勸一句,你別介意,”李建國說,“維輕也挺不容易的,在我們這個圈子裏,你擁有的越多,你要應付的就越多,你麵臨的機遇和誘惑也越多,他還能對你上心,已經很難得了。”


    但我不想要這樣的難得。


    喻衡在心裏說。


    我隻想要普通而平凡的感情。


    還沒答話周維輕便迴來了,看了他們一眼,問道:“在聊什麽?”


    “沒什麽,”李建國收得很快,笑著說,“說你男朋友越長越年輕呢。”


    周維輕點點頭,把喻衡麵前的高腳杯和矮腳杯同時撤掉,拿給了服務生:“倒杯白水吧。”


    喻衡瞥了一眼,沒有說話。


    他側過身子,幅度很小地環視了一圈,壓著嗓子問:“怎麽沒看到...”


    話還沒說完,他突然便看見宴會廳門口,苗苗正挽著一個男人的手。她今天是精心打扮過的,棕褐色的長卷發,貼身的白色絲質禮服,比上次喻衡見她時還要美豔動人。


    她穿了雙很高的鞋子,走路似乎有些費力,但臉上的笑一直沒淡過。旁邊的陳德培戴著金絲眼鏡,穿著格紋西裝,但能看出上了歲數,他似乎也沒顧及苗苗艱難的步伐,徑直大步向前走去。


    “真能當他爹啊。”喻衡感慨了一句。


    周維輕俯下身子,輕輕用手扳過喻衡的下頜,讓他的目光朝向右前方的角落。


    這個姿勢看起來像是周維輕摟抱著他,有點過於親昵,但喻衡來不及計較這些,就聽到周維輕在他頭上說:“老行當了。上次吃飯的時候,陳德培帶的還是你眼前這位。”


    角落那桌坐著一位卷毛男生,孤零零的,眼神一直向那邊打望而去。


    喻衡咋舌,突然間聯想到什麽:“當年你半夜讓我去接你,不會是...”


    周維輕頓了頓,承認道:“是。”


    然後補充得很快:“但什麽都沒發生。”


    喻衡皺了皺眉:“誰問你這個了。”


    晚上八點,晚會的流程準時開始。幾位西裝革履的人上台致辭,播放了一段展望未來的視頻。


    喻衡抿了口水,腦中不停計劃著。目前是見到苗苗了,可是要如何跟她搭話是個問題。原本想著趁陳德培跟人周旋時伺機而動,但今天苗苗與他寸步不離,像一株軟綿綿的植物貼著對方。


    台上開了杯香檳,儀式正式結束,下麵的人已經動筷很久。吃了大概半個鍾頭,喻衡忍不下去,低聲說:“我去趟衛生間。”


    他順著指示牌向前走,卻發現一個更糟糕的結果這裏的衛生間男女是分道的,一個朝左一個朝右,也沒辦法趁苗苗去盥洗室時攔截住她。


    正當他猶豫不決想給陳然打電話時,周維輕的來電倏然插了進來。


    “怎麽了?”喻衡接通。


    “你在哪?”周維輕言簡意賅,“他們倆消失了。”


    喻衡剛快步走到宴會廳門口,周維輕不知從那個角落突然竄出來,拉住喻衡的手:“跟我來。”


    喻衡覺得周維輕今天肢體動作尤其多,但每次都似乎事出有因,也顧不得他疑慮。


    他被周維輕帶著走過這條過道,盡頭是一扇玻璃門,背後是花園露台。


    還沒走近,喻衡就聽到一聲尖叫,隔著門看見一道紅色浮現。


    喻衡心裏一緊,顧不上其他便推開玻璃門,發現裏麵有三個人陳德培、苗苗還有那個卷毛,陳德培衣領上滴著水,像是紅酒。


    喻衡唿吸緩了緩,把那句“幸好”憋了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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