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手想摸摸他,可又不敢,怕會驚醒了他。


    她吸口氣,低聲道:“鵬哥,我知道你恨我入骨,而我會硬要跟在你身邊,就是想為你多做些事,來減少我爹的罪。可是我卻忘了,我在你身旁隻會帶給你痛苦。我不該在你身邊,以後你要多多保重身體。”她頓了頓,片刻又道:“海棠是無辜的,請你好好對待她,別把仇恨轉嫁到她身上。所有的罪孽由我償還就夠了。”


    柳卉娘留戀的再看他最後一眼,站直身子,旋身離去。


    一直閉著眼的仇天鵬突地緊緊握住雙拳。他根本就沒有入睡。


    他睜眼往她消失的方向看去。她現在離開,等於是自尋死路。山中有很多豺狼猛獸,正等著將她生吞活剝!


    他不該為她擔心的;隻要她死了,仇家的仇也算報了,他可以告慰枉死冤魂。可是。為什麽他的心就是放不下呢?


    正左右為難的仇天鵬,驀地聽見不尋常的狼嗥聲,他知道定是卉娘碰到了危險。


    最後,他終究狠不下心,抄起火把,動作迅捷的趕往發聲之處。


    隻見柳卉娘被七八隻狼圍攻,隨時可能會被吃下肚,而她縮抖著身子緊靠樹幹,一雙美目盛滿驚懼、害怕。他怒吼一聲,火把朝狼群丟去,而狼群一見到火光,驚嚇得四處逃竄,不一會兒,現場隻剩下兩個人。


    四周恢複寂靜後,仇天鵬突然狠狠將柳卉娘拋在地上,也不理會此舉可能會傷了她。


    他怒道:“你想死沒那麽容易,我不會就此放過你的!”


    “鵬哥。”柳卉娘雙眸布滿了淚水。他為何不讓她死去?她失去親人,又不能和他在一起,她心裏的痛苦不亞於他呀!


    “別高估自己。還有,你就算做一千件一萬件事,也消除不了我心中的恨!”仇天鵬別過臉,惱怒她的淚水,更恨自己現在還會為了她的淚而感到心疼。


    他知道?他聽到她的話了?


    “我。”


    “夠了。”他打斷她的話。“我什麽話也不想再聽!”他轉過身往前走去。


    望著他的背影漸漸消失,她咬了咬唇,跟在他身後迴到休憩的樹林。


    海棠睡得正香甜,一點也不知道柳卉娘曾遇到危險。


    柳卉娘走到海棠身旁,無語地坐下,漸漸地,疲憊席卷她的神智,她背靠著身後大石,沉沉睡去。


    仇天鵬等到後頭傳來平穩的唿吸聲後,才轉身走到她麵前。看著她的身子蜷成蝦米,心陡然一緊。夜涼風吹,她身子骨怎禁得住?於是他在她身旁坐了下來,輕輕的將她上半身摟在懷中。


    疲憊不堪的柳卉娘感到溫暖朝她而來,咕噥了聲,身子自然而然往溫暖泉源貼近。


    低望著她憔悴疲憊的容顏,仇天鵬在心中歎了口氣,抬起另一手輕輕撫摸她烏黑亮麗的青絲。


    其實,他真的不想殘酷無情地待她,可是麵對她,他自然會想起爹的死、仇家所有枉死的人,傷害她的事也就不受控製地一再重演。


    他該怎麽做才能脫離這痛苦深淵?


    天亮,陽光照射在柳卉娘臉上、身上,讓她清醒過來。


    一睜眼,她見到麵前站著的男人,秋眸飄上訝異。瞧鵬哥的樣子,似乎站在這兒等了她許久。


    “以後沒有我的允許,我不準你死。我要你用一生償仇家血仇,知道嗎?”仇天鵬沉聲命令。昨夜,他想了一夜。既然無法丟下她,無法解脫他的痛苦,那乾脆他們倆一起下地獄吧!反正他們倆原來設想的美好未來,在現今看來隻不過是諷刺又不可能的夢想。


    “知道。”事已至此,隻好走一步算一步。


    接下來的路途上三人都不曾再開口。仇天鵬帶柳卉娘主仆進城,讓她們吃個飽後,雇輛馬車,加快速度趕往金陵。


    終於,他們來到了金陵仇府。


    在金陵仇府的管家劉伯,一見到仇天鵬歸迴,恭敬迎接。“爺,商號那邊有幾件大事等著您處理。”


    仇天鵬點了下頭,使個眼色。“劉伯,先將她們安置好。”


    “是。”劉伯轉看渾身髒兮兮的柳卉娘主仆,沒有厭惡、沒有覺得奇怪,隻道:“姑娘,請跟我來。”


    柳卉娘看仇天鵬一眼,見他麵無表情,隻好低著頭隨著劉伯進府。


    仇天鵬看著她進府後,轉身往大街走去。既然商號有事,他得先去處理才行。


    步在廊道上,柳卉娘心中有著不知該如何說起的愁苦。


    昨日,劉伯當她和海棠是鵬哥帶迴來的客人,安排她們在客房休息。或許是她和海棠太累了,一接觸到柔軟床鋪便沉沉睡去,直到今早才醒來。


    一醒來,她就好想見鵬哥,見海棠睡得正熟,又不好吵醒她,於是便悄悄下床。


    出了廂房後,她迷茫又無助。她不曾來過金陵仇府,不知怎麽找他,隻好不管府內丫鬟、仆人側目,問了鵬哥人在哪後,便快步的移向丫鬟所說的小屋。


    她輕叩幾下門板,沒聽聞房內有任何聲音,遂膽大的推門進入。跨過門檻進了屋,她立刻傻了眼。這裏根本就不是休息之處,而是供奉祖先牌位的祠堂。


    她環顧四周,不見鵬哥人影。突地,她眼光專注在前方某一點。


    上前幾步,她跪下來,懷著虔誠的心朝仇昊的牌位磕了三個響頭。


    “仇伯父,我不知道我爹為什麽會痛下殺手,但請您原諒他老人家,晚輩柳卉娘將用一生時間為仇家償罪。”


    “我們仇家上上下下、老老少少是不可能原諒你的!”暴怒聲突然揚起,仇天鵬鐵青著臉站在門口瞪著她。


    柳卉娘吃驚地轉過頭,原本的相思之情被他的怒容嚇走,過了好一會兒才呐呐喊道:“鵬。鵬哥!”


    “你給我滾出去,這裏不是你該來的!”昨夜,他為爹親立了牌位,跪了一整晚,望爹親在天之靈能夠原諒他這不孝子,沒替仇家手刃血仇,還把仇人之女帶來金陵仇家。不過他告訴爹親,雖然他留下她一命,可他不會讓她好過,他會一點一滴折磨她,直到清償仇家血仇為止!


    柳卉娘站起身,低低道:“我知道你恨我。不如你在仇伯父麵前殺了我報仇吧。”這應當是最好的解決方法了。


    殺了她?如果他下得了手!


    他別過臉,重重哼了一聲。“我說過不會這麽簡單就饒了你。再說,你就算要死也別死在這兒,免得我仇家沾染你柳家汙穢的血。”


    他的話字字像是利刃般狠狠刺進柳卉娘的心口,令她的心好痛好痛。他非要說出這麽傷人的話嗎?淚水控製不住地一顆接一顆掉,她走上前,雙手搭上他手腕,輕柔地喚:“鵬哥。”別再這麽狠心的對待她,她快承受不住了。


    仇天鵬像是碰到駭人事物般甩開她。“別碰我。滾!”


    柳卉娘直直望著他,心擰得好痛。“你一定要這麽對我嗎?”


    仇天鵬惡狠狠地瞪著她,強力抹去心中不該再升起的心疼。“你想要我如何對你?我永遠也忘不了,我仇家莊一百零八口是喪命在你父親手裏!”


    柳卉娘眼一黯,緊咬著下唇,無言以對。


    是啊,她怎能要求他和以往一樣溫柔待她?況且她硬要隨他來金陵,就是要贖罪,就算他殘忍言語、無情對待,她也該含淚接受。


    她抹去臉上淚水,露出一抹輕笑。“我知道該怎麽做了。我不會再主動找你的。”她對他微微一福身,退了出去。不主動找他、不讓他瞧見她,他應該就不會痛苦。而她隻求能默默的守在他身後,看他過得好不好。


    “該死!”仇天鵬雙拳驀然縮握,望著她柔順且無辜的背影,既怒且怨又恨還心傷。


    他實在後悔把她帶來這兒!因為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否能夠繼續承受在出手傷她的同時,所反彈迴來的加倍傷痛。


    【第五章】


    柳卉娘忍著淚走出祠堂,才走到中庭,劉伯迎麵走來。


    “丫頭,你叫什麽名字?”劉伯語氣有絲嚴厲。


    柳卉娘雖不解劉伯為何和昨日的客氣態度判若兩人,仍柔柔答道:“奴家姓柳名卉娘。”


    劉伯了解地點頭。“爺說你是他帶迴來的丫鬟,要我派些事給你做。以後你就搬到下人房去住。你現下先跟我來。”


    柳卉娘一愣。


    他把她當做丫鬟。


    搖搖頭不去想他所給予的身分,她問:“請問跟我來的海棠,鵬。爺是怎麽處置她?”


    劉伯橫了柳卉娘一眼,彷佛她問了一個好笑的問題。“你是丫鬟,她當然也是丫鬟。此刻她已在廚房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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