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柳卉娘一聽到海棠的喚聲,震驚得站了起來,瞥見站在門前的男人,她身子一顫,雙腳不由自主的往前移動,在離他幾步之處停了下來。


    迎上柳卉娘那雙充滿驚愕、愁怨、傷心的美目,仇天鵬的心又抽搐起來。


    他實在不明白自己來到這兒,到底是要做什麽。殺了她?不可能,他下不了手。那是帶她走、照顧她一輩子?這更不可能,他無法麵對殺人兇手的女兒。


    柳卉娘深深凝望著他,想從他的眼看透他的心,可是她看不出來,他的眼太過平靜,像是風暴前的寧靜。


    摸不著他的情緒,隻有讓她更加心傷。他,再也不是以前總將她捧在手心嗬護的他,而她,也不再是以前單純的柳卉娘,才轉眼間,原本將成為夫妻的他們,此刻卻變成誓不兩立的仇人。


    為什麽蒼天要這麽折磨他們?


    她眼裏浮起的哀慟再次擰痛了他的心。但那又如何?她是他的仇人,他不能再像以往,她隻要稍稍不開心,就馬上哄她、逗她。


    海棠見小姐和仇少爺一語不發的對望,僵立在原地,也不知該說些什麽。


    於是,廳內三人就這麽靜默無言,任由時間飛逝。


    不知過了多久,柳卉娘微啟朱唇,輕聲問道:“你來是要做什麽?”是心裏有她、舍不得她?抑或他改變了主意,要殺了她以慰仇家莊的冤魂?


    她的問話,他答不出來。因為他自己也不知道來這兒到底是要做什麽?


    仇天鵬遂轉移話題道:“少祺呢?”


    柳卉娘的心被狠狠地擊了一拳。他來,不是為了她,是來找表哥的。他心裏已沒有她了嗎?


    壓下喉間湧上的苦澀,柳卉娘低下頭,輕聲答道:“表哥出去了。”


    “去哪?”少祺不可能丟下她們主仆吧?


    “不知道。表哥隻要我們乖乖的待在這兒。”


    “我看是少祺舍棄了你們吧!”明知外表不正經但其實重情義的少祺不可能做出這種事,但傷人的話仍是不受控製的出口。


    柳卉娘驚嚇的抬起頭來看著他,反駁道:“不可能的!表哥不是無情無義的人。”她從沒想過表哥會丟下她們。


    “小姐說的對,表少爺不可能丟下小姐的。”站在一旁的海棠也忍不住出聲。


    仇天鵬眼中閃過一抹氣怒,他環掃柳卉娘和海棠一眼,最後眼光落在無助的柳卉娘身上。瞧她因他的話而嚇得臉色蒼白,他心裏竟莫名起了一股快/感,胸口那原本波濤洶湧的恨意竟莫名的平靜下來。基於此,他更想傷她,更想讓這股快/感將他心中的恨意化為虛無。


    他冷笑一聲,吐出傷人心的話語,“世上沒有任何人,願意和殺人兇手的女兒在一塊兒。”


    柳卉娘當下愣住,不相信這麽惡毒的話是從他口中逸出。他真的是她所認識、所愛的鵬哥嗎?他一向沉穩善良,對她更是溫柔,為什麽現在他變得如此陌生、冷酷?


    壓抑不住心頭一陣戰栗,她不由得打了個哆嗦。“你非要說這種話來傷我嗎?”


    彷佛覺得她的話可笑,仇天鵬忍不住仰頭大笑,殘酷道:“傷你?我沒殺了你為仇家一百零八條性命報仇,已是對你最大的寬容,你還想要我對你好嗎?”


    聞言,柳卉娘臉色蒼白地嚇人,毫無血色的雙唇不住地發抖。“你當真恨我入骨?”


    仇天鵬瞪著她,怒問:“若今天角色互換,你的心情又會是如何?”


    柳卉娘無話可反駁。她能了解他的喪親之痛。但她何嚐不是同他一樣,也飽受失去親人的傷心?


    仇天鵬不想再待下,轉過身要走,柳卉娘突然撲過去緊拉著他的手臂,不肯讓他離開。


    “鵬哥,不要離開我!”她有股不祥的預感,這次他離開,他們將不會有再見麵的時候。


    “走開!”他煩不勝煩,又掙脫不了她,心一橫,將她推倒在地。“你這兇手的女兒,不要碰我!”


    “小姐!”海棠愣了會兒,隨即奔至小姐身旁要將她扶起,可小姐卻甩開她的手,往仇少爺方向撲去。


    “鵬哥!”柳卉娘抱住仇天鵬的腳,哀求道:“讓我跟在你身旁,我願意做牛做馬,來償還我爹的罪孽。”


    “滾開!”他欲掙脫,奈何柳卉娘抱得死緊,他抬腳將她踹開,她又撲了上來。最後他隻得道:“你想跟著我,就別後悔!”


    “我絕不後悔。”隻要能讓他消除心中的恨,就算是死,她也不會有所怨言。


    仇天鵬隻是冷哼一聲,以為迴答。


    柳卉娘放了手,急忙爬起身,要海棠拿來文房四寶,她飛快的寫下一張紙條,告知冉少祺,她要隨鵬哥離開。


    站在一旁的仇天鵬冷冷的看著柳卉娘的一舉一動,待柳卉娘交代好一切,他狠狠瞪了她一眼後,便默不作聲的轉身走出柳府,柳卉娘主仆則是緊跟著他身後。


    出了柳府,仇天鵬舍馬以徒步方式往金陵的方向走;到了夜晚,他們在一處樹林裏過夜。


    雖然他答應了讓柳卉娘跟隨,但離開鳳陽後,他就後悔了。他根本無法心平氣和的麵對柳卉娘,每看她一眼,他的腦海便浮出仇家莊一百零八人慘死的情況。


    他不知自己什麽時候會壓抑不住心頭那股波濤起伏的恨意,可他冷漠絕情的態度就是趕不走柳卉娘,她好像是鐵了心要緊跟著他。


    而從沒走過遠路,也不曾在樹林過夜的柳卉娘,此刻是又累又渴又餓;可是她不敢告訴仇天鵬,她好怕他會在此時丟下她離去。他已不是以往疼她、照顧她的鵬哥,如今她是他的仇人,他隨時都會想殺了她的。


    海棠提心吊膽的坐在柳卉娘身旁。她雖然是名奴婢,但老爺、夫人、小姐待她極好,粗重的活可不曾做過,更毋寧在荒郊野外過夜。入夜後的樹林不但風大且涼,四周還有奇奇怪怪叫聲傳來,聽得她毛骨悚然,身子忍不住顫抖。


    “小姐,你怕不怕?”海棠傾向柳卉娘耳邊,低聲詢問。


    柳卉娘盯著正在烤野兔的仇天鵬,對於海棠的問話置若罔聞。


    海棠見小姐不肯迴答,隻好乖乖的坐正身子,盯望著眼前的火堆。


    仇天鵬表麵上是專注的烤著捉來的野兔,實則耳聽四方、眼觀八方,當然也將柳卉娘主仆害怕的模樣收入眼底。但他故意視而不見。反正是她們自己要跟來的,她們害不害怕與他無關。


    望著快烤好的野兔,加上陣陣香味撲鼻而來,柳卉娘和海棠皆咽了咽口水。她們好餓好餓呀。


    最後柳卉娘敵不過哀叫的肚皮,大著膽子求道:“鵬哥,可以分我們一點嗎?我們肚子好餓。”


    仇天鵬抬頭掃一眼小臉滿是祈求的柳卉娘,不發一語撕下一隻兔腿遞向她。


    柳卉娘開心的伸手去接,才剛要碰上兔腿,隻見仇天鵬手一鬆,兔腿就這麽掉落在地,沾了泥。


    他收迴手,冷冷一笑。“我寧願丟了,也不會給仇人之女。你要吃,自個兒想辦法。”


    柳卉娘低下頭,無聲流下兩行淚。他當真如此恨她。


    眼見仇少爺殘酷的對待小姐,海棠不禁為小姐抱屈。小姐的喪親之痛不亞於仇少爺,仇少爺為什麽就不能為小姐想想?他不是深愛著小姐嗎?


    “仇少爺,你為什麽。”


    “海棠!”柳卉娘緊握著海棠的手,阻止心直口快的丫鬟說下去。“別說了。”她知道海棠是心疼她。


    “小姐!”看小姐逆來順受的模樣,海棠心疼又生氣。她生氣的別過臉,不想再看下去。


    柳卉娘瞧一眼海棠的背影,低歎了聲,彎下腰拾起地上的兔腿,小心翼翼的撥下混了泥沙的外皮後,將乾淨的兔腿遞給海棠,柔聲道:“快吃吧,別餓著。”


    海棠吃驚的望著主子。小姐和她一樣都餓著,她卻寧願餓肚子,也不願讓她這奴婢餓著。這麽善良的小姐,不該受苦受難呀!


    她難掩心傷,無禮的推開主子的手,站起身跑到一旁,坐在大石後頭忍不住哭泣起來。


    柳卉娘沒有追過去,望著海棠,一股無力感席卷而來。海棠是好女孩,不該承受鵬哥的恨意。在鳳陽的時候,她該堅持將海棠留在柳府,請表哥好好的照顧她。


    仇天鵬冷眼看著柳卉娘主仆的一舉一動,沉默的填飽肚子後,走到另一處,寬背靠在一顆大石上,閉目入睡。


    柳卉娘坐在那兒動也不動,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最後,她起身走到仇天鵬身旁,蹲下身,癡癡望著他皺著眉的睡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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