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裏霸道放好飯,在池譯驚恐的眼神下把他抱到腿上,細心地給他攏上餐巾圍兜,夾起一口菜,薄唇輕啟吐出五個字。“寶寶,吃飯了。”明明什麽都沒說,卻好像什麽都說了,池譯默默吃下那口菜,問:“離譜到這種程度,請問大家為什麽都能接受?”霸道哥哥無感情地給他擦擦嘴,又喂了口飯到他嘴邊,池譯其實沒想吃,但是那菜有點鹹,於是他又接了一口,霸道哥哥又給他擦擦嘴。池譯扯掉餐巾,把他筷子奪下來,順便從他腿上下來,說:“倒點水去。”百裏霸道把水遞給他,說:“上官玫瑰很棘手,他蠱惑了你母親。”夾菜的手一頓,“怎麽說?”“從你在餐桌上當寶寶開始,他就在嚐試蠱惑所有人,但我母親認識你,你父親發現了你的異樣,隻有你母親頻繁看你,一直試圖跟你講話,你父親想阻止她時已經來不及了,她現在神經係統紊亂,默認你是二十五歲的寶寶。”“那怎麽辦?”“他們在趕製一種藥物,上官玫瑰還在控製中,從它的根莖葉蕊花中分別提取元素,再濃縮成一針藥劑,可以有類似解毒血清的功效。”池譯緩慢點頭,嫌棄道:“費盡周章就為了膈應人,物理閹割也不虧……你剛才說需要他的根莖葉蕊?”“沒錯,怎麽了?”池譯放下筷子衝出房間,池廷正好在客廳接電話,池譯等了一會,見他掛斷起身,似乎要出門,攔了一下說,“我有事。”池廷抬手打斷他,冷靜地戴上手表,鏡片下的眼讓人看不出情緒,“n6-11暴動,監測係統全麵癱瘓,你的事最好和它同一級別。”池譯:“那巧了。”池廷看了他一眼,轉身向外走,“路上說。”池譯要迴去拿手機,百裏霸道出來遞給了他,池譯問:“你去嗎?”百裏霸道理了理他剛幹透不怎麽有型的頭發,“我母親在這兒。”池譯明白,轉身要走,百裏霸道沒頭沒尾來了一句,“你該跟我迴去結婚。”“那我就不知道自己在這兒當寶寶了,”池譯笑著拍拍他的臉,“風評被害的事我可不幹。”-池譯是個霸總,覺得自己這第二次蒙麵的爸爸果然深藏不露。用最冷靜的臉和最炫酷的車技在午夜無人的街頭猛衝,他正要開口,池廷先說:“今天我原本該在所裏。”“……為了跟我吃飯才迴家?”“嗯。”池譯在“難為您了”和“謝謝您”之間猶豫半晌,在一個驚險刺激的過彎握緊安全帶說:“一家人,應該的。”一時沉默,池譯:“我……”池廷:“n6-11吞了那隻新來的純種,差點破開監測室的門。”差點,那就是沒有,池譯捕捉到關鍵詞,問:“吞了是什麽意思?”池廷似乎覺得他這個問題沒有迴答的必要,直接轉移話題說,“我沒想到他們不報備就抓混血,那個孩子在我這裏有備案。”池譯有點模糊的記憶,“你還朝他開炮了?”“那架廢機不能要了。”“不,你炮口朝的明明是我們倆,”池廷開了窗,池譯被吹得頭發亂飛,也不知道說點什麽,再次攥緊安全帶,憂傷道,“你好狠的心。”“混血躲得過。”“萬一他突然失靈不好用了呢?”池譯搖頭,“你好狠的心。”池廷再次略過他這個話題,打著方向盤,十分刻意地問:“你跟他在一起,有沒有發現什麽異狀?”“說不上來,”池譯思索,心想他既然這麽問了,那多少也該有點問題,“突然迫不及待想跟我結婚,算嗎?”池譯說完就再次抓緊了安全帶,他承認自己有秀的成分,在家長麵前匯報戀愛進度這種事還挺新鮮的。這位家長似乎真的被他秀到了,沉默一路,在最後下車時說:“算。”怕他覺得不夠嚴重,又補充,“有大問題。”“……”第45章池譯是個霸總,他現在唯一想的是開他爸的車帶自己有大問題的對象跑路。異研所這群心狠手辣的家夥什麽事都幹得出來。擁有白色外牆的高大建築已經塌了一半,三分之一禿頭的老大正站在一堆廢墟前調試儀器,眼見兩人一前一後走來,他對比了一下這兩張臉的重合程度,突然大喝一聲,嚇開了池譯試圖搶奪車鑰匙的手。池譯若無其事移開視線,體麵地把手插迴兜裏,對旁邊人說:“我記錯了,他沒想跟我結婚。”池廷已經把任務編輯好交給了老大,向前踏進研究所,說:“晚了,他和n6-11暴動有直接關係,你可以考慮換個人結婚。”“什麽直接關係?”池譯跟上他,越過四周斷裂的牆板和閃動著白光的滋滋電流,進到總控室,想到什麽,問,“那個n6-11,應該是他,對第三者的話題是不是很敏感?”池廷正嚐試重啟係統,似乎有點棘手,他專心操作,隨口問:“為什麽這麽說?”池譯敲敲其中一個半亮不亮的按鍵,竟然把周圍一小片鍵盤都敲亮了,池廷停下操作的手,默默拍了拍手下始終沉寂的按鍵。接下來的五分鍾,兩人從主機到插線板又拍又踢打了個遍,成功恢複了因為震動導致接觸不良而全麵斷電的儀器。池譯說:“我看你像個正經人,應該不會做什麽破壞別人家庭的事。”“會。”“?”池廷看也沒看他,盯著屏幕上n6-11的監測數值說:“他短時間內走不了,你們不能結婚。”池譯鬆了口氣,向他解釋,“不是我的家庭。”他目光移向屏幕一角的監控畫麵,對著上麵一片漆黑問:“那花精真被吞了,該怎麽解毒?我媽她……抽他血能有用嗎?”“注射藥物,催生花體,榨汁。”池廷轉身出門,“走吧。”池譯疑惑,“我也去?”“過去看看,給你前男友挑個地方。”“聽不懂,”池譯踢開麵前一塊板子,不小心砸到他爸腿上,又十分抱歉地收迴腳,“我就一個現男友。”-池譯想給男朋友打個電話,接著發現這地方一點信號都沒有。他暗自摸了個斷裂的鋼片在手上,思考著劫持所長跟他們員工對峙的可能性有多大,這剛認識的爸不仁他就不義,反正花精已經伏法,大不了這體檢錢他不賺了。一路上走過很多監測室,他們的門都或多或少有了碎裂,裏麵各種奇形怪狀的生物都在努力卡著頭往外擠,看到池廷走近,又爭先恐後地往迴鑽。池廷邊走邊低頭記錄著什麽,池譯不經意一瞥,看到上麵諸如“c3-05意圖趁亂破窗,需要承擔一半損失,一周內聯係監護人”,“f2-18隱瞞性征,十二顆頭一起撞門,三天後手術,全部切割”“k1-09為從窗縫逃脫亂噴粘液,不幸被夾成兩半,明早縫合,縫完拖地”。池廷一路走一路記,各種生物恐慌的叫聲此起彼伏,逃脫成功的巨蠕蟲在過道上跟他們狹路相逢,轉頭就想跑,池廷鏡片閃過一絲寒光,輕敲手邊的牆,頂上一道激光在大蟲蠕動的震天哀嚎中發射了整整十秒,最終將他化成一灘液體,艱難流進就近一間監測室。池譯默默收起手心鋼片。活閻王是吧。-n6-11的監測室比其他生物大了將近十倍,作為暴動中心,此刻也是受災最嚴重的地方,外麵儀器東倒西歪摔了一地,大門倒是完好無損地緊閉著,隻是門縫中不停流出各種顏色的液體,混到一起的味道十分刺鼻。池譯剛皺起眉,池廷就給了他一套防護服,池譯原本想問儀器都罷工了是否還會有輻射,思索一番,沒問出口。兩人互相幫對方穿好防護服,到醫院聽醫生的,到下麵聽閻王的,準沒錯。監測室內一片漆黑,這衣服有點悶,護目鏡遮擋了本就不怎麽清晰的視線,池譯感到自己並沒有直接接觸地麵,腳下踩過一堆凹凸不平的東西,有大有小,有硬有軟,有的死氣沉沉,有的還挺活潑,就是不怎麽禮貌,還拽別人褲腿,咬別人鞋頭,掛別人腿上搭順風車。疼倒是不疼,隻是腿上掛的東西越來越多,腳步越來越沉,有東西隔著防護服和外褲捏上了他的膝蓋,那一小塊骨頭被攥著,似乎被當成了借力點,有布料的撕拉聲響起,什麽東西刺透皮肉的聲音,混著血和裏麵被搗爛的漿,咕嘰咕嘰,它在努力,一隻小手,像是一個小孩握住了心愛的零食,撒潑打滾怎麽也不願意撒開。然後池譯有了右腿膝蓋骨被抽離的感覺,上下關節都被捏開,蹭過一層輕薄的皮和肉,大張著血洞,從傷口向裏看,隻有暗沉沉的紅和黑。這防護服有點問題,不知道是被拽的還是本身質量就一般,他唿出的氣全打到了護目鏡上,間接給眼前一片黑紅籠上了霧,帶著水汽,在鏡片上流淌出樹枝狀的紋路,恍惚化成了滿屋的輸血管道。無數管道在輸送血液,卻沒有去處,在最中央輕輕垂落下來,滴答滴答地浪費著珍貴的液體。他的右腿短了一截,沒了那塊膝蓋骨,軟踏踏的皮肉支撐不起上身,這樣很難受,一瘸一拐還拖著滿腿的重擔,根本不能好好走路,池譯摸到了自己手心的那個鋼片。奇怪,他明明已經揣兜裏了,不過也不重要,他現在應該把左腿的膝蓋骨也挖出來,讓自己兩條腿變得平行。反正也不疼。第46章n6-11注意到進門的那兩個人。藏在防護服下的麵目看不清,但又一次讓他想起當年,那個男人帶百裏妍進來看他,也是這樣,穿著厚重的防護服,他看得出那是最貴的材料,隔絕充滿輻射的激光,也隔絕他。為什麽呢?百裏妍明明不怕他。他們一起約會,一起吃飯,一起睡覺,百裏妍見過他的任何形態,他老婆從來不怕他。那時他憤怒地拒絕了和她見麵,對著那個黑漆漆的攝像頭問為什麽,我可以幫你擋住這個房間裏所有惡毒的輻射,你不會受到一點傷害,你為什麽要讓自己變成那樣來見我?你害怕我嗎?你討厭我嗎?你不愛我了嗎?就因為……因為什麽他說不出口,就因為他殺了那個男人,那個現在還活生生站在老婆身邊的男人。第二次是百裏妍一個人來的,她脫掉了防護服,穿著他最習慣的衣服,像在家裏那樣。又跟家裏不一樣,在家裏,百裏妍看他的眼神不會冰冷,不會對他的觸碰產生這樣不加掩飾的抗拒,他那天差點殺了百裏妍。纖弱的脖頸和令人著迷的窒息,他老婆比任何人都強大,也比任何人都柔軟,那張慘白卻又美麗的麵容讓他心醉,他輕吻著因缺氧而不得不張開的唇,嚐出了熟悉的味道。他輕撫過垂落在側頰的發絲,盯著那雙逐漸渙散的眼,笑容不住放大,“還記得嗎?你第一次塗這支口紅那個早上,我們拿下了全城最大的項目。”那是百裏妍進入商場多年後第一次代表神秘的百裏家族出現在公眾視線,這預示著她此前的一切成就都會屬於百裏家,此後的一切行動也離不開對家族榮譽的捍衛與延續,所有人都會被她的光芒掩蓋。n6-11記不清自己是什麽時候認識她的,隻知道自己剛有意識就和她形影不離了。他生活的那片玫瑰莊園中備受寵愛的女兒迎來了成人禮,在一個落雪的夜迎接著一批又一批客人,明亮的燈光下是歡聲笑語與觥籌交錯,他被栽種在緊挨著鐵欄的角落,離得遠,隻看得到透過無數花影照射來的微弱亮光,因為他長得也矮,花頭始終蔫巴巴垂著,是方圓幾十裏最醜陋的玫瑰。莊園的主人為了哄自己愛花的女兒,曾經無數次想把他這棵醜花除掉,卻每次都失敗,他始終活在這個不起眼的角落。那是個追求完美的女孩,醜玫瑰被栽得遠,從來沒有資格見到她,隻知道她很討厭自己家的莊園裏出現破壞美感的花,她不停向父母抱怨,說自己發現一株礙眼的醜玫瑰,卻怎麽都摘不掉,挖不動,於是莊園的主人對他下過鏟,噴過藥,甚至拿最鋒利的剪刀劃過他的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