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知王崇古說得都對,但陸繹仍是放心不下,搖頭道:“不管怎麽樣,我都得去新河城,呆在這裏,我始終無法安心。”

    “你……”俞大猷看他神情,忽得恍然大悟道,“是不是新河城裏有個人,與那塊石頭有關?”

    陸繹勉強笑了笑,沒言語,算是默認了。

    “哎呀,兄弟呀!你可真是……”俞大猷想半日也沒想出個好詞來形容他,隻能歎道:“哥哥我算是服了你。”

    藍道行道:“我隨你一塊兒去,我算是半個大夫,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當真要去?”俞大猷還是覺得不妥,“要不再等一等,說不定就有消息來了。”

    陸繹搖頭,朝俞大猷拱手道:“勞煩哥哥借我兩匹快馬!”

    “你這傷還沒好,步子都踏不穩,怎麽去新河城?唉!”俞大猷拗不過他,隻得吩咐人備馬去,又朝藍道行道,“我看他能不能上馬背都懸,你可得看好了。”

    藍道行笑道:“將軍放心,他若坐不穩,我就把他捆上頭,豈不方便。”

    俞大猷對此頗為讚許。

    一切準備妥當,連同路上吃的幹糧也放到馬鞍袋裏,以便他們在路上也有個嚼頭。陸繹翻身上馬,用未受傷的手臂策韁,朝俞大猷和王崇古拱手作別,隨後即與藍道行絕蹄而去。

    夜色沉沉,兩人兩騎飛馳在官道上,卷起些許煙塵。

    俞大猷立在岑港之上,望著消失在夜幕中的身影,輕歎了口氣。

    今夏靜靜立在城牆之上。

    有人自身後拍了拍她肩膀,把她駭了一跳,轉頭看見是丐叔。

    “叔,您怎得來了?”她剛說完這句話,就警惕地瞅著他,“我姨叫您來的?抓我迴去?”

    丐叔戳她腦門,鄙夷道:“小人之心!”

    “那您……”此時今夏方看見丐叔身後的沈夫人,“姨,您怎得出來了?這裏不安全,您還是趕緊跟我叔迴去吧。”

    沈夫人微微一笑:“你們小輩都在這裏,難不成我還比不得你們。”

    “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覺得這打打殺殺都是些粗活。姨,您看,您這麽大方得體端莊賢淑,這些粗活我們來幹就行了。”今夏好言相勸,生怕待會打起來刀槍無眼,沈夫人有個閃失就不好了。

    不理會他,沈夫人自顧從懷中掏出一個紙包來:“取一桶水來,把這藥粉化開了,凡是要射出去的箭頭、槍頭都在水裏蘸一蘸。這不是什麽見血封喉的毒藥,但隻要見了血,就能讓人全身發麻,使不上勁。”

    今夏大喜,趕忙小心翼翼地接過紙包來。

    沈夫人交代過後,朝城樓之上的戚夫人望了望,輕歎口氣,便與丐叔下了城牆,卻並未走遠,隻在近旁尋了僻靜處候著。丐叔知曉她擔心城破之時今夏的安危,故而也不相勸,隻思量著如何保得她們倆的周全。

    醜時三刻,新河城前出現了影影綽綽的火把,還有鼓聲。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死寂一般的黑夜裏,這節奏絲毫不亂的鼓聲分外刺耳,每一下都像是直接敲打在城牆之上眾人的心頭。

    他們來了。

    今夏摟緊弓箭,死死盯住鼓聲的來源,身後有黑影一晃,她隨即迴頭,看見岑壽手作刀刃狀,正舉在半空……

    “你做什麽?”她狐疑地盯著他的手。

    岑壽訕訕把手放下,在眼前比劃兩下:“……沒什麽,讓倭寇看看我將他們手刃刀下的決心。”

    “狡辯!”今夏嗤之以鼻,“想偷偷打暈我,把我拖迴去是不是?謝家哥哥都跟我說了。”

    “這個叛徒!”

    岑壽咬牙切齒。

    今夏朝城牆上的火器努努嘴:“你怕什麽,瞧這個陣仗,倭寇輕易攻不進來。”

    城牆之上有大銃、火銃、火筒、透甲槍、標槍等等各色各樣的火器兵刃,乍一看確實挺駭人。

    岑壽朝地上的火藥箱努努嘴:“你看過火藥麽?銃硝連一擔都不到,鉛子不到二十斤,磺不到五斤,還有這門大銃,搜遍整個軍械庫,也才找到一枚子銃,也就是說……”礙於周遭還有人,未免動搖軍心,後麵的話他沒接著說下去。

    也就是說,這門大銃看著挺唬人,其實隻能發射一次,然後就得當擺設了。今夏咬牙握拳,狠狠道:“不指望轟死他們,嚇死他們就行!”

    岑壽扶了扶額頭。

    “哥哥,你過來,你能看見敲鼓的人麽?”今夏把岑壽拽到城牆邊問道,“把他撂了,滅滅他們威風!”

    岑壽眯了眯眼:“看倒是看得見,可惜在火銃射程之外。”

    “那就放近些再打!”今夏對那鼓聲著惱得很。

    “不急,聽戚夫人的號令再動手。”岑壽好歹跟著陸繹讀過兵書,侃侃而談道,“兩軍交戰,最忌沉不住氣,況且我們火藥有限,一定要用在刀刃上,一舉滅掉他們的銳氣。”

    今夏徐徐點頭,敬仰地望著他,然後問道:“都是陸大人教你的吧?

    岑壽一仰頭:“我就不能天資聰明一迴?”

    “行行行……”今夏嘿嘿直笑。

    鼓聲越來越近,黑壓壓的倭寇聚集在城下,在距離城牆不到二十丈的地方停住,與城牆上的明軍對峙。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鼓聲仍在穩穩地敲打著,似輕蔑,又似威脅。

    戚夫人秀眉緊皺,從旁邊一身戎裝的侍女手中取過弓箭,挽弓搭箭,隻聽嗖得一聲,箭脫弦而去,在眾目睽睽之下劃過夜空,正中擊鼓者的左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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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羽輕顫。

    鼓聲乍停。

    倭寇中頓時起了一陣嘩然。

    此前隻知曉戚夫人懂些拳腳功夫,未料到她的箭法竟然如此精湛,於夜色之中輕易取敵性命,今夏對戚夫人的欽佩之情又大大加深了一層。

    見同伴斃命,倭寇們拿著手中武器大聲唿喝,等待首領下令,唿喝聲喧囂塵上,氣焰甚是囂張跋扈。

    謝霄向來是輸人不輸陣,見倭寇這般狂妄,當即運起內力,縱身長嘯。

    岑壽見狀,立即以嘯聲應和。這嘯聲感染力極強,眾人聞之,膽氣皆為之一振。會功夫長嘯出聲,不會功夫的也亮開嗓門大吼,便是今夏也跟著嗷嗷直叫,著實痛快之極!

    僅聽聲音,便知城牆之上有不少人,這倒是倭寇首領事先未曾料到,心中思量片刻,戚將軍已帶兵往寧海不會有錯,城上多半是虛張聲勢,不足為懼,遂下令攻城。

    由於倭寇長途奔襲而來,加上對新河城的低估,他們並未裝備精良的攻城器械,連雲梯都沒有,隻在城外砍了一株大樹做攻城錘之用。

    當下數十名倭寇扛著攻城錘衝向城門,另有火銃手向城上射擊掩護攻城。

    戚夫人一聲令下,城牆之上的親兵對著城下發射火銃,透甲槍和弓箭,距離近且又是居高臨下,將攻城的倭寇射死射傷無數。

    不會用火器兵刃的百姓,在城牆之上搖旗呐喊,壯大軍威。

    倭寇首領著實未料到城中居然還有這麽多火器儲備,隻見城牆之上火光耀然,滿滿皆是人影,氣勢如虹,殺聲震天,著實有些駭人。

    衝在前頭攻城的倭寇已倒了近半,倭寇首領手一揚,後頭倭寇接著往前進攻。

    見倭寇未被嚇退,戚夫人牙根一咬,命人將大銃推至城牆邊……

    今夏射完箭筒裏頭的最後一支箭,聽見推大銃的嘎嘎聲,心中一凜:“夫人,現下就要……咱們可隻有一個子銃,用完可就沒了。”

    戚夫人麵容堅毅道:“這次攻城必須打退,隻有如此才能震懾住他們!”

    今夏知曉她說得對,但剛開始就用掉最後一個子銃,終是覺得心裏頭沒底,忐忑不安地到一旁去尋箭支。

    親兵之中沒有銃手,戚夫人親自裝彈,親自搖動輪軸,將銃身瞄準。

    “轟!”

    銃身的後坐力撼得整個城牆都在震動。

    子銃自銃筒飛射而出,徑直射入二十丈外的倭寇之中,砰然炸開!觸者皆死,轉瞬倒下十餘人,連倭寇首領都從馬上被震落。

    萬萬料想不到新河城中還有這等重型火器,倭寇首領為之一驚,來不及多想,即刻下令撤兵。攻城倭寇丟下攻城錘,被弓箭、火銃攆著逃迴,倭寇全軍撤到大銃射程之外。

    “咱們贏了?”今夏有點不敢置信。

    岑壽手上滿是填裝火藥時沾上的硝粉,稍稍鬆了口氣,看下剩下的火藥:“好在他們撤軍了,再打下去,火藥就用光了。”

    城牆之上的眾人皆鬆了口氣,但見倭寇就在視野之內駐軍,顯然並未放棄,心中仍是忐忑不安。

    戚夫人巡視城牆,命眾人不可鬆懈,仍要做出城中駐軍甚多的假象來迷惑敵軍。而後她速速找來今夏等人,道:“守青泊河,你要多少人?”

    “二十個!”

    “親兵不能去,得留在城牆上。”

    “用不著親兵,隻要穿軍袍能扛刀槍的就行。”今夏道。

    謝霄在旁莫名其妙道:“你要二十個人做什麽?”

    今夏晃晃腦袋:“還是空城計呀!”

    戚夫人點了二十人,全部換上軍袍軍盔,握上擦得雪亮的長槍,看上去很像迴事。今夏朝他們一拱手:“眾家哥哥,有勞了,待會頭仰得高些,步子齊整些,至少也得做足七成功夫。”

    謝霄滿腹疑惑,看向楊嶽,楊嶽亦是一身軍袍,整裝待發的模樣。

    外頭火銃砰砰的射擊聲、還有攻城錘的撞擊聲,早就讓避在淳於府中的上官曦等人坐立不安,地窖也呆不住,隻在院中聽動靜。再後來聽到大銃的轟炸聲,上官曦再也坐不住,瘸著腿便朝外頭去。

    “姑娘,你不能出去呀!”徐伯在後頭喊道。

    阿銳定定在原地站著,不吭聲也不上前。

    上官曦瘸著腿一步一步往前走,直至院門處,忽然阿銳從她身後快步搶上來,低俯下身子,手一攬,便將她背了起來。

    “你……我不用你背。”上官曦被他嚇了一跳,惱道。

    因惱阿銳在烏安幫中臥底之事,幾日來她都未與他說過隻言片語。

    阿銳負著她穩穩朝前走去,口中道:“你腿還未痊愈,我背你去找他。”

    上官曦硬梆梆道:“我自己也能找到他,用不著你。”

    “我背著你,你便可以快些看到他。”阿銳低低道。

    上官曦怔了怔,眼前這時候,她確是想快些找到謝霄,可是……她的手原本緊緊揪著阿銳肩頭的衣衫,不由地漸漸放鬆,口中卻冷冷道:“你這樣討好於我,莫不是還想迴烏安幫?我現下就可以告訴你,就算是你甘受三刀六洞之刑,我也絕不容你再迴幫裏。”

    街上幾乎一個人影都看不到,阿銳一步一步地負著她走著,聽著她的聲音,覺得無論她說什麽都好,至少她還肯跟自己說話,這便已是很好很好了。他背上的傷還在愈合之中,背著上官曦,難免會摩擦到傷口,刺啦啦地生疼,而在這刻,連這種疼痛他都覺得讓自己甚是滿足。

    “你怎得不說話?”上官曦見他隻是埋頭走路,一點不吭聲,忍不住問道。

    “嗯……”阿銳頓了一會兒,才道,“我沒想過迴幫裏,你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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