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曦冷哼道:“怎得,嫌烏安幫一窪之水,容不下你這條真龍?想來,以前你過得還真是憋屈。”

    似未聽出她話中的譏諷之意,阿銳靜靜道:“在幫裏的時候,我一直想,若我真的隻是阿銳,真的隻是幫中的一名小卒,那該有多好。”

    “……”從他的聲音聽出傷感之意,上官曦靜默半晌,“你究竟做了多少對不起幫裏的事?”

    阿銳不再有任何隱瞞,如實道:“我的任務是將幫中情況詳細上報,包括與其他幫派的銀貨往來。對了,替周顯已運送修河款,也是我故意接下來的,原本計劃在河上就對修河款動手,後來計劃臨時有變,就作罷了。”

    “可害過幫中兄弟?”她問。

    “沒傷過他們性命……隻是礙事的時候,給他們下過蒙汗藥,方便我行事。”

    上官曦大怒,緊揪住他衣領:“你是不是也給我下過藥?!”

    “沒有,咳咳咳……”阿銳忙道,“我從來沒有給你下過藥,這是真的。三年前你救下我的時候,我就決定無論如何也不能傷害你。”

    “你這等好本事,怎還用得著我救你,那不過是你想混入幫中的伎倆罷了。”上官曦壓根不信。

    “我那時確實騙了你,可你卻是真心實意地救我,我心裏對你一直都感激得很。”

    “別說了!算我那時節瞎了眼,撿迴一頭狼!”

    上官曦怒道。

    阿銳果然不再說話,隻負著她靜靜往前,直至到了城牆,才將她放下。

    此時倭寇已退兵,上官曦看見城門完好,城牆之上眾人也都無恙,稍稍鬆了口氣。正巧看見岑壽提了一柄三眼火銃皺著眉頭從旁走過,忙喚住他問道:“岑大人,你可看見老四了?”

    “他和今夏,還有楊嶽,領著一隊人往青泊河入城處去了,鬼鬼祟祟的,也不知做什麽去?”岑壽正為火藥不夠的事情著急上火,想著是不是該去董三的屋子翻了一遍,沒準隔間裏還有火藥藏著。

    “青泊河?”上官曦楞了下,她這些日子一直待在別院中,對新河城完全不熟悉。

    “你想尋他?跟我來吧,正好我也過去。”

    岑壽招唿道。

    上官曦剛往前邁了一步,阿銳就已經又搶至她前麵,身子一蹲,重新將她負在身上,跟上岑壽。

    岑壽見狀,自顧笑了笑,忍住沒出言問什麽。

    青泊河旁,大槐樹下。

    楊嶽領著那隊百姓偽裝成的兵士,蹬蹬蹬在河邊來迴巡視,很是威風。今夏躲在一旁巷中,衝躲在大槐樹上謝霄打手勢,示意他一發現敵情就趕緊告訴她。青泊河入城口處原本有兩道閘門,他們擔心倭寇進來費半日手腳,讓他們苦等,便特地將最厚鐵閘門吊起。一切就緒,隻等著倭寇來城中一遊。

    岑壽領著上官曦從巷子那頭行過來,見今夏避在牆邊窺視外頭,伸手拍了拍她肩膀:“賊頭賊腦的,幹嘛呢?”

    今夏轉過頭,連連朝他打噤聲的手勢,一眼瞥見他身後的上官曦還有阿銳,楞了楞……

    “上官姐姐,你們怎麽出來了?”她壓低了嗓子問道。

    阿銳將上官曦放下,沉默著退到一旁,今夏忙上前扶穩她。

    “老四呢?”上官曦問道,“他沒事吧?”

    “沒事,他在那邊樹上,好著呢。”今夏悄聲道,“他硬說他眼力比我好,水裏頭有什麽動靜,他一看水紋就能知曉。”

    “水裏有什麽?”上官曦問道。

    “倭寇對城中情況不明,估摸著很快會派人潛入城中,多半會走水路,所以我們在這裏守株待兔。”今夏晃晃腦袋。

    正說著,謝霄將一粒小石子輕輕拋過來,正砸在今夏鞋麵上。今夏抬頭看去,他朝她打手勢:水底有動靜!

    今夏打手勢問道:“是人麽?”

    謝霄凝目看過片刻,迴道:“是,而且有兩人。”

    果然來了!今夏不能出去,側耳細聽水聲,又看謝霄的手勢。他示意那兩人見河岸上有整隊兵士巡邏,不敢上岸,隻敢浸在水中貼著岸邊慢慢遊動,尋機上岸來。

    楊嶽雖看不見水裏頭的人,看能看見謝霄向他打的手勢,知曉倭寇已潛入,遂清了清嗓子,朗聲朝身旁一同巡邏的人抱怨道:“要我說,咱們戚家軍城裏還有三、四千人,衝出去把那些倭寇殺個痛快多好!何必還在這裏巡邏。”

    按照事先套好的詞,同隊之人答道:“誰說不是呢,可戚夫人想給戚將軍留麵子,這些倭寇她不便出麵收拾,非要留著等戚將軍來。”

    “其實就不該守城,就讓倭寇進城來,到時候將城門一關,他們成了甕中之鱉,咱們正好包頓餃子吃!”楊嶽道。

    同隊眾人佯作哈哈大笑。

    謝霄悄無聲息地給楊嶽挑了個大拇指,示意他說得好,緊接著又去盯水裏頭的動靜,

    今夏躲在巷子中也暗暗點頭,一場戲算是唱得不錯,該趁早把這兩名倭寇打發迴去才行,免得時候久了露出什麽破綻來,遂朝楊嶽急打手勢。

    楊嶽會意,立時唿喝起來:“大家留神,水裏有奸細!”

    說著,他拿著長槍,往水中一頓亂紮,同隊之人也是有樣學樣,用長槍、狼筅往河中招唿去……

    兩名倭寇原本就貼在水岸邊,這一通亂紮,弄得他們想繼續躲都不能。一個被長槍傷肩膊,索性反手拽住長槍,將持槍者一把拽入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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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持槍者原本就是尋常百姓,哪裏能與倭寇相鬥,碰巧又不識水性,咕嘟咕嘟直往水下沉。楊嶽連忙去救,謝霄見狀也從樹上飛身躍下。今夏等人不知出了何事,也忙從巷中奔出。

    論水性,楊嶽自是及不上謝霄,謝霄一入水便似蛟龍入海,比在陸上還要神氣幾分。隻見大幅水花激起,人影還分辨不明,便見謝霄見一人扔上岸來,正是那被倭寇拖落水的人,好在隻是吃了幾口水,並無大礙。

    “老四!”上官曦擔心謝霄空手吃虧,順手從旁邊奪過一柄狼筅,朝水中擲去,“接著!”

    畢竟同在一個師門多年,又是一塊兒長大的,兩人默契非比尋常,謝霄應聲躍出水麵,在半空中接住狼筅,正好一個旋身,狼筅迴刺,插入一名倭寇左胸,幾乎將他挑出水麵。

    謝霄拔迴狼筅。

    血,在河麵上漾開,倭寇緩緩沉入河底。

    另一名倭寇見同伴身死,而明軍人多,謝霄功夫又如此之高,不敢戀戰,遁入水中就想逃走。謝霄瞧見,想都不想,狼筅脫手而去,直奔倭寇背心……

    “哥哥,不要!”

    今夏急喊,眼睜睜看著狼筅擊中倭寇後心,那倭寇身子一顫,掙紮著往前遊去。她關切地注視著水中……

    謝霄渾身濕漉漉地上了岸,抹了抹臉上的水珠。

    “哥哥,你……”今夏朝他惱火道,“不是說好讓他們逃迴去麽,你怎麽也不讓著點,下手那麽重做什麽。”

    謝霄無辜道:“我讓了呀,扔那叉的時候,我就是輕輕拋過去。”

    “什麽輕輕的,你差點把他砸死!”今夏擔憂地往水裏望。

    “若是想砸死他,我就直接砸他腦袋了。”謝霄輕鬆道。

    再和他說下去,今夏估摸自己就想砸他的腦袋了,轉身走開去看那名被謝霄扔上來的漢子。

    看見謝霄除了渾身濕透,並未受傷,上官曦放下心來,正欲上前說話……忽得此前眾人都認為已死的倭寇從水中冒出,手持狼筅,渾身水流如注,向謝霄疾撲而來!而謝霄背對著青泊河,正用手貼著耳朵,使勁晃腦袋,欲把裏頭的水弄出來,一時間並未察覺。

    “老四,小心!”

    上官曦急道,想撲上前,不料腿還傷著,踉蹌一下差點摔倒。

    一個人影從她身側掠過,擋在謝霄身前,正是阿銳。他被狼筅刺中的同時反握住狼筅,用力一頂,重重擊在倭寇左胸的傷口之上。該倭寇原就是留著最後一口氣來襲擊謝霄,此時已然頂不住,噴出口鮮血,仰麵跌入水中。岑壽恐他還未死,用長槍將他挑上岸來,複戳了好幾下,見他始終一動不動,這才鬆了口氣。

    這下生變甚是突然,那隊百姓佯裝的兵士們何曾見過這等死了之後還詐屍的倭寇,皆嚇得麵如土色,遠遠避開。

    謝霄返身扶住阿銳,見他胸口處被狼筅所傷,因那倭寇最後一擊力大無比,傷口甚深,鮮血不停地往外滲……

    “阿銳、阿銳……”上官曦怎麽也沒想到他會舍身替謝霄擋下這一擊,眼看他此時身受重傷,早就把此前的芥蒂拋諸腦後。

    阿銳朝她慘然一笑,輕輕道:“楊嶽說,隻要我還在,終歸能幫上你……是真的,真好。”

    “別說了,趕緊往我姨那裏送!”

    今夏不知從何處順手扯下一大塊衣角,疊起來往阿銳傷口處用力摁住。謝霄背起阿銳便急急往淳於家趕去。

    上官曦尚立在原地,雙目不知不覺已流出淚來。她身為烏安幫堂主,處理幫中事務,果斷利落,而姑娘家的一麵卻甚少顯露。在眾人麵前流淚這等事,更是少之又少,眼下卻不知怎得,淚水不停地往下淌,止也止不住似的……

    “姐姐,傷口雖深,但未中要害,他不一定會有事的。”今夏還是頭一遭見她這樣流淚,有點著慌,朝楊嶽使眼色,“大楊,你把上官姐姐背迴去吧,你也順便換套幹爽衣裳。這邊,我來善後。”

    楊嶽點頭,囑咐道:“你當心些,記得把那道閘門再放下來。”

    “我知曉。”

    楊嶽與上官曦走後,今夏與岑壽合力轉動輪軸,複將厚重的鐵閘門放下,又留了人在閘門處看守。這些人都是尋常百姓,不懂禦敵,今夏教他們一個巧,把手扶在露出水麵的閘門上,隻要水下有人開始鋸閘門,手掌就能感覺到震動,閘門甚是厚重,鋸開絕非易事,此時再趕緊派人去通報也來得及。

    安排妥當之後,岑壽見今夏仍盯著水裏頭瞧,疑惑道:“你還想什麽?”

    “被謝家哥哥砸中的那倭寇到底平安出去了沒有?”這名倭寇的生死關係到空城計究竟能不能撐到援軍到來,今夏甚是懸心,在河岸邊來迴踱了兩趟,終還是想弄個明白,“我到水下看看。”

    話剛說完,她就躍入水中,深吸口氣後潛入水底。

    岑壽不識水性,此時幫不上忙,不由暗自懊惱。

    因是夜裏,水下更是黑漆漆的一片,好在今夏方位感甚好,憑著記憶中那倭寇逃走的軌跡一點一點往前找……

    岑壽在岸上,凝視水麵,屏息等待,就生怕倭寇詐屍的事件再發生一次。

    足足等了好半晌,岑壽不禁有點急了,這才見到水麵破開,探出來的頭卻不僅僅是今夏,還有另一人。

    “把他弄上去!”今夏把那人拖至岸邊。

    岑壽拖上岸後,探他鼻息,皺了皺眉頭:“死了!”

    今夏濕漉漉的自己上了岸,惱道:“我就知曉謝家哥哥手下沒輕沒重的,肯定是正好砸在後心要穴上,他往前沒遊出多遠就死了。”

    岑壽用腳踢了踢已死的倭寇,歎口氣道:“如此說來,你們這大戲是唱砸了。”

    “白忙活半日,唉……城外的倭寇對城裏沒底,弄不好還會再試著進攻一次。”今夏甚是發愁,“城裏火藥不夠了怎麽辦?他們再攻一次就能看穿我們的底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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