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上官姐姐趕到浙江抗倭,也不知是不是很危險,她若弄成你這樣子,可怎麽好……你瞪我做什麽?”

    “不許你咒她!”沙啞的嗓音,一字一字,清晰無比。

    今夏這才低首正色看他:“胡總督請了南少林的和尚下山抗倭,方丈書信給俗家弟子,請他們趕往浙江抗倭。不光是上官姐姐,還有謝霄,我在謝府連送行席都吃過了。上官姐姐是怎樣的人難道你不知曉?她在做什麽事,你又在做什麽事,你在這裏心裏想著她有用麽?能幫她擋刀還是能幫她擋劍!”

    將嘴唇緊緊抿住,阿銳目中有質疑有猶豫,卻再無言語。

    因昨日大雨,道路泥濘,這一路行得甚慢,直至日上中天都沒有找到可以歇腳的小店,連茶寮都沒見著一個。

    一行人中陸繹、今夏等人皆是在路上顛簸慣的,倒不覺得如何,但淳於敏並丫鬟嬤嬤卻吃不消這般勞累,陸繹尋了一處稍稍幹爽的地方,讓她們下馬車歇息透氣。岑福則奉命先往前頭探路。

    礙於身份有別,今夏心裏雖然甜滋滋的,言行間卻絲毫不敢造次,連多看陸繹兩眼都生怕被旁人看出端倪來,反倒對他愈發疏遠。

    “袁姑娘,這是我家姑娘讓我送來給你的。”一丫鬟行過來,手上托盤上擺著一杯水。

    “多謝你家姑娘,我帶了水囊。”

    今夏推辭道。

    “這是滴了玫瑰露的清水,有助於提神醒腦,姑娘特地讓我送過來的。”丫鬟口齒伶俐,很會說話,“姑娘說,昨日她在袁姑娘麵前失態,聽說還差點讓人誤會袁姑娘你,姑娘實在慚愧得很,還請袁姑娘原諒。”

    “不不不,暈血嘛,我知曉這毛病,怪不得她。”今夏忙道,見丫鬟仍殷勤地捧著托盤,隻得把那杯水拿過來一飲而盡。

    既然淳於姑娘這般知書達理,她也須表現下自家的寬廣胸襟,行到淳於敏跟前,笑道:“多謝姑娘的水,昨日之事,不必介懷。”

    “袁姑娘快請坐。”

    淳於敏嫣然一笑,忙命丫鬟取了繡墩,請今夏坐下。

    今夏瞧她麵色蒼白,大概是山路顛簸的緣故:“淳於姑娘不常行遠路吧?”

    “見笑了……”淳於敏慚愧笑道,“大概是昨日下雨的緣故吧,馬車有點顛簸。你們平素在外辦案,若是遇上大風大雨,想來必是辛苦得很。”

    今夏擺擺手:“大風大雨其實挨一挨也就過去了,最怕是遇上塌方,那才叫走背字呢。”

    不遠處岑壽聽見她的話,本能地皺了皺眉頭,卻看見身旁的陸繹看著樹林無緣無故地微笑,他循著陸繹的視線往林子裏頭望了又望,什麽異常都沒有,著實叫他費解得很。

    不多時,便看見岑福折返迴來,麵帶憂色,翻身下馬,急行至陸繹麵前稟道:“大公子,前頭不到二裏地塌方了,沒法過去,恐怕我們得折返迴去,又或者另尋一條路。”

    塌方!今夏扶額,居然真讓她給說中了。

    岑壽沒好氣地瞪了眼她,目中含義不言而喻,嫌棄她是個烏鴉嘴。

    陸繹神色間波瀾不驚,自取了地圖查看,片刻後道:“折返到方才的路口,然後朝東南方向走,再往前就到玄音觀。”

    “咱們要去道觀?”今夏忍不住探頭問道。

    “玄音觀原是道觀,因香火好,來往的人多,漸漸在山腳下就形成了一個鎮子,鎮子也叫做玄音觀。”陸繹側頭看她,忽而一笑,“半仙,說句吉利話來聽聽。”

    “……”今夏笑嘻嘻的,腦子都不帶轉一下,出口便是,“步步高升,早生貴子!”

    也沒料到她竟會說這話,陸繹也怔了怔,繼而大笑,連連點頭道:“說得甚好。”

    岑福與岑壽就候在一旁,他兄弟二人本是陸家的家生子,打小便認得陸繹是大公子,知他性情沉穩,喜怒內斂,難得見到他笑得這般暢快。兩人對視片刻,一人了然,一人詫異,心下各異。

    淳於敏對陸繹並不相熟,在此次同行之前,也隻在陸繹探外婆時打過一、兩次照麵而已。但陸繹的事情,她卻自家人口中聽說不少,文才武略如何如何出眾,做事有條有理,性情又是難得沉穩,不像尋常官宦子弟那般跋扈。此番同行,陸繹對她也甚是照顧,言談舉止溫文有禮,她卻能感覺到兩人之間的生疏隔閡。這時見到陸繹大笑,眉目間光華盡綻,並無平日所見的收斂,她不由也怔怔了,望向他身旁的今夏……

    改道玄音觀,從地圖上瞧,雖是繞了些遠路,但路卻好走了許多,馬蹄踢踢踏踏,行起來快了許多。

    這一路過去,路上的人愈行愈多,到了天快黃昏,已接近玄音觀時,簡直就是被人群簇擁著在往前走。

    今夏環顧四周,心下著實詫異,探頭問馬車旁一位胖乎乎起勁趕路的大嬸:“大嬸,您也是往玄音觀去?”

    因走路而走得臉紅撲撲的,大嬸氣都喘不勻,顧不上與她攀談,隻點了點頭。

    “咱們同路,要不您上來歇口氣?”今夏招唿她坐到車轅上,岑壽斜睇了她一眼,沒吭聲。

    大嬸猶豫了片刻,身子一挪,坐了上來,邊抹汗邊朝今夏謝道:“多謝了……哎呀……還是你們馬車舒服,你們這是去瞧病的吧?”

    “瞧病?給誰瞧病?”今夏奇道。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大嬸也是一楞:“你們不是趕著去玄音觀找道長的麽?”

    “找哪個道長?”

    大嬸見她全然不知道,這才好心告訴他道:“明日是穀雨,這兩日鎮上有廟會,有一位極有本事的道長來玄音觀,在山門外擺攤為人消災解難,周圍十裏八村的人除了趕廟會,一多半都是趕著去會這位道長。”

    “道長?算卦的?”

    “不光算卦,他還給人看病、合八字,靈得很。去年我找他算何時能嫁出去,他算得一點都不差,所以今年我還得找他算算什麽時候能抱個男娃。”

    今夏聽得心思也有點活絡:“這麽靈,那我也得去算算,看什麽時候能升職加薪。”

    聞言,岑壽鄙夷地盯了她一眼。

    “那道長什麽名號?”今夏趕忙問道。

    大嫂神情惋惜:“那位道長可是高人,來去如神龍見首不見尾,連名號都不曾留下。”

    身為捕快,這幾年在衙門裏麵耳濡目染,今夏見過的十位高人倒有九位是騙子,當下默了默,心下暗忖:說不定是個行走江湖的騙子,不敢留名號,說不定是怕被人追債吧。

    往前行了不久,黃昏時分便進了玄音觀山下的小鎮,由於廟會的緣故,原本就不寬的街道上熙熙攘攘盡是人,通往山上道觀的石徑也可看見人頭攢動。

    客棧生意幾乎間間爆滿,岑福好不容易才尋到一家尚有兩間空房的客棧,加了價錢,才總算順利讓陸繹和淳於敏住進去,剩下的人隻能在馬車上將就一宿。

    岑福將陸繹的行裝拿到房間,打點好一切,見陸繹始終不開口,不得不試探問道:“大公子,袁姑娘那邊,卑職是不是再找店家商量商量,看能不能給她騰間房出來。”

    陸繹思量片刻:“不用……”

    今夏是風餐露宿慣了的,往日錯過宿頭,野地裏隨便一裹也照樣睡覺。眼下見陸繹與淳於敏住進客棧,不禁歎了歎人家投胎的準頭,隨即就被客棧不遠處琳琅滿目的小攤子吸引住了心思。

    因人就歇在馬車上,馬車上的諸樣物件都不用卸下來,倒是省事得很,加上岑壽一副極不待見她的神情,今夏索性躲開來,向楊嶽交代了一聲,美其名曰了解周遭環境,便沿著小街一路逛下去。

    雖是個捕快,整日裏舞刀弄棒,可今夏骨子裏畢竟還是個小姑娘家,看見光潤細致的小瓷人、小巧精致的竹編馬車等等小玩意兒就走不動道兒,躬著腰一樣一樣地細看,詢價,搖頭歎氣,然後接下去瞧下一件……

    就這麽慢騰騰地順著小攤走,不知不覺間行至通往山上道觀的石徑之下,周遭華燈初上,抬眼看蜿蜒上山的石徑小道,提著燈籠的行人由上而下,燈火閃爍其間,別有一番景象。她仰頭看著,正尋思著自己是不是也該上山找道長算上一卦,又躊躇囊中羞澀,恐怕香火錢也付不起……

    有人挽了她的手,掌心溫厚。

    今夏怔了怔,轉頭看去,正是陸繹。

    陸繹神情自若,瞥她道:“逛得這麽出神,你錯過飯點了可知曉?”

    今夏呆住,如夢初醒繼而一臉的悔恨:“……你們都用過飯了?”沒趕上飯點就意味著得自己掏錢吃飯,這對於今夏來說絕對是人生中不可饒恕的錯誤。

    陸繹點頭:“岑福他們,還有楊嶽都吃過了。”

    今夏聽出些許生機:“大人,你還沒用飯?”

    陸繹不做聲,淡淡掃了她一眼,便仰首去看燈火闌珊的蜿蜒山路。

    “正好,我陪你啊,一個人用飯多無趣。”今夏笑眯眯地歪頭看他,“大人,你想吃什麽?”

    “你呢?”陸繹反問她。

    “我什麽都吃,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裏遊的,隻要煮得熟,沒有我吃不下的。”今夏很是豪邁。

    “失敬失敬。”陸繹睇她。

    今夏作謙虛狀:“哪裏哪裏,是六扇門領導有方。”

    陸繹往前信步而行,手仍舊挽著她的,口中道:“聽說此地的竹鷓鴣很有名,肉嫩味鮮,既然來了,不妨嚐一嚐。”

    近旁便有一家飯店,今夏喜滋滋地隨著陸繹踏進去,便見方桌邊有一人,藍衣飄逸,遂上前笑喚道:“小藍道長!”

    藍道行抬首,看見今夏,也是一笑:“姑娘今夜可比昨夜有神采。”

    說話間,他看見今夏身後的陸繹,也看見相挽的手,微笑著看向陸繹。

    “看來我與姑娘有緣,不介意的話,請坐。”他起身相讓。

    今夏自然是不介意,但卻不知陸繹是否願意,目光詢問地望向他。陸繹見藍道行雙目清澈,舉止間並不似尋常江湖術士,遲疑片刻,看了今夏一眼,方才坐下:“叨擾道長。”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錦衣之下(任嘉倫、譚鬆韻主演)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藍色獅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藍色獅並收藏錦衣之下(任嘉倫、譚鬆韻主演)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