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彥國入京,在官場引起的轟動是空前的。


    早在半個月前趙官家宣召翁彥國入京之時,消息就在官場上傳開,甚至還有人秘信京畿周圍各路。


    不少官員都在密切關注翁彥國的動向,甚至他一路入京的路上,還有不少沿途的地方官員給他寫信。


    誰都知道,翁彥國是執政蔡懋的人。


    蔡懋是保守派的頭子,蔡家那是京師大家族,在官場上也是盤根錯節。


    淮南西路是大宋最富裕的路之一,能去那裏做轉運使的人,自然不是一般人。


    你可以理解為21世紀派到最發達的幾個地區去做領導的人物。


    這還不知是翁彥國入京引起廣泛關注的真正原因。


    真正的原因是他去年九月初一上奏朝廷的那份“憂國憂民”的奏疏。


    那份奏疏立刻讓他變成了反對新政派的翹楚人物,引起了無數舊派官員的讚美。


    若隻是官員讚美也就罷了,最重要的是引起了舊勢力的廣泛認同和支持。


    舊勢力包括了舊派官員、地方鄉紳地主大商人等等。


    這是一個巨大的群體,他們之間用金剛鐵鏈相互連接,組成了複雜的利益鏈條,如王安石者,觸犯他們的利益,也被打入了奸臣之首。


    他們不僅僅有土地資源、倒賣朝廷資產,還在民間掌握了充分的輿論權和道統權,並且經常以天下大義為由,行他人之事,獲自己之利。


    翁彥國真正討好的是這樣一個群體。


    趙寧也不是一個愣頭青,他宣召翁彥國入京,並不是以淮西稅務之事宣召,而是以翁彥國那份奏疏的名義宣傳他入京,商談他所言民生之事。


    大有表彰、讚美翁彥國之意。


    這讓一路的官員更加肆無忌憚想要跟翁彥國拉關係,更讓剛進入京畿地界,還沒有到東京的翁彥國,就有一批官員前去相迎,以國士讚之。


    但實際上,趙寧現在已經有充分的理由罷免翁彥國。


    僅僅當日李青在他麵前說的那些話,趙寧就可以立刻派人把李青抓起來,然後審問,隻要能審出翁彥國在淮西濫用職權,就可以罷免了翁彥國,讓他滾蛋。


    但這還不是趙寧想要的,一個翁彥國算什麽?


    他不過是放到台麵上來的人物。


    他代表的是地方上盤根錯節的勢力,也是朝中保守派的一顆棋子,僅僅隻是罷免他,對局麵的撼動,微不足道。


    李青寫的那封信,以及高俅派過去的那個人能在王仲衡那裏買到多少田,才是重點。


    逮到下麵具體執行的人,整條鏈的關鍵才會浮出水麵。


    還有戶部、肅省院在壽州和廬州查處的一係列情況才是重點。


    尤其是廬州,廬州知州王敬自縊,到底是誰掌握了王敬的把柄,讓王敬甘願做犧牲品來逼走朝廷派下去的特派員?


    就在翁彥國入京的當天,皇城司在廬州的密報也送到了東京。


    王敬在廬州的家著火了。


    著火的時間是在正月初四,民間傳言是意外著火。


    畢竟這大冷天的,幹燥,容易走水。


    王敬正月初一上吊自殺,他在廬州的家正月初四著火。


    你要說沒聯係,狗都不信。


    無論如何,在趙鼎的安排下,戶部又下了一批人到廬州,肅省院也調了幾個人到廬州。


    壽春府的爭論還在繼續,東京官場又熱鬧起來。


    最近舊派大臣又借著王敬之死,對新政派官員進行炮轟。


    一切看起來都變得混亂起來。


    但隻是看起來而已。


    趙寧之所以宣召翁彥國來京師,其實就是暫時將翁彥國調離淮西。


    沒有了翁彥國壓陣,下麵的人就沒有了主心骨,就很容易各自為政,有些人的行為就容易做出出格之舉,或者露出破綻。


    這大大減少了戶部和肅省院在淮西的阻力。


    正月二十六日,翁彥國入京後的第二天,入宮陛見。


    趙寧剛剛與王宗濋去考察了“大宋朝的國有製造衙門”少府監,檢察完香皂流水線生產模式後,迴到文德殿,就看到翁彥國正在外麵聽宣。


    “翁卿。”


    翁彥國抬頭一看,看見趙官家走來,連忙上前,激動地說道:“臣翁彥國參見陛下,聖安。”


    “快快免禮。”


    趙寧表現得非常熱情、和藹。


    “謝陛下。”


    “走,裏麵說。”


    翁彥國以為趙官家會質問稅務之事,會談王敬之死,會神色難看。


    但眼下,趙官家神色淡然,看見自己不但不生氣,反而很開心。


    他跟著趙官家進了文德殿。


    “陛下,臣有罪。”


    翁彥國進去後,立刻就跪了下來。


    趙寧大吃一驚,連忙說道:“卿何罪之有?”


    “淮西去年夏稅大減,此乃臣之罪一,廬州知州王敬在壽春自縊而亡,此乃臣罪之二!”


    翁彥國表麵說自己有罪,但其實他說的這兩條,仔細說來,都不能算他的罪。


    就說稅務問題,各路都有稅務問題,趙寧真要以稅務治罪,豈不是各路轉運使都要治罪?


    王敬自縊就更不必說,表麵看起來就知道是戶部和肅省院逼的。


    但他偏偏主動認罪,這就是政治裏經常的以退為進。


    趙寧連忙將他攙扶起來:“卿言重了,這不能怪卿,靖康二年,是卿配合朝廷調集糧食,度過京畿路糧食危機,卿有大功,何罪之有!”


    翁彥國一聽皇帝這麽說,表麵還保持著一副“我有罪”的表情,但心裏卻已經放鬆下來且樂開了花。


    “承蒙陛下不棄,臣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翁彥國起身。


    趙寧問道:“你的奏疏,朕都看完了,淮西民生如何?”


    “陛下,淮西百姓苦啊,去年民間聽聞金軍打到徐州,人人自危,有人拖家帶口,連夜南逃。”


    翁彥國這老狐狸,表麵看是在憂國憂民,其實是在告訴趙寧,金軍對我朝百姓威脅很大,朝廷如果要把新政推到淮西,隻會造成更大的混亂。


    這要是換做別的皇帝,聽到這裏,必然對新政落淮西產生動搖,並且認為翁彥國真的是一個憂國憂民的好官員。


    但朕不會,畢竟朕是一個差點就去北方住七星級茅草屋的人。


    而且朕親眼見過翁彥國你的好外甥,親耳聽他說過淮西有你在,他想辦什麽都能辦成!


    連十萬畝田,說能買就買!


    稅說不交就不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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