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四,淮西壽州。


    新年還沒有結束,壽春府所有官員都睡不好覺,吃不好飯。


    這幾個月,戶部派下來的官員,以及後來來的肅省院的人,在壽春掀起驚濤駭浪。


    這一日,淮西轉運使翁彥國見到了壽春通判王仲衡。


    “本官要進京一趟。”


    王仲衡驚訝道:“翁漕為何在這個節骨眼上入京?”


    “是陛下傳召。”翁彥國說道,“想必是因為王敬自殺一事。”


    “眼下聶昌和李崇文等人卻都還在壽春,他們逼死一位知州,難道朝廷也不管?”


    “朝廷不可能不管,朝廷若是不管,豈不是要大亂?”翁彥國說道,“本官此去京師麵聖,也好了解清楚陛下的態度。”


    皇帝的臣子,被另一批臣子無任何證據地逼死,這事如果皇帝不管,不表態,豈不是朝綱崩壞?


    這種事,趙佶在位都不會不管。


    “翁漕,你入京,那趙鼎會不會因為收稅問題,對你問責、罷官?”


    翁彥國道:“你且放寬心,這一次少稅可不是淮西獨有,各路稅收多少都有下降,趙鼎若是以此來罷免我,恐難服人心。”


    “即便趙鼎罷免了我,我也不足為懼,屆時天下人心皆在我,而不在趙鼎。”


    翁彥國說道:“我離開之後,你要把控好局麵。”


    “翁漕放心。”


    大宋朝通判掌管糧運、家田、水利和訴訟等事項。


    趙匡胤開國,為了加強朝廷對地方的掌控,加設了通判這個職位。


    地方其他官員是吏部提報,政事堂最終蓋章任命。


    但通判卻是皇帝直接任命的,對州府的長官有監察的責任。


    但現在問題是,通判也牽涉到對抗新政裏麵來。


    這說明了一個問題:隻要在地方上待了的官員,無論是政事堂任命的,還是皇帝任命的,都可能對抗新政。


    為什麽?


    因為屁股決定腦袋。


    在地方上待了,就難免有利益牽扯,想要保住自己的利益。


    現在京師新政派的大多數官員,要麽是曾經有把柄的,例如高俅,要麽是底層提拔起來的,利益很淺,例如秦檜、趙鼎,都是直接提拔。


    所有的政治派係裏,都必須注意參與到其中的角色的利益糾紛。


    利益既得者中可能會有背叛自己的群體的個人,但絕不會出現背叛群體的群體。


    例如當年劉徹製衡和清除舊派貴胄、將領的方法,就是從底層提拔新派的衛青和霍去病等人。


    所以,歸根到底,這不是個人角色之間的鬥爭,而是背後利益群體的角逐。


    正月十六日,晴,微風。


    汴河的冰麵被人鑿開。


    有專門的人囤積冰塊,等待夏日使用。


    汴河的水麵波光粼粼,河邊樹枝上落滿了積雪。


    一些年輕人從汴河走過。


    據說國子監最近正在調集學生,是年前進行過一次測考,考試合格的,都轉到了東京大學。


    僅僅這兩天,就有好幾百名學生獲得了進入東京大學的資格。


    那些年輕人此時便是去東京大學的路上。


    而且據內部透露,所有東京大學卒業的學生,可以進入地方報社,或者地方監鎮衙門工作。


    這些還不是最喜歡大宋朝讀書人的。


    大宋朝傳統的讀書人很是瞧不起吏員,有些讀書人當吏員是被迫。


    那到底是什麽刺激了這些年輕人的積極性?


    東京大學的山長(校長)是當今趙官家,能進東京大學讀書,意味著自己以後是天子門生,是佐天子而治天下。


    這種榮譽,是讀書人抵抗不了的。


    而且在去年六月與《京畿路新農政條則》一同推出來的《京畿路吏員條則》將吏員地位大大提升,甚至有機會進入官學堂去深造。


    其實對於新學的政策,現在才隻是趙寧的開端。


    東京大學是為了培養新的人才,同時也是為了為日後的“村官”計劃做準備,打基礎。


    一個國家的動員能力,就體現在基層的執行力上。


    過去基層的吏員都是本地人,缺乏製衡和管理,所以大宋朝曆史上有“官弱吏強”的特點,對吏員過於依賴,卻又對吏員無法強有力管理。


    到底許多政策無法落到農村裏,動員能力更是弱如菜雞。


    等從東京大學卒業的學生,進入地方監鎮官衙門工作一段時間,對農村事務有了基本了解後,就可以以“村官”的名字,接受具體的事務。


    包括思想宣傳、監督等等事務。


    現在才隻是一場局的開端而已。


    前麵一個中年男子騎著馬,進了東京城,往皇宮行去,他就是禮部尚書李若水。


    李若水這兩年大多數時候在西北待著,其實就是負責與西夏的接洽。


    現在局勢逐步穩定下來,他也就被召迴了京師。


    李若水很快入宮。


    “陛下。”


    “迴來了。”


    “這是西夏國主上呈給陛下的。”


    趙寧打開看完李乾順的信。


    說了一大堆廢話,最後有用的是,啥時候能擴大鹽和絲綢的貿易?


    李若水說道:“陛下,孫傅幾個月前派人在西夏國內探查到,西夏人在我朝低價購買絲綢後,又高價賣給了西北蠻夷。”


    西北蠻夷?


    西州迴鶻?


    趙寧笑道:“看來李乾順狼子野心!”


    絲綢低價賣過去,高價再賣出去,這是在賺錢。


    西夏賣鹽,也賺得盆滿缽滿。


    如果這樣的貿易結構一直持續下去,必然會造成西夏越來越有錢。


    西夏有錢了,就能擴充兵力,加強兵備。


    一旦這個鳥地方強大了,他們必然翻臉不認人,能搶就搶。


    關於西夏的處理辦法,趙寧其實也已經有計劃了,現在倒是不必急。


    趙寧說道:“答應他們,擴大互市。”


    “陛下,這不妥……”


    “無妨,先答應他們。”


    “這恐怕……”


    “李卿,你多慮了,等宋金休戰,北方民生緩和,大宋境內鹽業產量提升,鹽的價格朕也可以給他打下來,他賣4文錢,朕賣2文錢!”


    “陛下,我朝並無那麽多鹽池,恐怕……”


    “卿且不必多慮,朕自有辦法。”


    正月二十五日,翁彥國入京了。


    一時間,萬眾矚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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