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白三秒,女人嗤笑:“他不但不幫,還冷嘲熱諷,說我賺了這麽多錢,迴山溝裏夠蓋一棟別墅了。”


    “當時我壓下心中的氣,問他怎麽才能聯係到你,他陰陽怪氣的說,找你可以聯係樊先生。”


    指節僵硬的迴握,木屑刺得更深,遊書朗的指尖氤出了一顆鮮紅的血珠:“是你主動聯係的樊霄?”


    白婷點點頭:“我想通過他找你,可他說你在搞什麽研究,特別忙,這事兒不用驚動你,他能解決。”


    “樊先生出手,我爸和我弟弟三天後就離開了。怕他們萬一再找迴來,樊先生讓我在外麵躲躲,我這一躲,過上了正常人的日子,就不想再迴去了,這餃子館是我用所有積蓄盤下的,現在我每天過得都挺踏實的……”


    遊書朗有些恍惚,女人後麵的話,他聽了,也沒嚼出意思。


    幾乎是截斷了女人的話,遊書朗問:“樊霄在幫你?他做了什麽?”


    見男人麵有異色,白婷不敢怠慢,將事情和盤托出。


    “我弟弟愛賭,樊先生從我這裏知道後,裝作不小心,在他麵前掉了幾枚地下賭場的大額碼幣。我弟弟撿了覺得自己命好,拿著籌碼想方設法地找上門去賭,最後輸紅了眼,將身上能輸出去的東西全都輸出去了,還借了不少高利貸。”


    “樊先生說他最後被打了一頓,小拇指按在菜刀下哭著給我爸打電話,讓我爸出錢贖他。”白婷哼了一聲,“當時我被樊先生安排躲了出去,我爸找不到我,自然隻能傾家蕩產地救了他的寶貝兒子。”


    一滴血從指尖滑落,遊書朗聲音淡淡的:“像是樊霄的做派。”


    怎麽出的餃子館,怎麽與白婷作別,怎麽走到的地鐵站,遊書朗全無印象。


    他的手套握在手裏,冷風一抽,紮著木屑的指尖隱隱的疼。


    而他的耳邊隻有女人最後的話:“我要謝他,可他說是在幫菩薩做事,要謝便謝菩薩,不用謝他。”


    樊霄最後一句與自己說的是什麽來著?


    “菩薩,你自由了。”


    第87章 隨叫隨到


    幼兒園周邊綠柳低垂,清風一蕩,絲絛似的,嫋嫋依依。


    遊書朗將添添送到幼兒園,看著強壯了一些的小男孩隨著老師進門,又從門內伸出一個腦袋,高聲喊了“叔叔再見”,才算完成了入園的所有程序,高高興興地開始了一天的新生活。


    遊書朗在園外不敢多留,曾經被接送孩子的媽媽或奶奶圍著閑聊的記憶尤為深刻,他隻如實答了“未婚”,便憑空多了三五個相親對象。


    沿路皆是垂柳,綠濤輕拍兩肩,十分大方的留下了它饋贈的專屬禮物柳絮。


    遊書朗今天穿了一件黑色薄開衫,襯得粘在身上的白絮更加明顯。


    他邊走邊摘,信步進了一家附近的藥店。家中的常備藥過期了兩盒,有添添在,遊書朗總是第一時間更換。


    報了藥名,等售貨員取藥的期間,遊書朗職業病上身,走到貨架前,查看起藥品。


    金銀花飲已經上市,市場反響不錯,一季度的財報已經送到了黃啟民的案頭,看他這幾天的高興勁兒,迴報應該可觀。


    樊氏大廈傾倒,自然也波及到了品風創投。樊霄被傳喚迴去,品風創投由許忠接手,賬目一應送到相關部門查審,卻未聽說查出什麽紕漏,隻是斷了後續資金,因而被迫停了兩個新進項目,好在金銀花飲先期資金基本到位,並未受到太大影響。


    許忠雖不喜樊霄,卻認同他定下的營銷策略,按計劃繼續執行,果然達到了銷售預期。


    驅離繁雜的思緒,遊書朗拿起一盒新項目的同類競品,剛剛看了劑型,就聽到貨架後麵的門簾兒傳來一陣響動。


    顧客罷了,他沒抬眼。


    不大的藥店,算上收銀,隻兩三個人,卻都圍了過去,連給遊書朗拿藥的女孩,白大褂在空中畫了個弧線,急急轉身,也向門口走去。


    女孩們的聲音都挺好聽,絆在一起卻有些淩亂。隻聽有人叫了聲樊哥,還有人問熱不熱,渴不渴的。


    相對女孩們的熱情,答語卻是不慌不忙,從從容容。


    “今天不熱,不用水,我來收集一下銷售數據,記過數就走。”


    男人低沉的嗓音中摻了一點淡淡的笑意,不多,卻中和了他偏冷的音質。


    藥架後傳來一點細碎的聲音,說話的男人瞄了一眼,隻看到擺放整齊的藥品,及間或露出一點的深色衣服。


    收迴目光,他轉過身,摘下頭盔,習慣性的用手摸了一把寸頭,語氣中透著一點溫和的距離感。


    “這周新上的那幾個品銷量怎麽樣?上次培訓的知識,在銷售中用得上嗎?”


    女孩嘰嘰喳喳的迴答,短暫靜默的間隙裏,能聽到落筆的聲音。


    不過三兩分鍾,本子一合,男人結束了話題,他從口袋裏抓出一把花花綠綠的糖,笑著說:“別人給的,借花獻佛。”


    熱情的相送中,門簾兒被再次挑起,又落迴來,簾腳蕩了三兩下,送藥的女孩兒才又想遊書朗。


    “先生,先生!”連喚了幾聲,英俊的顧客才迴神,她忙將手上的藥遞過去,“久等了,這是你的藥。”


    遊書朗望了一眼還在甩動的門簾,輕輕點了點頭,將手中被捏扁的藥盒放在女孩手裏:“這個我一起結算。”


    繞過貨架,遊書朗走向收銀台,他送出身份證,被提醒了一句,才換成了醫保卡。


    結算打印的滋拉聲中,忽然混進了塑料珠子清脆的碰撞聲,門簾兒再次被挑開,高大的身影與五月的清風一同而入。


    “忘了拿鑰……”


    聽到聲音,遊書朗下意識地望過去,沒有貨架的阻隔,四目相對。


    還是那副帶著壓迫性的鋒利長相,因為換了寸頭,又添了幾分不好惹的難馴。


    眼底依舊深斂溫柔,唇邊的笑意妥當,不濃不淡,不過分招搖,又壓下了因相貌帶來的淩厲感。


    打印機的滋拉聲還在繼續,時空被驀地拉長扭曲,遊書朗好像再次迴到了兩年前的那個五月,車窗緩緩落下,撲麵而來的暖流從車裏傾瀉而出,唇角帶笑,目光寬和的樊霄,闖入了自己的生活……


    心尖一緊。


    藥店很小,收銀台到門口不過兩三米的距離,遊書朗看著樊霄從初時的驚訝、繼而的驚喜,最後轉到了局促不安。


    打印機的聲音終於結束,裝藥的袋子和落下的鑰匙,同時被送到遊書朗和樊霄手邊。


    遊書朗接了,樊霄被提醒了兩次,才抬起手。


    道了謝,遊書朗提著口袋向門口走去,不過幾步便穿過了兩人之間隔著的清風和漂浮的柳絮,走到了樊霄的近前。


    他輕輕的點了點頭,向對待每一個目光有過交互的陌生人一樣,和善友好。


    卻又在身體交錯時,盡量避開了堵著大半個門的樊霄。


    一條腿跨出了門檻,室外的陽光已經紮進眼底,遊書朗的手腕卻被人一把扣住。


    他蹙了一下眉,迴頭去看樊霄。


    “有事?”他問。


    樊霄沉默了一會兒,緩緩放開了手,從口袋中取出了一張名片,遞到遊書朗麵前。


    “我是康達藥業的醫藥代表,如果你在購買或服用我們企業生產的藥品時,有任何問題都可以與我溝通,我會及時為你解決的。”


    遊書朗看了一眼那張遞到麵前的名片。樊霄,康達藥業有限公司終端醫藥代表。


    終端醫藥代表,是麵對藥店或醫院的藥品推廣銷售人員,一般沒有底薪和福利,隻賺提成,算是醫藥代表中的末流。


    目光從名片上偏移幾寸,便是廉價的工裝服,大頭鞋,任誰也想不到,眼前拿著摩托車頭盔的樊霄,曾經的一顆鑽石袖扣都要萬把塊錢。


    隻有腕子上的表是眼熟的,在曬成深棕色的皮膚上,留下了一塊原本的小麥膚色。


    錯開目光,遊書朗沒去接那張名片,迴絕道:“我不用康達的藥,沒必要留你的名片。”


    他邁出另外一隻腳,與樊霄一人門裏,一人門外,接著說:“康達的藥價格高、療效差,以前我不會選擇,以後也不會用。”


    說完,遊書朗轉身,毫無留戀地步入綠濤,逐漸遠去。


    蕩悠悠的門簾隔著樊霄的臉,看不清神情……


    沿路不知行了多久,當遊書朗聽到身後的摩托車聲時,已經錯過了公交站點。


    轟鳴聲越來越大,越來越近,最終在他身邊戛然而止。


    綠樹陰濃的路旁,半舊不新的摩托車,不算精良的工裝服,卻因相當惹眼的身材,憑添了落拓不羈的性感。


    樊霄長腿撐地,摘下頭盔抱在懷中,微微傾身,在斑斕的樹影中看著遊書朗。


    柔軟的柳枝蕩在他的臉上,惹出了他的笑。他抬手伸向遊書朗,在男人側身躲避時,從黑色的衣服上捉下了一朵柳絮。


    收迴手,樊霄溫和的聲音比手中的柳絮還要柔軟:“別怕,遊主任,我來隻想告訴你,即便我們生活在同一座城市,我也不會再去打擾你,你踏踏實實的過你的日子,就當今天沒有遇到過我。”


    他戴上頭盔,發動機車,在轟鳴聲中從護目鏡轉頭看過來:“不過,遊主任要是哪天稍稍動搖了,我隨叫隨到。”


    油門加到最大,摩托車衝向前方,飛揚起一片落在地上的柳絮。


    自從有了添添,遊書朗便很少吸煙。他租的房子離研究院很近,城郊,老樓,所以便宜。


    一室一廳,一個小陽台,剛剛好。


    隻是陽台外麵沒什麽好景致,半棵綠色草木都無,隻能見到一片窄窄的天空。


    今夜的月亮正巧掛在那處狹窄之地,漫漫的清輝,與香煙的白霧攪纏在了一起。


    添添已經睡了,遊書朗倚靠在陽台上抽煙,一支煙燃燼,又點了一支,燒到了一半,男人終於拿起手機,查詢了鄰國一年前醫療界的那件大新聞。


    檢索關鍵詞跳出很多新聞,遊書朗挑了一個貌似最翔實的,點了進去。


    案件的重點,落在了製假售假上,其中隱情諸多紛紜,因距事發已經過去了二十年,當時的知情者、參與者,死的死、老的老,因而除了樊霄的父親入獄獲了重刑,其他隻牽扯了些小魚小蝦。


    至於樊家的三個兒子,老二樊餘服刑三年;老大樊泊因積極賠償,又得到了打壓公司的諒解,隻獲緩刑。


    拇指向上滑動,文章拉到了最後,卻無樊霄的任何信息。


    第88章 前任


    樊霄竟然信守了諾言。


    承諾了不來打擾遊書朗的生活,便從春天到夏天未曾露過一麵。


    有時,遊書朗會恍惚的認為那個清晨的柳絮好像從沒飄過,男人也沒有從自己的肩頭摘下過一顆白棉,揉在指尖。


    而這種恍惚又常常會被打破,就如今早,遊書朗看到那條紅磚路時。


    遊書朗租住的小區地勢低窪,每至雨天,便會積存大量的雨水,加上小區內的路年久失修,渾水泥湯,極不好走。


    今夏多雨,昨晚又下了半晚。清晨出門,遊書朗抱著添添,挽高了自己的褲腳。


    他住在二樓,沒有電梯,順著步梯下樓,與外出買早點的鄰居打過招唿,聽他說了幾句不清不楚的“雷鋒”,遊書朗笑著應腔,並沒在意。


    推開單元門,便見響晴的天空墜著雲朵,天氣格外的好。


    “咦?”添添在遊書朗耳邊輕輕疑惑,短短的小指頭向下一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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