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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曆史需要細看(7)


    一切奏章、政事,看詳批答,都要經大學士之手。原本唐宋時,政府的詔令都還由宰相來參與或者草擬,皇帝同意,但是在明代,一切詔令皆出皇帝親旨,全部責任都在皇帝。所以明代製度,可以是皇帝獨裁。


    明代的兩位開山皇帝還親自在內閣,後來的皇帝就不常到內閣,甚至有幾個皇帝長久不管事,經年累月,不再到內閣,一切公事都要送進宮裏去。


    皇帝和內閣日常不見麵,他們之間需要溝通的橋梁,這是就出現了太監涉政。皇帝有事交給太監,再由太監交給內閣。內閣有事,也同樣經過太監上呈皇帝。這樣,太監就慢慢地掌權。有時候甚至會出現皇帝嫌麻煩,叫太監批公事的情況。批紅的實權,落到太監手裏,太監就成了真皇帝。遇到太監懶批的,便拿著公文包魚包肉,明代政治由此進入最黑暗的時期。


    在洪武十七年,太祖曾鑄了一塊“內臣不得幹預政事”的鐵牌,掛在宮門裏。他料想到皇帝獨裁,太監接近皇帝,易於弄權。但是明太祖規定不準立宰相,他後人遵守了,至於不準太監幹預政事,後人卻沒有遵守。


    曆史注腳:


    神秘的萬曆皇帝


    萬曆皇帝明神宗,從十歲即位以來,在位四十八年,其中有二十幾年沒有上過朝,政府裏有的大臣都沒見過他一麵。自憲宗成化以後,到熹宗啟前後一百六十七年,皇帝也都沒有召見過大臣,這樣的情況在明代的後期非常嚴重。


    魏忠賢亂政


    近人嶽鴻舉寫的一首詩雲:“幹兒義子拜盈門,妙語流傳最斷魂。強欲為兒無那老,捋須自歎不如孫。”明末啟年間臭名昭著的宦官魏忠賢把持朝政,百官中的一些宵,拜倒在其名下,充當幹兒,時已老態龍鍾的禮部尚書顧秉謙,捋著長須對魏忠賢:“本欲為兒,惜須已白。”所以就命他的兒子拜魏忠賢為爺爺,魏忠賢心花怒放,賞紋銀二百兩。透過明晚期這幕醜劇,不難看出魏忠賢之流的宦官掌權,政治何等的烏煙瘴氣。


    管官的官多,管民的官少


    中國國家大,地方行政的好壞,關係到國體的穩固與否。明代亡國以後,以明朝遺老自居的顧炎武著有《日知錄》一書,他曾:“下太平,則官多,大官少;下之亂,則必然是大官多而官少。”這也是在地方政治幹得好,下就太平,反之下就大亂。而錢穆也把明代的衰落歸結到管官的官多、管民的官少上麵。


    明代地方行政,首先就要現在的省區製度。行省製度,始於元代。在金元兩代,開始有行中書省。忽必烈征服中國後,完全把權力集中在中央,對地方缺乏信任。某地方出了事,中央宰相府就派一兩個人去處理,“行省”是一個行動的中書省。


    英國曾在香港、印度設有總督,殖民地總督是直屬皇帝的。在名義上,殖民地總督,由英國皇帝派,不由代表民意的內閣派。因為殖民地不許有民意。英國本土可以有民主、自治,像香港、印度殖民地便不能有民主與自治,所以也不該有地方官,直由皇帝派一總督來管理。元代的行中書省,等於就是英國的香港總督一類。


    元朝同宋一樣,把地方分成路、府、州、縣,但是又分派行省到地方上監督,意在控製好各地的局勢,不讓百姓有造反的機會。到了明代,廢去了中書省,就把行省長官改成“承宣布政使”。全國劃分為十三承宣布政使司。到清代,在承宣布政使之上,又常設有巡撫和總督。


    明代地方長官與承宣布政使並列,還有一個“提刑按察使”。布政使管行政,按察使管司法。又有一個“都指揮使”,管軍事,這三個合稱為三司。這樣一來,地方政府的事情就更不好辦了。


    明代地方行政最低一級是縣,縣上麵是府和州,再上麵才是省,就是承宣布政使司。三級之外再加上分司,就變成了四級。行中書省是把中央分置在地方,明、清兩代是把地方高級政府再派到低級去,就是監司官。


    明末大儒王船山,在其所著《黃書》裏,曾有統計:山東省有六個府,但有十六個分司;山西省有五個府,有十三個分司;陝西省八府,有二十四個分司;四川省九府,有十七個分司。


    明代冗官,武職特別嚴重。有史書記載:“曆代官數,漢七千八百員,唐一萬八千員,宋極冗,到三萬四千員。本朝(明)自成化五年,武職已八萬,合文職蓋十萬。至正德世,文官兩萬零四百,武官十萬……吏五十五萬。”宋朝的三冗是出了名的,但從上麵的史料看,明朝的“冗”更可怕,官職數目是宋的近三倍。而很多學者認為,明代實際人口,大約在一億到兩億。也就是,宋代與明代,人口數應該相差不大。這樣,宋明的官民比例也就更大了。


    縣上有府,府上有司(分司),司上才是省(司),管官的官多,管民的官少也就不足為怪了。真正親民的縣官,頭上有一排上司要伺候,官階又,所以錢穆:“中國地方政治,宋代已經不理想,明代更不行。縣官壓得太低太可憐,他服侍奉承在他上麵的長官還來不及,哪有功夫去親民。”這是實話。


    明代的布政使、按察使與都指揮使,並不是最大的,這幾個長官上麵還有官,那就是總督與巡撫。總督巡撫在明代製度下,有事才出差,並且帶一個都禦史的銜,表示隻是臨時的辦事。譬如倭寇來了,派一個總督或巡撫去,組織抗倭。過幾年事情平定了,這官就迴中央,機關也撤銷。但一到清代,總督巡撫又變成為永久的,地方行政就愈來愈壞了。明清兩代總督巡撫,意在對內防亂,不在對外開邊,中央對地方的戒心太重,在錢穆看來,這樣的政治體係實在太不好了。


    曆史注腳:


    行政區劃


    漢代縣上麵是郡,郡上麵沒有了。漢代的郡太守,是二千石官,階位俸祿和九卿相似。一個縣政府,往往也有屬吏幾百人。但漢郡多至一百以上。美國劃為州和特區,州以下設縣、市。法國分為大區,下設省、區、鄉、市鎮。日本是都、道、府、縣為一級行政區劃,下設市、町(相當於鎮)、村。基本上現行的行政區劃都是保持在兩級或者三級,我國現在的行政區劃也是按照省、市、縣鄉而來的。


    明代貪官


    明代權貴們貪汙聚斂金銀的規模達到了文數字,光黃金不算其他珍玩,太監王振家有金銀六十餘庫,劉瑾家有金銀數百萬兩,權臣嚴嵩家藏黃金1萬3千多兩,張居正家藏黃金1萬多兩、白銀10餘萬兩。由於專製權力的腐敗已經充分製度化,所以權貴公開標價售官以聚斂金銀,嚴嵩當權時,某舉人以2200兩銀子購得知州一職;某刑部主事行賄1萬3千兩銀子轉為吏部主事;各地屬官賄賂嚴嵩的金額在上千萬兩白銀以上,朝中大臣的賄賂數額則多至無法統計。


    不講階級,但看流品


    地方政府的層層疊加,又有了新的弊端——吏胥之製。


    官與吏之分古已有之。“吏”最先是指的管理一般業務的,相當於後來稱的事務官。兩漢時,每一機關的總管理者獨稱“官”,下屬副手都是稱“吏”。這兩者的出身並無大區別。宰相出身於吏,也是尋常事。唐代的吏和官,就漸漸分得遠了,但兩者間還沒有判若鴻溝。但是到了明代,官與吏的區別就太大了。


    明代有很多製度沿襲元代。元代政府長官,大都用蒙古人。蒙古人不懂政事,不識漢字,便需要書記、文案來輔政。那時讀書人沒有出路,混進各衙門當書記和文案,謀得一口飯吃。這就是官與吏流品涇渭的開端。


    明太祖時,人才不夠用,就推行薦舉,任何長官都可薦舉人才。不分進士、監生、吏員,朝廷一律任用。進士等於通過高等文官考試的人,監生等於是大學生,吏員則等於是公務員。但到明成祖時,便規定吏胥不能當禦史,也就是有公務員身份的不能做監察官;又規定吏胥不準考進士,也就是公務員不能考大學。這樣一來,吏胥的出身就被限製在一條路上。官和吏也就分成兩途了。


    因為沒有文化也沒有提拔的可能,吏胥在中國政治上的流品觀念裏,就被人看不起。這種觀念到明成祖時成了定製。


    在明代政府觀念裏,胥吏和道士、優伶一樣,另成一流品,沒有出身。不準做禦史,又不準考進士,結果隻有考生或秀才中沒有出路的才來當胥吏。錢穆胥吏流品雖低,但他們對政治影響卻很大。


    近代政治界中最有名的“紹興師爺”,早在元明時代已有了。他們的勢力,布滿全國。明代有一位理學先生陳幾亭,有一位朋友到紹興去當知縣,他寫一篇文章送行,大意:下治亂在六部,而六部的胥吏完全是紹興人,這些紹興人雖在中央政府辦文案,但他們的父兄都還在紹興。希望你到紹興後,能多注意教化他們的家庭。把胥吏的兄弟子侄教化好,將來他們就可以影響胥吏。胥吏變好了,下也就有治了。所以紹興是下治亂的根本。


    錢穆就很讚同陳幾亭的這番話,可以他是了擺在曆史這張桌子下麵的問題。一般談曆史的,隻注意桌子麵上的事。如宰相怎樣,六部怎樣,而沒有注意到桌子底下的力量,胥吏就是桌子底下的力量。直到晚清光緒年間,還有人:一切事情到了胥吏手裏,銓選則可疾可遲,處分則可輕可重,財賦則可侵可化,典禮則可舉可廢,人命則可出可入,訟獄則可大可,工程則可增可減。中國政治界裏胥吏所經管的,不外此七項,而政事中要最主要的,也就隻在這七項當中。吏胥是專門執行這七項的人。


    胥吏是“職業政治家而擅有專門知識的”,但當時官場又看不起這些人,這些人也自認流品卑汙,潔身自好也脫不了胥吏的流品,不如拿著政治當玩物。於是就舞弊作惡,膽大包。我們都知道,中國的法製曆來彈性很大。有時候皇帝高興,下大赦,有時候皇帝要嚴打,就題大做,以儆效尤。這種彈性也使胥吏有機可趁,上下其手。


    明清兩代的地方行政官,大都是管官的,事都交給師爺、吏胥去辦。各衙門都有師爺,他們四麵八方都有朋友,也是江湖老手了。而管官的官卻都是科舉出身,像剛出世的綿羊一樣,哪裏懂得官場上的規則。一個官到了衙門裏,至少需三四個月或一年半載,才能掌握詳細情況,而吏胥往往會起來反對他,暗中作梗。這種事情,從明代起,就有了,而直到清代,日甚一日。錢穆正是因為官吏流品有清濁,才有這種對立。


    當然,在上麵流動的叫清流,在下麵沉澱的是濁流。隻要作了吏,混入濁流,就再難翻身洗清。隻要你身在胥吏流品中,縱然有才有德,也仍走不出胥吏之本流,還是一個胥吏。這種默認的社會規則是可怕的,壓得胥吏不自愛,不向上。這樣的政治也是地方行政的失敗。


    曆史注腳:


    流品


    教書人是一種行業,衙門裏辦公文作師爺的也是一種行業,但這兩種行業之間,卻顯分清濁高下,這就是流品觀念在作祟。又比如文官武官,一樣是個官,官階品位也相等,但在流品觀念下,文官武官又顯然有分別。我們也“三教九流”,“九流”裏麵又分出上、中、下來,這是“中國特色”,想要把“流品”二字翻成英文可能很困難,隻有中國人才能理解。


    張之洞與師爺


    師爺雖然是政府部門的工作人員,但並無官銜職稱,不在政府體製之內。師爺和公務員實屬雇傭關係。明代,師爺作開始萌芽。清代師爺非常活躍,上自督撫,下自州縣,都聘請師爺輔佐政府事務。晚清事情,曾國藩幕府人才鼎盛,形成近代軍閥幕府,影響一直延續到民國。由於師爺並不是朝廷認可的官僚,所以在清朝晚期,著名的洋務派官員張之洞上奏唿籲改革師爺製度,他的建議被采納,師爺的曆史就此終結。所以可以,張之洞是師爺製度的終結者。


    劃行省中的不祥“省”字


    今我們“湖北省”、“四川省”,這種稱唿我們習以為常,並不去多想“省”字的意思,但是錢穆卻多次,“省”這個字是不祥的,不應該用在行政區劃上,對此,他有他的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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